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掩映下的灌木丛中传出几声猫叫, 很快又归于宁静，一眼望去，宿舍楼的灯已经熄了一半。
夜深人静, 该回家了。
车里也很安静，只有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相对密闭的空间内, 两个人的独处引得人胡思乱想。
明明不是他开车，萧煜的眼神却一直在前方, 看不见人，耳边的呼吸愈发明显，萧煜没忍住，偷偷转过来, 用余光看了一眼陆渊, 陆渊开车很专注，姿态却十分放松, 他自然地靠在椅背上, 单手扶着方向盘，注意到萧煜看他，也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萧煜摇摇头, 收回视线, 又开始目视前方。
他们很快到了大门口，机械女音暴露了陆渊的停车时长，十五小时，这是早上来学校之后就没回去过。
“你……”
萧煜想问你是坐在车里跟我玩游戏吗？
但一说到这个问题就要牵扯到陆渊披马甲陪他玩游戏的事，如果放在以前, 这事随意就能揭过去，偏偏溪傲是那样的态度。
萧煜退缩了。
他不敢问, 陆渊却要说。
陆渊没想玩“你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的把戏，承认自己的感情没有那么难，比起被拒绝的可能，他更不希望萧煜不安纠结。
拉好手刹的瞬间，陆渊开口了。
“小鱼，我喜欢你。”
萧煜放在安全带上的手迟迟没有动，他僵硬地转过来看着陆渊，眼神有点懵，疑心自己听错了。
陆渊的手覆在他的手上，身体微微前倾，向萧煜靠过来，凝视着他：“不需要急着给我答复，你只需要记住，我喜欢你。”
这告白称得上仓促，陆渊点到即止，传达到了自己的意思就没有再多说，给足了萧煜反应的时间和空间。
上楼的时候萧煜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大脑一片空白，行动全凭本能，跟在陆渊后头上了楼，陆渊给他拿了拖鞋放在他脚边时还差点抬腿让人给他脱鞋，好歹是反应过来了，自己换了鞋，魂不守舍地回了房间。
一直到洗漱完躺在床上，萧煜才反应过来刚刚，在车里，陆渊跟他告白了？
关灯前萧煜看了一眼手机，有两个未接来电，大概是他刚才在浴室的时候打的，林一鸣打来的。
已经十一点多了，萧煜也没回拨，微信上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林一鸣很快就回他了。
林一鸣：你人呢？
林一鸣：我下楼去看，门都关了你还不回来？
萧煜：今晚不回去了
林一鸣：有情况？
萧煜想反驳，但是想想陆渊刚才的话，好像也没毛病，可不就是“有情况”吗？他这边输入了半天也没法出去，林一鸣发了两个问号过来。
萧煜：在我哥这
林一鸣：陆神半夜来接你回家？！
萧煜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半天，陆渊不是专程来接他回家的，他只是……陆渊找他来干什么的？
好像是要他填什么表格，但是这个什么表格，什么时候不能填，非要大晚上赶过来？
或许，陆渊在车上说的话才是他今晚来找他的目的。
萧煜翻了个身，突然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
林一鸣显然很有兴致。
林一鸣：你说实话为什么突然来学校住
萧煜扫一眼屏幕，还能为什么，因为搞不清陆渊什么意思，回学校冷静冷静。
萧煜：没什么，就是想回去住
林一鸣：我信了你的邪，你在陆神那里住的乐不思蜀的要是没什么事会回来？
萧煜：……
林一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像一个闹脾气回娘家的小媳妇？
萧煜：……
萧煜单方面结束对话：我要睡了。
他发完就关了聊天框，但是躺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睡意，想玩游戏又怕被陆渊抓包，于是玩起了消消乐。
过了二十几关越玩越精神，就是有点渴了。
萧煜起身出门去倒水，远远就看见吧台那上方的小灯亮着，陆渊也在。
陆渊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拿着水杯转过身来。
萧煜第一反应是转身回去，但是陆渊都看到他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哥你也没睡啊。”
陆渊接过他的水杯替他倒好了水：“睡不着的不止你一个。”
萧煜怔怔地看着陆渊，陆渊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晚安，早点睡。”
