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山提出来的办法,压根不像是真的想要解决问题,反而更像是胡搅蛮缠,众人听到之后,满眼震惊。

  他说,反正现在九重天也是如此混乱,还不如打杀进去!

  听听,这话靠谱吗?

  那就压根离谱!

  九重天不知道是多少人心中的圣境,哪怕现在已经衰败至此,毫无生机,却也不是能够轻易亵渎的东西。

  谢忱山那话,倘若不是他来说,压根就没有人听从。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在所有的反对浪潮中,原本对此应该有更大反应的归一阁士却没有说什么。她的眼睛冰冷地看着谢忱山,许久后道:“我觉得不错。”

  她竟然是站在了谢忱山这边。

  而几位梵天仙山的佛修在犹豫片刻后,居然也是同意了他的看法。眼下大部分强有力的人都站在了他这一边,那此事就毫无疑问被推行了。

  但是出手的人并非谢忱山,而是魔物。

  只见等他们讨论刚刚结束的时候,就有无形的黑雾从天上狠狠灌下。那力道之大,那冲击之快速,不知是否早就在暗自等候,就是为了这一瞬间的爆发。

  那席卷而来的黑雾带着些许幽冥的气息,在穿过北天门的时候,似乎就要将那摇摇欲坠的门牌给贯落下来。可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勃发的杀意居然没有成功将北天门给打落,反而像是激发了什么奇怪的变化。

  原本的暗淡突然被擦去了。

  这好像最初不知道有什么人给九重天遮上了一层淡淡的纱,让所有的色彩与生机都被吞噬殆尽,没有流露出半点的可能。而在凶悍的进攻之下,那一层纱布被撕碎了流,露出了隐藏在底下原本的模样。

  最开始有变化的就是北天门。

  那斑驳的色彩逐渐剥落,流露出了底下流光溢彩的匾额。

  然后便是一个人影。

  所有人的呼吸都放轻了些,哪怕他们压根就不需要呼吸,他们沉默地看着那黑雾席卷过了北天门之后的殿宇,紧接着那原本不存在的人,一个一个显露出来,只是那就像是奇怪的皮影戏。他们做着的动作变化的神情都不是对着他们现在的反应,而是存活于几千几万年前时,那一刻记下的神态。

  原来斑驳的色彩全部退去之后,就化作了最真实的画面,显然这记录的是一场大战。

  值守于北天门的仙兵仙将们在此处不知抵抗什么敌人,只不过那些敌人十分强大,仙兵仙将都无法抵抗。当那些尸体一具具倒下的时候,仿佛无声皮影戏的动作才停了下来,紧接着就是暗淡的灰雾。

  谢忱山:“茹障最开始,是在九重天。”

  尽管刚刚的天兵天将看起来是在跟无形的敌人搏斗,可是他们也在好奇,究竟是怎样的敌人才让他们如此难以抵抗。而且整个画面中都没有露出别人的模样,仿佛就像是只记下了天兵天将,却毫无敌人的身影。

  可如果敌人本身就是无形无体的呢?

  从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敌人,他们在抵抗的仅仅只是瘴气。

  万里空按住一只眼睛,幽幽地说道:“你想说九重天的衰败,就是因为茹障?”他话里话外显然是不敢相信的。

  谢忱山:“是与不是,再看看就知道了。”

  徐沉水驱使的黑雾正在往里面蔓延爬行,他们自然紧跟上去。虽然这些黑雾会有些阻挡视线,可是在蔓延过后,九重天的角落就会重新亮起来,仿佛回复了当初该有的样子,这足够他们看清楚那些画面的变化。

  就如同方才一样,九重天的仙兵仙将们仿佛就是在与一个无形的敌人搏斗,他们厮杀,他们痛苦,他们蜕变成为怪物,但是始终都没有在画面中出现另外一方的模样。而一旦他们被击溃,就会有不祥诡异的灰雾气出现在画面中。

  “这不可能,”在一片寂静之中,又有另外一个人提出了质疑,“假如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那些仙兵仙将都远比现在天元大世界的修士要强上百倍千倍,他们都这么轻易被打败了,那我们当初是如何抵御那些茹障呢?”

  毕竟天元大世界中虽然少,并不意味着没有他们这些人中有的或多或少有过处理的经验,虽然十分艰难,这也不是不能够做到。

  “如果说我们现在所遇到的茹障,只不过是当年稀释了百倍千倍的遗留物呢?”谢忱山自言自语。

  而他的话也让大家悚然一惊,再没有其他的话语。

  茹障有多严重呢?

