咖啡
“那你这不算睁眼赖皮?明知故问么。”
洛箐站起身, 刚要碰上银色的面具。
凌宇枫身子往后一仰,抬手抓住了洛箐的小臂上,“洛箐, 我已经把帽子摘了。”
“所以你不拿帽子遮了,就戴上了面具?”你以为我是想要帽子的吗?洛箐不明白这怎么就戴了面具。
“嗯。”
常规回答又来了,的确, 不用看脸,洛箐也知道这个面具下面是真人了。
“那你这面具什么时候摘?”
眼前这张脸, 话说多了让人生气,不说话了看着也好气,凭什么就能只「嗯」一声。
“不摘。”
凌宇枫为了让洛箐安心, 试着用指肚抠了抠面具的边缘,“这个面具戴上去了,就摘不掉了。”
他说的是实话。
洛箐:这、还有这种面具?
“什么人, 做出这种骇人的东西来?”洛箐吐了吐舌头, 刚刚从浴室出来, 发梢还在滴水。
凌宇枫没说话,拿起来了被洛箐搭在沙发背上毛巾,罩在了洛箐的头上。
洛箐顺势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仰着脑袋,乖乖地等着有人给擦头发。他记得这双温暖的大手。
“头发还滴水呢。”凌宇枫把手按上去, 隔着毛巾, 刚刚碰到,却松开了。
上一次他还是悄悄用着妖力, 比吹风还快, 一会儿工夫就帮洛箐把软发暖干了。
现在却是做不到了, 他低声说,“自己擦干净。”
洛箐看着凌宇枫站起身就去了窗边,有些莫名其妙。
他随便把毛巾搭在脖子上,跟着走了过去。
盛夏的晨光洒在窗台上,凌宇枫站在咖啡研磨机前面,摇了几下,咔嚓咔嚓,磨咖啡豆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凌宇枫正在手冲咖啡。
一双骨骼分明的大手,垫上滤纸,小木勺填平了咖啡粉,灵活敏捷,没有多余的动作。
等着长嘴铁壶里的水沸腾了,凌宇枫高举着黑铁壶,沸腾的热水缓缓倾泻而下,咖啡的浓郁醇香已经飘满了屋子。
等着咖啡的黑液一滴滴集满了咖啡壶,凌宇枫又重新用开水烫过了咖啡杯。
这才把一个不足拳头大的小咖啡杯推给了旁边的洛箐。
明明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但在洛箐眼里,总觉得这小小的咖啡杯子在妖王的手掌心里加热才更自然。何至于烧水。
洛箐端起黑咖啡,抿了一口,重重蹙眉,苦的要晕过去了。正要放下,被凌宇枫接了过去。
他什么也没说,从旁边的一个木盒子里夹了一块茶色的方糖,轻轻丢进了黑咖啡里。
阳光洒满的窗台上,黑咖啡里的糖块儿映着琥珀色,被凌宇枫搅拌起来,一点点儿变小,却顽固地不肯化掉。
“你还真有耐心,这都不用妖力。”
“嗯。不用了。”凌宇枫沉声。
他省掉了一个字,应该是「不能用了」。
洛箐等在旁边,一直等到玛瑙一样的糖块儿被凌宇枫搅化了。
他重新端起咖啡送到了洛箐手里。
“嗯嗯,甜的。好喝。”洛箐小口喝了两口,看见一小杯咖啡就要见底了,他抬眼问,“你不尝尝?”
“我不喜欢甜的。”洛箐的咖啡杯子被推了回来。
“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洛箐惊讶,问得有些小心翼翼。被推回来了,真的只是因为不喜欢甜咖啡,还是不喜欢他喝过的甜咖啡,他并不知道。
他只记得,在包子铺里,他明明清楚那一碗米汤是凌宇枫喝过的。他还是自然大方地拿起羹匙送到了嘴里。
现在,一杯咖啡被推了回来,洛箐抿过甜咖啡的嘴角也落了下来。
“喜欢苦的。”凌宇枫声音淡淡的。
“苦咖啡有什么好喝的。”洛箐特意问得有些挑衅。
凌宇枫从咖啡壶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果然,没放糖,没加奶,真就喝了一口黑咖啡,喉结一滑,咽了下去。
“有苦尽甘来的滋味,咽下去是甜的。”凌宇枫的声音轻的让人难以捕捉。
“是吗?那我再尝尝?”