不知道是因为陆渊这声晚安，还是因为他那句睡不着的不止你一个，萧煜回到房间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有早课，萧煜关了闹钟不小心又睡着了，短短的几分钟，又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穿好了衣服，正要去吃早饭，忽然听到陆渊喊了他一声：“小鱼。”
“小鱼，起床了。”
萧煜睁开眼，还没有完全清醒。
“要迟到了。”
萧煜从床上蹦起来换衣服，然后重进浴室洗漱，吃了早餐紧赶慢赶赶到学校，刚在教室里坐下，陆渊就发了信息来，明明他们刚分开。
林一鸣就坐在他边上，看着他的脸色开玩笑：“鱼儿熟了。”
萧煜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解释了一句：“我哥说中午在食堂等我。”
“那你脸红什么？”
萧煜：……
萧煜忽然想到林一鸣说喜欢他的女孩子很多，他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问：“你谈过恋爱吗？”
林一鸣眼前一亮：“必须谈过啊，我从小学就开始谈恋爱了。”
他满脸的“你快来问我”，萧煜感觉有点不靠谱，但他似乎也没有别的适合的人可以讨论这个话题了。
“如果很亲近的人跟你告白……”
“你喜欢他吗？”
我喜欢他吗？萧煜反问自己，当然是喜欢的，但真的是爱情？萧煜也不确定。
他摇摇头：“我们关系很好，但我没这么想过。”
林一鸣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默默消化情绪，消化完了压低嗓子问：“陆神跟你告白了？”
萧煜看着他不说话，有那么明显吗？
“真是？！”林一鸣不小心喊出来了，好在现在刚刚老师让他们自由讨论，没人发现这里的动静。
“你居然不同意？”
“我……”
“你怎么能不同意啊，那可是陆神啊！”
萧煜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你不是直男吗？”
林一鸣理直气壮：“性取向这种东西又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主要看是对谁。”
萧煜除了佩服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就知道大少爷靠不住。
中午吃饭的时候，林一鸣拉上简穆就走，说绝对不能当陆神的电灯泡。
萧煜：“……”
陆渊说到做到，他说不急着要答复就真的不急，他像是单纯来和萧煜吃饭，吃完提了一嘴表格的事。
他平静到让萧煜怀疑昨晚的告白只是他的梦。
这个表格是今天班级里发下来的，据说是有个项目要招助手，这种机会对他们来说不可多得，又能兼职赚钱，又能积累经验，班上大部分人都报了名。
不止是他们一个班，整个专业，大一到大三一共九个班，报名的人怎么也上百了，这种机会以往也有，不过一般都给大三，大一基本是选不上的。
但如果真都选不上，陆渊应该不会再三跟他说这事。
林一鸣知道了陆渊给萧煜送过表格之后，干脆填都没填，摆明了是陆神为了把人放自己身边搞的，他何必陪跑。
名单很快就公布了，果然有萧煜，另一个是大二的。
林一鸣看着另一个名字，咦了一声，然后打开手机浏览器查了点什么，笑了一下：“我说呢，这都是关系户啊。”
他说着还对萧煜眨眨眼，萧煜没明白他的意思，姚学诚听他们说也去看了公告，看完脸色一变：“不可能！”
萧煜奇怪地看着他，林一鸣皱眉：“有什么不可能，这说白了是项目主导人选的人，你在这酸什么？”
姚学诚不说话了。
萧煜也没吱声，他这几天住在宿舍里，多少也能感觉到姚学诚似乎对他和林一鸣都有点意见，只有一个简穆还好，大概是因为简穆成绩好吧。
林一鸣还要说，简穆忽然说：“一鸣帮我倒杯水。”
林一鸣骂骂咧咧去倒水了。
陆渊又打了电话来，这两天他天天给萧煜打电话，却从来没提过告白的事，一般都只是约个饭或者说声早安晚安，不会超过两分钟。
今天也很快，陆渊只说了一句话：“你过来一趟。”
萧煜知道他这个时间他在工作室，喊他过去是项目相关的事？
这就开始了？不是说寒假才启动吗？
工作室里不止陆渊一个人，还有一个萧煜没见过的学长，陆渊说：“你的表格没有交上来，你来补一份。”
“不可能，我确定我交了。”
陆渊直接拿了一张表格给他：“这边没收到。”
唐岳指了指桌上那一沓已经填好的表格：“说不定你哥眼神不好呢？你自己找找，弟弟。”
萧煜听他一说，直接低头开始填表格，他哥怎么可能眼神不好。
唐岳笑了半天，然后对着陆渊叹气：“还是跟着你混好啊，还能蹭个工作室。”
萧煜填好了表格，陆渊直接拿过去写了个通过，唐岳拿了份合同过来要他签，一边跟他自我介绍：“弟弟你好，我是你哥的室友，你叫我岳哥就行。”
萧煜喊了一声岳哥，陆渊总在家里住，他都要忘了研究生也是有宿舍的。
唐岳似乎也是刚来，指着一个位置说：“这是之前孟欣的座位吗？”
陆渊应了一声。
“那我坐这，也算是离女神近一点。”他还清理出来一张桌子：“这就给我的小助理吧。”
萧煜看了一眼，准备也坐那边，陆渊早就给他安排好了，指着自己边上的座位：“你坐这。”
