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他所做的一切败露,他连眼下乔装出来的爱意温存,都要彻底失去。
他从未轻视过天界战神陆柒的聪明才智,也正因如此,他更加知晓,一旦自己显露了哪怕零星半点的蛛丝马迹,都可能被陆柒发现。
他只能设法摧毁陆柒的神格和记忆,却根本无法摧毁某些潜藏在陆柒血脉深处的东西,那行军打仗的天赋以及对战敕望时突然觉醒的剑法便是明证。
从始至终宁霁玉都不曾奢望能将人永远束在自己身边,他心知陆柒始终是天界的战神,早晚有一天要找回神格重回天庭。
他唯独希望,那一天能来的稍晚一点。
“你下去吧,吾明白你的意思了,”宁霁玉吃力且疲惫地摆了摆手,“让吾好好想一想。”
阿元自然不敢放任宁霁玉一个人在此,低声请求道:“陛下身子不适,还是让阿元在这里伺候吧。”
说罢,他见宁霁玉仍是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这才咬了咬牙道:“更何况,您这副样子又无人照管,陆将军见了也不放心。”
听见“陆将军”三字,宁霁玉神色又是一暗,但到底不似先前那般痛楚,沉沉叹了口气,方道:“罢了罢了,就属你借口最多。”
此刻,陆柒正坐在书房里那张只有冥主才有资格坐的椅子上批阅奏章,他心思几乎不在上面,但好在近日并无什么大事需要仔细考量,加之今日的奏报并不多,也就无甚所谓了。
他虽效率不高,但还是很快做完,陆柒有意回去看看宁霁玉,但思及方才那一场没头没尾的争吵,陆柒又觉自己无错,实在拉不下脸来主动与宁霁玉和解。
毕竟,在这段畸形的关系里,深受摆布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人。
犹豫半晌,陆柒终是召来的为宁霁玉调理身体的医官,欲要询问冥主的身体状况。
不料这医官先是还对他毕恭毕敬、有问必答,这会子却是支支吾吾起来,句句语焉不详,都像是临时的托辞。
陆柒听得愈发不安。
今日自己刺激宁霁玉之前,对方的状况倒也还好,并未多么难受,但在他与宁霁玉吵了一架后,冥主那惨白的脸色可不似作假。
若是当真因为他一时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口不择言而害得冥界之主重伤恶化,他便是一界之罪人了。
“陛下当真无事么?”陆柒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医官淡淡点头,道:“托将军的福,陛下安好,只是前段日子陛下远征北境,陛下坐镇后方,既要周全调配,又要关心战事,难免有些操劳过度,因而才需要多多休息。”
托他的福?
医官句句不离宁霁玉之辛苦,讽刺意味明显,好似他的逃走是多么令人心寒的背叛之事,
陆柒双手紧握成拳,心中颇为不悦,但面上依旧不显,勉强忍耐下来,假笑一声,和和气气地将人送走。
“真没意思。”陆柒烦躁地合上了面前的奏章,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望向了窗外。
他这时才发现,原来在这个冥主日日坐着的椅子上,只消一抬起头来,就能看见不远处的东暖阁,整个冥王宫上下唯一一处非是墨色的鎏金殿宇,在盈盈月光下熠熠生辉。
东暖阁,又是东暖阁!
“嘭”的一声脆响将陆柒从炙烤着他的神志的疯狂嫉妒中唤醒,陆柒恍然低头,就见桌案上那方墨玉砚台,已然碎成两半。
“陆将军,此处可需要小人收拾一二?”听见了屋内的响动,阿平自门外进来,恭敬地询问道。
陆将军,怎么还是陆将军,怎么这位陆将军就当真无处不在了么?
陆柒的呼吸急促起来,但好歹还记得此处并非只有他一人,淡淡道:“不必,你下去便是。”
阿平抿了抿唇,犹豫道:“陆将军当真不去、不去……”
陆柒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不去什么?”
“不去与陛下说个明白么?”见陆柒神色还算正常,阿平大着胆子道,“陛下的心意您还不知么,至于您的心意……”
他又不说话了,目光歉疚地望向陆柒。
陆柒自然懂了他的未尽之意。
宁霁玉待他的真心昭然若揭,而他待宁霁玉却不过虚情假意、逢场作戏。
在外人眼里,竟都是这样想的吗?
那他的寄人篱下与他失去的自由,以及身为乾元却被迫打上的标记和枷锁,那些又算什么?
“我只问你一句,陛下他究竟为何要拘我于此。”陆柒冷漠道。
还没等阿平想出个借口来,陆柒便轻笑一声,面上的冷肃之意恍若冰雪消融。
“罢了,我不过随口问问,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行了,我的折子也批得差不多了,你便陪我去看看陛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