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承诺的事情定然不会违背。
随着神魂的交融,快感猛然席卷,饶是如此, 他还是努力在思绪仍在的最后一刻,去看少年神魂的情况。
只是距离太近……没看清。
“办正事,老实点。”宗悟冷声道。
神魂状态看不清眉眼,但语气还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此行的目的是查看小徒弟的神魂是否如乐宗宗主所说的, 真的出了问题, 至于旁的事情纯粹是顺带。
“呜……”戚无深极不情愿地离开。
三、二、一……
时间过得格外缓慢。
“师尊,可以了吗师尊?看好了吗?”他的语气黏黏糊糊, 神魂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朝宗悟凑去。
不是他狂蜂浪蝶, 实在是这感觉……过于特别了!
灵脉和气韵的交换融合,两人神魂紧紧交缠,无须说什么, 就能感受到彼此的一静一动,更遑论灌注交融的灵流,由内到外地润泽着神魂的每个角落。
宗悟:“……”他只觉得自己错了,刚才就不应该一开始跟小徒弟靠得这么近, 若是刚刚先查看神魂, 再做现在的事情, 就不会有如此顾虑。
“别急。”宗悟检查完戚无深的神魂, 终于有了结论。
没错,乐宗宗主的诊断没错。
戚无深的神魂上确实被上了一道禁制, 神魂某处被黑气笼罩,有损与否无法确定, 但因为禁制无法被触及倒是真的。
如此看来, 乐宗宗主说的当真应验了七八成。
难道他当真有窥探天机的能力?
不,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他之所以知道神魂的事情,是因为他才是九重天上的叛徒,他主使了一切,所以才知道得如此详细。
得叫南天尊对此人多一些关注了,宗悟如此想道。
“来吧。”他哑着声音朝少年说道。
——
戚无深食髓知味。
时至今日,他竟然再一次体会到刚去尘域时和师尊亲近的感受。
但现在跟过去也有不同。
在尘域的时候,每次都是奢求,非得是遇上朔望毒发或者是特殊的情境才可以。
而现在……他有正当的理由站在师尊身侧。
虽然还没有昭告九重天的合籍大殿,但他们是堂堂正正的仙侣。
也正因如此,就算情毒没了,亲近的需求也可以被满足。
“师尊,徒儿发现您最近都好主动。”戚无深浅笑着说道。
宗悟面上薄红,说话带喘。
“可能如你所说吧。”
他用衣袖掩着喷出湿气的唇,又道:“孩子月份大了,压迫……才会这般。”
宗悟一本正经地找着解释,拒不承认这不过是正常的需求。
戚无深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师尊说什么都是。”
他笑着将脑袋轻贴过去,静静聆听孩子心脏跳动的声音。
又道:“就是希望下次小家伙别再出来捣乱了。”
最近宗悟频繁地进出他的识海,孩子的神识也时不时地探出头来「捣乱」。
虽说有的时候确实妨碍到了他们之间的「情趣」,但看着孩子的成长也是一种乐趣。
他亲眼看着孩子的神识日益长大,最初是在尘域时候看见的光点,现在手脚已经几乎都能看清楚。
似乎他们每一次神魂交融后,孩子成长的速度就会快一些,于是乎,又有了更多的理由去做这种事情。
可偏偏快乐的日子总是格外地短暂,原本的七天假期过去得远比想象的要快许多。
到了第七日的清晨,戚无深如约出现在嵇家的「深黑监狱」前,负责接引的仙君引少年进门。
嵇家用于办公的地方在「监狱」的正中位置,戚无深刚一推开门,正好赶上嵇远出去。
“要做的东西放在桌面上了,给你一天的时间处理完,到时候我来检查。”又道:“去处理吧,处理完了你今天就可以走。”
戚无深点点头,嵇远神色复杂地瞥他一眼,披着件深黑长袍,转身出了门。
处理公文比起外出任务不知道要轻松多少倍,戚无深想起分开前嵇远的那个眼神,又想起那句「处理完就可以走了」,他只以为嵇远又是有心放水,用实干的方式表示对他的感谢。
想不到这么大的人了,处理事情竟如此内敛。
但能少干活,戚无深就是开心的。
然而等戚无深走到桌前的时候,他整个人几乎都处于怔愣状态。
桌子上的公文?
他根本没看见这种东西!他看见的分明是:被「公文山」压着的桌子!
这么一沓山一样高的公文让他怎么处理?处理到下个月都处理不完的好吗?!还今天处理完,就可以走?
戚无深撂下公文,转身开门去找嵇远,他得好好理论理论,他觉得这位现在是在恩将仇报,处理完这些东西就能走,他可能轮值结束都没办法离开嵇家。
手按在门上正欲向前推,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争吵声。
“松远君,敢情您这两天把事情都交由我们处理,是想再冒一次险?南天尊已经跟他们去追捕纪寒崖了,您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若是贸然前往,再受伤怎么办?您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考虑我们吧?扶凤君要想再趁着您受伤加害一次,您有没有考虑过啊?”