  它可以吞噬掉一个人的生机,也可以无声无息地毁掉一个存在,在不注意的时候一旦吞噬掉了大半个世界,那这一方小世界也就失去了垂死挣扎的可能。

  不是所有的世界都可以像天悲小世界这样死里逃生。

  更多的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就彻底泯灭了,没有任何的动静,直到大世界排查的时候,才会发现原来又有一个小世界消失了。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恐怖的东西,但是之所以大世界中对其戒备又厌恶,却没有太多的警戒,也确实是因为这些瘴气没办法真正的对大世界造成什么侵害。

  这里的仙人足够多,就算真的有什么地方出现了,也能够很快的解决,所以这些年中从来不曾出现过大规模的瘴气狙击,也就让其没有了可以铺天盖地的机会。

  这毕竟是令人惊恐的东西,要解决也是非常困难。

  可如果刚刚佛修所说,这不过是九牛一毛的话,那当初九重天所面临的又是怎样的绝境?从他们走来的两处地方,茹障的气息已经跟九重天彻底相融。

  仿佛九重天就是茹障,茹障就是九重天!

  这是何等的森然恐怖?!

  谢忱山平静地说道:“这不是没有痕迹,先前你们看我与徐沉水解决起来像是非常简单的,可是方才诸位已经看过我与他的变化,便知道不能以常人而论。”他非常自信从容地提起自己与魔物的变化,并不担心会有人心生忌惮,或者说那也来不及了。

  显然他所提及到的变化,也让诸位想起了先前的法相外露。谢忱山和徐沉水眼下究竟是什么存在,已经足够他们揣有无数的猜测。

  倘若最开始瘴气确实是在九重天诞生的话,那……

  “九重天当初闭门不出,彻底封掉了所有进出的通道口,就是为了挽救此方世界于危难之中。”

  毕竟天元大世界是与九重天相连的,倘若九重天没有关闭掉所有连接的通道,那这些瘴气从九重天倾泻而出,不仅会危及到天元大世界,同时还会将所有与天元大世界相连的小世界都侵蚀干净。

  这……才会引来更大的祸患!

  九重天将一切的灾祸都牢牢镇压在了自己的领域之内,也将自己困死在了其中。

  不管当初下令的人究竟是谁,那必然是一个有大毅力之人。

  万里空:“当初九重天出事与佛魔陨落,几乎是前后脚的事情。”

  谢忱山:“我现在大概知道那位魔祖究竟做了什么。”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当初那位佛陀的打算是想要将一切的瘴气都重新送回虚无,让世间都平安稳定下来。

  祂,并没有想过死而复苏。

  尽管佛经之中确实是有过相关的描述,而且谢忱山隐隐约约感觉得到,如果他再继续修行下去,再往后或许也会有跳脱冥河的可能,但是在知道冥河归属于魔祖后,他便有了另外的猜测。

  佛陀并不畏惧死亡,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

  倘若另一位不愿意,不高兴呢?

  祂显然不乐见佛陀的死亡。

  从古至今,所有人都以为佛陀与魔祖必然是不死不休的仇人。可是从冥河归来到这方才的经历都足以看得出来,魔祖这准备并不是仅仅只为自己一人。

  这就值得说道了。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佛陀的手段失去了保障,才让这些稀释了千倍百倍的瘴气,还能够逃脱封锁,泄露出去后继续为祸各方小世界。

  哪怕是在现在,谢忱山和徐沉水牢牢镇压着所有的茹障,可是在深层底下正涌动着无数疯狂的恶念,一次次冲击着封锁,就像是……饥渴了不知道多少年!

  他们这一次能够这么顺利抵达九重天,除了先前有两位大佬开路,又何尝不是茹障在疯狂怂恿呢?

  倘若一朝不慎让他们泄露出去,那可真就罪过大了。

  而现在除了谢忱山和魔物之外,其余的人都显得有些情绪低落。毕竟他们最开始寻找九重天,就是为了寻找天元大世界仙气衰落的原因,可是现在他们虽然没有真的找到那个原因,却也猜测得出来,天元大世界之所以会继续衰落下去,正是与九重天之上的茹障,息息相关,不可分割。

  可就连当初九重天都因此而熄灭所有的生机,他们又如何能够解决掉这个问题呢?

  如此,便成了万难。

  谢忱山:“我们现在只看了一角,九重天如此广袤无垠,说不定我们会找到其他的可能呢?”

  众人不得不同意他的看法,于是便继续往里面前进。

  九重天可以说是世间最死寂的地方,其他存在秘境或许再如何沉默都会有着一点点生机,就算是冰封万里的雪山之中也会有“动”,可是这里没有。就算是在魔物的黑雾驱使之下,让那些骤然出现的画面动了起来,可是那种“动”,也代表着死亡的气息。

  他们一路走,一路追寻,已经走得不知日月,可是越是往里面探寻,他们心中就越发沉默绝望。

  一切都是死前的寂静哀鸣。

  在清楚了九重天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之后,他们再重新去看那些画面,心中却只剩下痛苦。那些都铭刻在过往的岁月,不管如何变化,他们都无法再更改历史。

  “这里……”

  梵天仙山的佛修中,有人迟疑地停下脚步,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

  谢忱山想了想,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居然还笑了起来。

  “且等等。”他这话是对大家所说的,然后他的身影就瞬间消失在了当下。

  那一点点擦去的遁术,哪怕是在现在,也会让大家不住感叹。

  不多时,谢忱山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而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人一鸟。

  谢忱山将赵客松和鸮妖给带了回来。

  在经过这里的时候,他的确感觉到了那不属于九重天的生机盎然。梵天仙山那个佛修在那一瞬间的激动,正是因为他以为有了转机,只不过在看到谢忱山带出来的人和鸮妖后,他却是叹息了一声,合掌道了一声佛号。

  那人显然是和谢忱山极其熟悉,又怎么可能会和九重天有关系呢?

