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楼顶楼一共有四户人家, 据小混混所说，白发年轻人住701，也就是东首第一户。
楼道里黑乎乎的, 手电筒光斑上下左右晃动, 林眠发现三号楼似乎比另外两栋楼破旧得更厉害，墙皮斑驳，布满灰褐色的霉点子，脚下的台阶也有不少开裂, 要不是提前知道小区建设的时间, 林眠甚至怀疑这里已经废弃百年了。
四周一片死寂，不知何时，连虫鸣声也听不见，巫廷脚步一顿, 蜃珠从手中滑落，无形的结界将三号楼与现实隔绝开, 凌飞宇似是感觉到什么，偏头看了巫廷一眼。
巫廷和林眠此时并肩而行, 巫院长的手不着痕迹地虚虚揽着后者的腰, 小助理并没有发现，他已经将书包里的帝台棋拿出来了——等到达顶楼, 不管那家伙是人是妖，先糊一砖头再说。
越往上, 破败腐朽的气息越发浓烈, 楼梯扶手完全霉烂, 水泥墙皮剥落, 露出里面粗糙的砖块。
终于到了七楼, 701的防盗门锈迹斑斑, 猫眼没了，留下一个小洞。
凌飞宇朝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接着飞起一脚，防盗门整个从门框上脱离出来，砸到地上。
尘土过后，林眠看清室内的景象，顿时惊呆了。
天花板，墙壁，地板龟裂，沙发，茶几，桌椅，衣柜，所有家具仿佛经历了上千年岁月，成了灰烬，却还维持着原貌，看上去有种荒诞的诡异。
这里根本无法住人吧？
事实也正是如此，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他们找遍了701的每个角落，别说白发独眼的年轻人了，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难道被小混混骗了？
林眠摇摇头，很快否决了自己的猜想，对方当时被巫廷和凌飞宇吓得够呛，根本不敢撒谎，而且也没必要撒谎。
“这里。”凌飞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林眠两人循声找去。
七楼是三号楼的顶层，顶层上面还有天台，横七竖八地拉了不少晾衣绳，此时川大篮球队长就站在天台上，头顶却不是深邃的天空，而是……又一栋三号楼！
这栋三号楼就像水中的倒影一般，风一吹甚至还荡起了圈圈涟漪。
“这是什么？”凌飞宇的眼睛又变成那种暗金色的竖瞳，这个倒影给他的感觉很不好，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巫廷脸色微变，将林眠扒拉到自己身后。
林眠有点懵，又有点庆幸，还好在外面看不到三号楼上空的异象，否则不少人肯定会以为世界末日，或者外星人侵略地球了。
三号楼上方的天空变成了平滑如镜的水面，林眠往远处望了望，别的地方还是正常的。
“这恐怕是又一处空间裂缝。”巫廷神情严肃。
凌飞宇不愧是上古大妖，无需解释，就已经明白了：“那家伙躲在裂缝里。”
“我们该怎么过去？”位于沈氏庄园的那处空间裂缝，与现实相连的媒介是一副油画，半夜时间一到，通道便会自动开启，而眼前的这个林眠一点头绪也没有，总不可能飞上去吧？
林眠把自己的疑惑一说，巫廷点点头：“对，飞上去。”
林助理有点惊讶，闻言下意识看向凌飞宇。
在他的认知里，自家院长的原身是只龟，不管玄龟乌龟还是巴西龟，反正肯定不会飞，但烛龙就不一样了，能主宰昼夜和四季的大妖，飞一飞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巫廷见小助理一脸期待地望着凌飞宇，心里顿时就像恰了一百个柠檬，整个人都酸不溜丢的，巫院长很想拍着胸脯对他说，别看他，看我，我也能飞，一拍翅膀十万八千里。
但他不敢说，也不敢问，谁让院长大人现在是只龟呢？
凌飞宇没想那么多，他只希望早点抓到那个病毒的源头，然后回医院陪卢一超，于是爽快地化成了原形。
你烛龙不愧是你烛龙，哪怕如巫廷所说实力不足鼎盛时期的一半，变出来的原形也是一个庞然大物，赤色鳞片在月光下泛着红玉般的光泽。
巫廷身手利落地跳上烛龙脊背，将林眠拉到自己身前护住，烛龙仰天长啸，飞向空中的倒影。
夜风吹起林眠的额发和衣摆，骤然失重让他有瞬间的惊慌，后背由于惯性与巫廷的胸口贴在一起，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度，林眠渐渐镇定下来。
赤色长蛇一点点靠近水镜，两人一烛龙的倒影出现在天空中，在穿过去的瞬间林眠下意识闭上眼，预料中浑身湿透的情况没有出现，头发，衣服依旧是干燥的，就像他们刚刚只是穿越了一层空气。
林眠的脚落到了实处，周围昏昏暗暗的，借着远处的微光能看清身边嶙峋的怪石和连绵起伏的山。
这一处空间裂缝比沈氏庄园的那处看起来要大得多，林眠环顾四周，结果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巫廷和凌飞宇都不见了。
林眠掏出手机，不出意外，果然没信号，他试着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想了想便沿着蜿蜒的山路往前走。
沿途地面焦黄，两边杂草树木枯萎，生机全无，林眠忍不住皱起眉，这应该不是空间裂缝原本的样子，恐怕跟躲在这里的那个白发年轻人有关。
林眠边走边时不时喊几声巫廷和凌飞宇的名字，群山高耸，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四周十分安静，连虫鸣鸟叫声也听不到，仿佛整个空间裂缝里只有他一个活物。