“嗯。我给你再倒一杯。”
“不用这么麻烦。”
说着,洛箐握着凌宇枫的手腕就着凌宇枫的杯子就要喝一口,瞬间,他察觉到了他握着杯子的手腕在用力,是抗拒的力量。
手腕上的力道很大,但似乎又不是妖力,不对,手腕上很热。
洛箐抬眼看了看凌宇枫,贝齿咬着下唇,是要较量的眼神:既然你犯规了,就别怪我咯。
他只轻轻点了点,凌宇枫的手腕就稳妥妥地冻住了。
洛箐洋洋得意,他握着这只固定了的手腕,偏偏就是凌宇枫右手握着的方向,就在凌宇枫刚刚喝过的地方抿了一口。
“明明是苦的。”洛箐苦哈哈的脸上却是嘻哈哈的表情。
“洛箐,你故意的。你犯规了。这屋子里禁止妖力。”凌宇枫看着嚣张地恨不得翘起尾巴的洛箐,他虽然输了较量,却赢了气场,依然盛气凌人。
洛箐挑起眼角,有些委屈,带着更大的挑衅,“其实刚刚你也用了妖力。只是你技不如人而已。”
“嗯。”凌宇枫的确是用了妖力,而且是用了全部妖力,但他还是一副不与争锋的不懈。
他又阴阳口气补充了句,“所以,你很棒。”明显就是夸小孩子那一套,夸得特别假。
“洛箐,咖啡喝完了。你早点儿回去吧。我送你。”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都说出来了,然而洛箐却是完全没动。
因为他看见了眼前这张戴着面具妖艳的脸上,有了变化。
洛箐侧过脸,仰着头,克制着所有的神态表情,一直盯着凌宇枫的脸。
“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东西?”凌宇枫喝净了手里的咖啡。
刚刚你自己戴上去的面具,你说有没有东西!
但洛箐乖巧地摇了摇头。
“你这是瞪眼说谎。”凌宇枫竟然嘴角一咧,好意思取笑他,“我脸上戴着面具呢。”
“那你这不算睁眼赖皮?明知故问么。”洛箐极力狡辩,眼睛都笑弯了。
自然没什么好笑的,他只是在遮掩此时的震惊。因为洛箐真正盯着凌宇枫的脸移不开视线,是因为他发现了凌宇枫额头的乌发在变白。
一根,两根,虽然只发现了三根,但是雪白坚硬的银发立于凌宇枫浓密的乌发中,太明显了。
洛箐清晰记得,西子在抛出来妖肝之后,瞬间满头白发。
他不知道眼前的凌宇枫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却是清楚,他在极力地藏着自己,在躲着他,甚至还在拼命赶他走。
他到底怎么了?是妖肝出了问题吗?
可这些,作为一个普通人,他只知道大学医学部的教科书上那些关于人类肝脏的学问。
肝脏出问题,大多数都是酒精摄取过度。
可是,一只妖呢。
明明这只妖只喝了几口苦咖啡。戴上了一枚面具……
一定是这枚冰冷的面具!洛箐很想摘下来看看。
他从第一眼看见这枚面具就有要把它撸下来的冲动,是一种不可言状,发自心底的冲动,一直克制了而已。
此时,他很想看看这枚妖艳高贵的面具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也许,他想看的并不是面具,而是面具下面到底藏了什么。
好熟悉的冰雕手法,好清晰的霜花晶面。
洛箐觉得只要轻轻手指一碰,就能轻易把这枚冰雕银色的面具化成水,不,简直就是水蒸气。
都说喜迎笑脸人,然而在凌宇枫这里,只有冷漠。
对着一双弯弯的桃花眸子,凌宇枫只有眼尾余光闪过,他一直盯着窗外。
顶层独楼,窗外的景色固然不错,却怎么可能跟旁边的洛箐相比。只是,他现在不敢看,一眼都不敢多看。
因为,多看一眼,他怕这张脸就绷不住了。铁了的心就又要动摇了。
凌宇枫的妖力越来越弱,如果没有这副面具,他恐怕此时已经连隐去心跳,屏住呼吸的妖力都没有了。
洛箐侧过身,连躲闪都懒得躲,正对着凌宇枫,抬起手来,银色的面具不过咫尺。
太容易了,从他知道自己有异能以来,第一次如此感激自己这份异能,不就是一枚冰雕面具嘛。
他不动声色,维持着弯弯眉眼,朝着凌宇枫的脸,把手一点点伸了过来。
让洛箐觉得怪异的是,一直躲着他的凌宇枫,这次竟是站得笔直。
笔挺的一身黑衣,浑然刚毅的气质。
让他探过去的手指,几乎有摘取高岭之花的亵渎挑衅感。
不过,都无所谓了。洛箐横了心,一定要试试。
他的眼前毕竟是一只很厉害的妖。
他不敢大意,手上一个迅雷之势,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
明明碰到了冰冷的面具,手指已经触到了他熟悉的凉气,以为就要摘下来这面具了。
唰一声,一个冷不防,洛箐竟然好像触了电,被面具弹了回来。
正要坐到地上,被凌宇枫快速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拉住了。
“洛箐,你没事吧?”凌宇枫问得很关切。
洛箐不信邪。
他灵机一闪,借过来凌宇枫的大手,紧紧抓牢了。
同时,另一只手,这次他使出了浑身的凝霜之力,朝着面具猛抓了过来。
然而,仅仅是瞬间的指尖相触,再熟悉不过的凉气,却把他更猛烈地弹了回来。
洛箐重重地摔在了针织地毯上,同时,被他牢牢地牵着手的另一个人,也跟着他无法抗拒地摔倒了。
还不偏不斜刚好落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