这工作室原先坐两个人现在坐四个人，格局要稍稍变动一下，萧煜干脆留在这给他们帮忙，每次路过那一叠表格都要多看一眼。
唐岳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关系，你怎么进来的大家都知道。”
萧煜以为他在内涵自己，唐岳又说：“这种项目一般研究生都接不到，要不是有你哥……总之你只要知道找本科生纯属拖后腿，我们同意带人，总要收点利息。”
萧煜听出点门道来：“另一个？”
“新动工的研究生公寓是他家盖的。”
萧煜：“……”
还真有捐楼的？其实真说起来，他们家也干过这事，不过主角是萧牧慕，可能跟家庭教育有关，萧煜虽然身在萧家，其实也没多少自家是豪门的感觉。
唐岳喘了口气又说：“不过这跟他参与我们的项目没什么关系，主要是这个项目甲方是他们家公司，人家要安排个人进来我们也不能拦着是吧。”
陆渊等他八卦完了问萧煜：“你表格是谁交的？”
萧煜明白他的意思，其实大学里偶尔丢那么一分作业也正常，作业能丢表格自然也能丢，不正常的是姚学诚的反应。
萧煜不想把人想得那么不堪也无意于让陆渊插手自己的同学关系。
“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等我去问问。”
陆渊就不再过问，下午还有课，萧煜走前唐岳跟他说，今晚一起吃饭，萧煜去看陆渊，陆渊点头了他才应下。
萧煜一走唐岳就说：“陆神你这弟弟够听话的啊。”
他最近跟陆渊熟络不少，主要就是因为萧煜，这个项目甲方就是冲着陆渊来的，他如果不接，他们就拿不到，偏偏人家要求插个人进来，他们都以为陆渊不会妥协，没想到他直接提出了交换条件，他也要带一个人。
不食人间烟火的陆神为了一个人走下神坛了。
萧煜跟林一鸣打完招呼在教室里演了场戏，他一到林一鸣高声就问他干嘛去了。
“我哥说没收到我的表格，让我过去补一张。”
一旁路过的同学听到他的话调侃了一句：“这后门开的过分了啊，人都定下了，表格还没填。”
“这酸的。”
“我哪里酸了。”
“这还不酸？萧煜能选上我都意外，这种项目一般不都是给大三大四的吗，方便他们找工作。你扪心自问，我们大一的过去能干嘛，那不是纯粹靠人带，你要是有哥哥带，你也行啊。”
林一鸣这话一出，那同学就摇摇头走了：“比不过比不过。”
姚学诚低着头没说话。
萧煜忽然问：“学委，表格是你交的吗？”
姚学诚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第一反应居然是摇头，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之后又点头：“……是我交的。”
萧煜点点头，心里有数了。
下午放学陆渊来接他去吃饭，到了酒店萧煜才知道原来是甲方爸爸家的公子请他们吃饭。
这人姓齐，叫齐楠，他见到萧煜就说有点眼熟。
唐岳说：“弟弟开直播呢，你可能哪里见过吧。”
萧煜知道不是，多半是在萧家，见过的，姓齐，不知道跟之前去找陆渊的那个齐远是什么关系。
齐楠也知道不是，但他还是顺着唐岳的话说：“应该是这样。”
齐楠比萧煜只大了一岁，但是和萧煜相比，他有一种老于世故的圆滑，酒桌上察言观色，和谁都能说上话，对萧煜就说，喻神有空一起玩游戏，对着陆渊就喊陆神。
唐岳笑着说：“他们都是神，就我是凡人呗。”
齐楠给他倒了杯酒：“岳哥说笑了。”
萧煜本来以为唐岳和齐楠要回学校，还想着跟他们一起，没想到他们一个说校外有公寓一个说要去陆渊那里住。
唐岳都要去陆渊那里住，萧煜再回学校就显得十分刻意。
唐岳是坐齐楠的车过来的，刚才桌上没喝酒的只有陆渊，他在外面似乎是很少喝酒的。
齐楠叫了代驾，唐岳直接和他们一起回去。
萧煜坐在副驾驶，后座唐岳一上车就闭上了眼，不知道是闭目养神还是直接睡着了，车内十分安静。
萧煜喝了一点葡萄酒，自从上次半夜进医院之后，陆渊只许他喝少量的葡萄就。萧煜有点热，扯了扯领口，陆渊就调低了车内的温度低声问他：“还热吗？”
萧煜摇摇头，看了一眼后视镜，唐岳仍旧闭着眼，萧煜松了口气，下车上楼时也跟陆渊保持了距离。
然而在陆渊带唐岳去客房的时候，路过了萧煜的房间，唐岳用闲聊的语气说了一句：“陆神你不行啊，怎么住了那么久还是分房睡的？”
萧煜发出剧烈的咳嗽声，他以为唐岳不知道他们关系，一路上还提心吊胆地担心他多想。
可能也确实是不知道的，明明只是陆渊向他告白，他们还没有正式在一起，怎么到了唐岳嘴里他们已经是交往甚至是同居了很久了？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震惊，唐岳笑了一下：“很意外吗？我估计我们同一届留校的几个都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陆渊，确定他没有要反驳的意思，才继续说：“太明显了，陆渊就没对谁这么上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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