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林薰看向白秋娜,惨白的脸上泪痕交错。
白秋娜紧皱眉头,瞅了眼林薰,又看了眼冰绿色绳索缠绕的林薰的手,转脸就要死死瞪边上的初棠,林薰的惨叫声瞬间高昂。
“棠棠,去楼下车子里等我。”邢寂的声音响起来。
“邢……哥哥,我……”
“听话。”
alpha心情肉眼可见的很不好,初棠也不想再惹邢寂不开心,只是也实在担心对方太生气干出犯罪的事,背着书包往下走前,初棠忍不住拉了拉alpha的衣服,想再提醒几句。
“我知道分寸。”
提醒的话一个字儿还没蹦出来,邢寂的大手探过来,轻轻抚摸了下初棠的发心,低头静静地注视了下omega,声音温柔了些:“乖,去吧。”
透过棕色墨镜,初棠对上邢寂的眼睛,他看见alpha眼里蕴藏着一种无法被动摇的坚定。
他和邢寂朝夕相见整整十七年,他知道那眼神意味着什么。
“……好。”
初棠应了一声,明白自己改变不了邢寂的想法。
手指轻轻碰了碰邢寂的手,转身下楼。
楼梯间,初棠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刚到邢府时,府里有几个佣人对他很不待见。
大抵是因为他来得太突然,又是叔叔一个人带回来的,于是默认他是叔叔的私生子。
当然,更大可能是那几人确实对邢府有所不满,所以将火气发泄到了他身上。
毕竟,三岁的幼童,可比三十岁的人好欺负多了。
后来顾阿姨,也就是邢寂哥哥的妈妈,发现他被佣人欺负,很快召集了全府佣人开会。
那一次,叔叔阿姨在邢府公布了他的身世,说他是他们挚友的孩子,是遗孤。
他那时候其实也在场,只是他还太小了,即使在场,也实在不能理解“遗孤”两个字的含义。
他问叔叔那是什么意思,叔叔说,是爸爸妈妈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他的意思。
爸爸妈妈把他托付给叔叔阿姨照料,谁要是欺负了他,就告诉叔叔阿姨,或者哥哥。
还说,爸爸妈妈是因为工作实在太忙了,才让叔叔阿姨把他接到燕城。
他那时候其实根本不能理解“工作”到底是什么。
他只知道爸爸妈妈每天都要离开家好久好久,早上很早就出去,晚上八点左右才能回来。
在他的印象里,爸爸妈妈都有一身长长的白色衣服。
他们晚上回到家,会先脱掉那件衣服。
他们还经常去家里一间放了很多玻璃管子的小房间里,不知道捣鼓什么,但每次出来时,心情看起来都很不错。
那管子里有许多七彩的液体,他很喜欢到那屋子里玩儿。
但是爸爸妈妈好像都很担心他去那屋子玩儿,每次他想进去,他们就分散他的注意力,给他读绘本、教他画画。
他记得妈妈有一次用管子里的水浇了他好喜欢的一盆,但因为虫害快死掉的花儿,花儿就活了,第二天长出好多新芽。
他记得他发了高热,不想吃苦苦的药,爸爸说好,给他熬了甜甜的汤水,他喝了那汤水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
初棠忽然间记起好多三岁的自己心里想的事情。
他记得自己那时候一直觉得妈妈是个救世的仙女。
而爸爸,一定是世界上最厉害的魔法师。
仙女妈妈和魔法师爸爸不能来见他,他那段时间难过坏了,什么都吃着没劲儿,生了好几通大病。
欺负他的几个佣人被撤职赶了出去,还被以虐童罪送上了法庭。
这是哥哥告诉他的。
但其实那时候他并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甚至,他那会儿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好坏。
那些人欺负他,他其实毫不知情,他还以为他们是在逗他玩儿。
没办法,他和爸爸妈妈生活在江市的时候,邻居家的叔叔阿姨都说他可爱,都特别喜欢他,送他各种礼物,好吃的糖果,说他长得好乖,眼睛好漂亮,睫毛好长。
以致于那时候的他一直以为全世界的大人都会喜欢他。
因为他可爱,乖,眼睛漂亮,睫毛很长。
但尽管那时候的他并不理解什么是遗孤,但是这么多年,却对那次的事实在印象深刻。
因为那一次,一向温柔的顾阿姨朝那些佣人发了好大一通火,一向温润的邢叔叔,也气得不行,就连哥哥也,当场把欺负他的那个中年beta踹出了邢府大门。
那一年,邢寂哥哥十岁。
虽然他后来知道,原来那时候邢寂哥哥已经分化成了顶级alpha整整两年。
但,当时哥哥一脚把那个大人踹出大门的场景,还是把他吓哭了。
那样的邢寂哥哥好凶,他怕。
也是那次之后,顾阿姨辞去了公司的职务,专门在家照看他,给了他邢寂哥哥也没有的待遇,这一照看,就照看到了他十六岁。
再之后,叔叔阿姨决定去南方江市定居,过二人“养老”生活。
他便由邢寂哥哥来照顾。
说回来他今年也满了二十岁了。
这么多年,居然一直被叔叔阿姨还有哥哥的羽翼,牢牢实实庇护着。
如果他不说,谁知道他其实从小父母双亡,在这世上,竟一个真正的血缘亲人都没有呢?