林眠走累了，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来，从小书包里拿出招财猫糖罐，剥了颗橘子味的硬糖。
林眠吃糖喜欢含着，小时候养成的习惯，这样可以吃得久一点，他想了想，打开手机相机，准备拍几张照片。
这可是空间裂缝，连接着上界和人间界，四舍五入小助理也算上过天了，这么有意义的事必须记录下来，在沈氏庄园的时候林眠就想这么做，可惜那个裂缝里太黑了，啥都拍不到。
林眠含着糖，腮帮子鼓出一小块，手机随着他的视角移动，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镜头里，缓缓朝他走来。
林眠放下手机，死死盯着黑影，下意识抓紧了帝台棋。
黑影越来越近，林眠已经能看清对方的样子，乱蓬蓬的白发，右眼带着眼罩……正是他们找了许久的年轻人。
不过此时那人脸肿得跟猪头似的，一只手扶着肩膀，一瘸一拐，白T恤上沾了不少血迹，他走得很慢，整个人仿佛笼罩在淡淡的黑气中，所过之处，死寂沉沉。
在看到林眠的瞬间，完好的左眼迸射出希望的光芒，就像渴了许久的沙漠旅人看到一汪清泉，他拖着一条腿，加快了脚步，林眠能听到地面干裂发出的嚓嚓声，本就枯萎的树木草丛迅速碳化变黑。
一步两步，三十米，二十米，十米……近了，更近了。
那人神情变得兴奋起来，刚要抬手触碰林眠，头上就被帝台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了一下。
砰。
那人脸朝下倒在了黄泥路上，林眠再接再厉，继续砰砰砰。
白发年轻人发出低低的哀鸣，像一头濒死的困兽，林眠丝毫不为所动，下手又快又狠。
渐渐的，年轻人的形貌发生变化，个头变大，头上长出了牛角，身体越来越粗壮，手脚化作牛蹄，屁股上一条长长的蛇尾巴。
他变成了一只蜚。
《山海经·东次四经》记载：又东二百里，曰太山，上多金玉、桢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蜚是传说中的灾兽，太古的灾难之神，这次出现引发“气球人”疫病还是它沉睡许久，实力削弱大半的结果，倘若是全盛时期的蜚，影响恐怕要恶劣得多，不把整个华国搅得天翻地覆不算完。
蜚被打得现出原形，趴在地上浑身直抽抽，林眠站在它旁边又剥了颗葡萄味的硬糖放进嘴里，有些发愁——也不知道院长和凌飞宇去了哪里，这个空间裂缝他自己出不去。
林眠绕着蜚走了一圈，然后在路边捡了根树枝，戳戳它的脑袋，商量道：“要不你带我出去吧？这儿是你的老巢，你肯定知道怎么出去。”
蜚：……你把我打成这样，还想让我带你出去？想得美！
“你带我出去，我帮你向院长求情，让你死得痛快点，怎么样？”林眠态度很温和，谈判十分有诚意。
蜚气得眼睛都红了：听听这说得是人话吗？就算带出去了还不是要死？
林眠看出对方独眼里的怨怼，也生气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害了这么多人，想不死都难！说，到底带不带我出去？不带小心我抽你！”
巫廷急匆匆找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林助理举着帝台棋恐吓被打得现出原形的蜚，小模样十分凶残，心里的一块大石瞬间就落下了。
蜚缩在地上，独眼里满是畏惧，看起来强壮，可怜又无助。
“林助理。”巫廷喊了一声，带着笑意。
“院长！”林眠循声望过来，眼睛顿时亮了，帝台棋用力拍在蜚的脑壳上，将它拍晕过去，然后哒哒哒跑到院长大人跟前，满心欢喜。
林眠是真的高兴，只要有院长在，他一定能出去。
在林眠心中，巫廷无所不能。
巫廷轻轻在他头顶抚了抚，然后蹲下/身，指尖火红流光闪动，形成大网将蜚捆得结结实实。
“院长，你见到凌飞宇了吗？”林眠左右张望了下没看见篮球队长。
巫廷点点头：“这是个双层裂缝，我们进来的时候被分开了，我和凌飞宇进了下层，而你所在的这个地方是上层。”
巫廷现在说的坦然，天知道他刚意识到林眠不在身边的时候，内心有多慌乱。
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上古大妖巫廷，居然也会有慌的时候，说出去都没人信，但空间裂缝外面就是风谷带，还有只实力未明的蜚躲在这里虎视眈眈，无论哪一样都不是普通人类能够应付的。
虽然林眠并不是普通人类，凶悍到能徒手撕妖怪，可在巫院长眼里，他只是个柔软无害的小助理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蜚——
《山海经·东次四经》记载：又东二百里，曰太山，上多金玉、桢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大概意思是说，再往东二百里有座太山，山上有很多金矿玉矿和桢木。还有一种兽，长得像牛头是白色的，只有一只眼睛生了条蛇尾巴，名字叫蜚。蜚走过的地方河水干涸，草木枯死，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发生大瘟疫。
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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