说话的是之前为戚无深引路的那位仙君,虽然交集不多,但戚无深也看出此人性格温润,眼下说出这样的话,看来当真是关心嵇远。
想不到嵇远这人性格不怎么样,但在嵇家也还是颇受爱戴。
手下如此关切,但嵇远明显不把他们的话当成话。
“嵇家弄丢了人,我负责嵇家的事情,这是我的责任,与受伤还是不受伤没有关系。”
他的语气淡淡,分明是去意已决。
引路的仙君叹一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可偏偏嵇远的性子在整个嵇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引路仙君也知道他现在说什么估计也不会顶用了,只觉得心中愤懑之气难以抒发,他看向别处,忽而瞥到站在门口的戚无深。
“冼尘君,您可来了,你可快劝劝松远君吧,好好活命不好吗?”
戚无深:“……”
他心说,我在旁边都站那么久了,你到现在才注意到,而且一开口就是有事相求。
嵇家的事儿,他嵇远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和嵇远缘没有,仇一堆。
戚无深想起那桌子上如山的公文要处理。
心说,仇这不刚刚又多了一笔?
话虽如此,他还是耐着性子走上前去,沉声道:“我觉得松远君说得对。”
引路仙君:“?”
以为找到个帮手,结果是个帮倒忙的。
引路仙君膝盖很疼,又感觉被自己人背刺一剑,心情郁闷得很。
只听戚无深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我觉得松远君的方向不太对。”
“嗯?”方才一直背对戚无深的嵇远,回过头来。
戚无深明显听见嵇远在回头的时候,轻嘶了一声,他还看见嵇远的一只手随即抚上了小腹位置。
这明显是伤没好,动的时候又拉扯到了,就这样还想出去冒险?真是死鸭子嘴犟。
戚无深翻个白眼,心中暗骂一句。
嵇远明明和他差不多高,但却执拗地仰着头,偏要用居高临下的眼神去看戚无深,似乎在显示他的高傲。
那视线中带着鄙视与不屑,戚无深却不觉得生气,只是觉得这人脑子有病。
这个姿势虽然摆出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但定然会扯到他腹部的伤口。
真的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说我的方向不太对,哪里不对?”嵇远依旧是那种要死不活的语气。
戚无深语气正经地说道:“水有源,木有根,听你们的话,锁妖塔被破一事,现在大家都在关注如何把人抓回来,但在我看来,就算抓回来了,也没什么用处,以纪寒崖的修为,能跑一次,就能跑第二次。比起抓人,倒不如先去锁妖塔查看一番,看清楚他究竟是如何跑出来的,是阵法出了问题,还是人出了问题。”
嵇远「俯视」戚无深的眼神逐渐回正,戚无深没什么反应,依旧直挺挺地与他对视,态度不卑不亢。
片刻,嵇远的视线恢复和戚无深正视的状态,他敛了敛衣袖,神色深沉地看了看戚无深,又指着他,勾了勾手指道:“你,跟我去探一圈锁妖塔。”
戚无深心中大喜,只觉得计谋成功。
“那房间里的公文呢?”他趁热打铁,继续追问。
嵇远摇摇头,指向引路仙君,又道:“那些你不用管了,他去处理即可,你只需跟我去锁妖塔查看一番。”
“听松远君安排。”戚无深正色,他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问,如何逃避繁重的任务?
当然是用轻松的代替啦。
——
锁妖塔的破损主要在重檐高塔的顶部位置。
负责修复的工匠踩着高耸的纵云梯在塔顶修补,只有三四个人,手脚却利落得很,才短短几日,锁妖塔的外部已经修复得差不多,此时工程已经到了收尾位置。
“松远君,咱们进去吧?”戚无深让让手,将抬头望向塔顶的嵇远扯回神。
“嗯。”嵇远点点头。
二人解开封印踏入塔中,分别查看。
虽说这塔有整整九重,还是重檐高塔,但塔底的空间却格外地小。
塔底阵法重叠交叉,错综复杂。周围则是十八根从塔身伸出的锁链,锁链隔水连接向塔中央的狭窄圆盘。那十八根铁链此时全部断裂成了小段,至于那狭窄圆盘,一看就是曾经关押纪寒崖的地方。
戚无深指了指中央那处道:“怎么过去?”
“机关。”
随着「咔咔」的机关响声,铁桥落下,戚无深顺着桥走向中央原本关押着纪寒崖的地方,嵇远也跟在他身后。
“锁链碎得很干脆,没有挣扎的痕迹,看来他根本没有纠结,应是从沉睡之中苏醒后,直接就挣脱封印和束缚阵法跑了。”
“嗯。”嵇远应道,却并没多分给戚无深一个眼神,专注地打量周围。
两人在圆盘上查看,忽而戚无深瞥见水的边缘漂浮着一个紫粉色光晕的闪亮细小圆环。
“那是什么?”戚无深指着那处朝嵇远问道,“是你们嵇家的什么阵法吗?”
只见嵇远蹙着眉俯下身,就在他的指间触及那细小闪亮圆环的一刻,周围的场景猛然变化。
幽深晦暗的塔底景象迅速消散,大片白色和翠绿潮水般涌来。
幻境?等等,是苍梧轩?
戚无深惊奇地打量着周边,熟悉的梅树、石桌、薄雪覆盖的地面。他只觉得这幻境实在过于真实,堪称完美地复刻了苍梧轩的每个角落,若不是他提前知道,根本想象不到这是虚像。
正在这时,一声中气十足的响亮叫喊声响起,屋里陌生的声音叫道:“快来——戚无深——你师尊生了!”
嗯?生了?这么快?
不是还有两个月吗?
戚无深茫然地朝着房门的方向走去,关于幻境的记忆随着迈步的节奏逐渐被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