或许真应了那句话,上帝给他关了一扇门,但开了一扇窗。
他没了这世上最疼他的爸爸妈妈,但却因为父母对邢寂哥哥的父母有过救命之恩,致使他有了第二对父母,还附赠了一个邢寂哥哥。
嘭。
车门拉开,初棠把自己关进了车后座,拉上安全带。
邢寂哥哥之前说过,不管谁开车,他都要乖乖坐后边儿,不许坐副驾。
那里危险,容易出事故。
想起这些的初棠心里一时间很不是滋味。
他担心楼上的alpha,又恼自己。
早知道刚才就收拾快点下楼了,没准就不会撞上那两个师姐。
又想,邢寂哥哥是不是太……
毕竟手……对美术生来说,那可是命啊。
但他又没法怪alpha。
毕竟,确实是那个师姐莫名其妙地就要扇他巴掌。
而如果哪个女人莫名其妙要扇邢寂哥哥的巴掌……
不,不对,这个假设不成立,alpha太高,根本扇不到。
但,好吧,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他就算搭个梯子也要扇回去的。
嘭,略沉闷但显然抑制着力度的一声响起来。
初棠眸子微扩,往声源处望去,便看见熟悉的高大身影坐进车内。
是alpha。
“哥哥,那个师姐……”
“没死。”邢寂的声音有点冷,顿了顿回头,清了清嗓子,“她没事。”
“可是她的手……”
“她的手也没事。”邢寂道,回头看了眼omega,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些,“真的没事。”
初棠欲言又止,心想都听到喀嚓的声音了怎么可能还没事呢。
就算不至于全碎了,但是肯定有手骨裂开了……最少得养一个月。
但初棠没把心里想的说出来——alpha的心情看起来很差,他不想惹邢寂哥哥不高兴。
但alpha好像即使他不惹,也要不高兴了。
邢寂打了个电话,下了驾驶位,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上来。
初棠心口一跳,眼睛睁大了些。
高大宽阔的身影笼罩过来,中间的隔板伸起来挡住了前方的视线,两边儿车窗是变色玻璃,外边儿看不见里边。
初棠心脏扑通扑通跳快,腰上就被缠了条手臂,alpha一捞,将他拥进怀里,紧紧抱住。
alpha加重的呼吸声落在耳畔,初棠听得不由心疼。
“我没事,她没伤到我。”
初棠伸手轻轻拍了拍邢寂的脊背,给猛兽顺毛,“真的没事。”
邢寂还是不说话,呼吸声听起来更重了些。
初棠不知道该怎么安抚alpha的情绪,但是也大概能猜到为什么邢寂会这么紧张。
他身体里有白兔的基因,兔子性胆小,易受惊,更别说突然被扇一巴掌。
虽然他人类的基因群占比更大,胆小那一块儿可能并不见得,不然小时候他就不可能被爸爸妈妈告诫过很多次不能进实验屋,但还是跑进屋里摆弄试管。
甚至有一回他摇了一根试管,刚放回去,那试管突然爆炸了他都没慌。
还能淡定地让实验屋里的废物回收机器人把废渣清理掉。
然后在想该怎么和爸爸妈妈解释的时候半天没想出来,却想到爸爸妈妈要是知道刚才试管爆炸的时候他在旁边,会不会感到后怕,然后把实验屋彻底锁起来不让他进去。
这才可怜巴巴、十分伤心地哭了。
但从某方面来看,他又的确易受惊,并且,更容易让别人受惊——
他从小听觉异常发达,一只贴近耳边的蚊子的嗡嗡声在他耳里可能不亚于正常人感受到一米处开过的一列火车,所以他尤其受不了人多的地方。
他从小对疼痛异常敏感,小时候第一次因为高热打吊针退烧,他边打边掉眼泪,因为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药液注射进血管时的动静,甚至,明明只是打个普普通通的吊针……
他却觉得自己的血管好像在被钉子一次一次地往里扎。
他告诉护士姐姐他觉得很疼,是不是药进去得太快了。
护士走过来看了一眼,说流速已经够慢了,让他忍一忍,转头和另外一个护士讨论起等会午餐有什么菜,说快下班了换班的那批怎么还没来。
那次是班主任老师陪他去的,带他打上针后很快又离开了,嘱咐他说有什么事就喊护士姐姐,她暂时还没联系上他的家长,会再帮他联系的。
但,叔叔阿姨赶来时,终究是晚了——第二瓶吊针也快打完了。
那护士没等来换班的人,给他拔针,当场吓得脸色惨白,一个劲儿地朝叔叔阿姨道歉,又以极复杂的眼神看他,像是在忏悔,又像在说他怎么这么奇怪。
他忍着剧烈的疼痛和浓烈的不安往手背看,看见自己手背那块皮肤又紫又红。
针眼处红肿不堪,在冒血珠,不仅如此,皮下还埋着一团发黑的乌紫色淤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