  赵客松一出现就认真看着大师和魔尊,确认两人都平安无事之后,才慢吞吞挪到了他们的身后。

  一副就算现在大师将他甩出去,他也决然不走的模样。

  谢忱山笑眯眯地说道:“你的修为已是突飞猛进了。”赵客松都要憋出两泡泪来,如果不是害怕魔尊对他的瞪视,他必然是要揪着佛修的袖子好一场痛哭。

  赵客松在那边遇到的,与他们又不尽相同。

  他自然是没有想到谢忱山破局厮杀的方向,而是在那暴涨的修为稳定下来之后试图去寻找大师和魔尊。

  只是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何方,而鸮妖所指出来的方向又浑浑噩噩,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压根就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还不如凭借着自己的想法随便乱走。

  鸮妖大怒:“我的感觉是没有出错的。”

  赵客松:“哼!”

  他不理会鸮妖对他的控诉,这一次是靠着自己心中的想法走,只不过很快就让他遇到了一件诧异的事情。

  他不管往哪里走,走出多远,最终都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他最开始还没有察觉到,还是鸮妖告诉他,他们一直都在原地打转。

  赵客松不信邪,在回来之后又重新选了一个方向走了出去。

  这一次还细心留下了种种的标记,可是最终他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他回头看自己做的标记,依旧还在,可是这人当真是回来了。

  这种古怪的变化让赵客松不敢托大,他的修为虽然突飞猛进,可他所学习的法术可没有因此突飞猛进。

  他可不敢在时下妄动。

  所以他选择让鸮妖再飞一次。

  鸮妖原本就不赞成分道,可是赵客松一意孤行,他想知道究竟是自己的关系,还是谁都不能够走出去。

  等鸮妖不情不愿展翅高飞后,赵客松立刻展开了神识,谨慎地跟在了他的后面。然后他就意识在鸮妖的感知中,他分明是笔直朝着前面在飞,可是在旁观者的眼中,他却是一直在绕着一个地方打转。

  等到鸮妖兜回来的时候,赵客松的神识也跟着回来了。

  这里似乎有个阵法,将人牢牢困在这里。

  可如果是普通的障眼法,不至于让他们到现在都没法发现。

  就在谢忱山他们一行人出现前,赵客松还在拼命捣鼓这个东西呢,看到谢忱山出现后,赵客松立刻选择了躺平,忙不迭讲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了谢忱山。

  鸮妖恨铁不成钢,“刚才他没出现的时候你不是做得很好吗?怎么他一出现了,你又将所有的事情都丢给他?”

  赵客松:“能者多劳。”

  他异常有自知之明,绝不会在不属于自己的领域上多思多虑。

  鸮妖:?

  爬!

  他不理这个臭小子了,收敛身形踩在他的肩膀上梳毛。梳着梳着,他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视线,他谨慎地抬起鸟脑袋,一下子就看到了他对面的万里空。

  万里空看着他。

  他看着万里空。

  他谨慎地转了个身,用屁股背对着万里空,然后继续用鸟喙梳毛。

  万里空:……

  那边,谢忱山似乎已经找到了原因,正在和徐沉水说着话。

  “我没有感觉是恶意。”

  徐沉水敛眉,轻声道:“确实没有。”

  不仅没有,相反在他的感觉中,这里更像是一个庇护的场所。虽然确实是禁锢着里面的人走不出去,同时却也戒备着任何外物的袭击。

  谢忱山与他也是同样的看法,“牧之误入的这里,着实是个好地方。”

  虽然看着严肃可怕,实则却是个护人的。

  只不过他们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只不过在下一瞬,他们就无暇他顾。

  原本寂静无声的九重天,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剧烈摇晃了起来。旋即便有无数肉眼可见的灰雾开始浮现,原本飘在空气中,附着在墙壁上,沉默在地上的灰雾凝聚在一处,它们不再甘于静默,而是浩浩荡荡汇聚成气流,疯狂涌向一处。

  谢忱山蹙眉看向九重天的深处。

  就在刚才,他在那里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吸引力。

  那种感觉,就像从前的佛经和佛印对他的诱惑。

  谢忱山想,那两位从他们身上脱身出去的“存在”,或许眼下就在九重天的深处。

  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什么,引发了九重天如此的暴动。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晋江抽搐,贴不上来,然后今天出去看了一天的房子也没顾上捣鼓文档,总算在晚上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