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知瑾的心跳速度在那一刻达到顶峰。

  他僵立在那里, 本能地逃避言听雪的视线。

  如果不是黑蛇的尾巴正勾着他的尾巴,他可能连自己的意识都找不回来。

  言听雪摸了摸蛇头,没有逼问, 翻了一页书, 舒缓沉静地又讲起书的内容:“我看书的时候,曾经, 想过一些问题。假如, 一个人在冬天, 捡到一条冻僵的蛇,出于怜悯, 将他带回家里,蛇在温暖的环境下苏醒,看到身边的陌生生物, 在惊慌中毒死了人, 那么, 这条蛇, 或者这个人做错了什么吗?”

  言知瑾沉思片刻,没有回答。

  黑蛇则非常大方地摇了摇头。

  言听雪莞尔, 无奈地戳戳黑蛇的脑袋,对言知瑾说:“没有,都没有。人救蛇, 是出于恻隐之心, 蛇咬人, 也是出于自卫的本能,从动机上来说, 没有谁想作恶。”

  他接着说:“那假如, 蛇没有咬那个人, 还把他当成恩人,非常亲近……”

  言知瑾摇头。

  普通蛇类应该没有那种感恩的智商。

  “我是说假如,”言听雪解释,“我知道蛇类大概率不会产生这种感恩情绪。”

  言知瑾缩缩尾巴。

  他觉得言听雪好像真的能看懂他在想什么。

  但他没有出声。在他的记忆里,言听雪也完全是个普通人类,不可能听到他内心的话。

  言听雪好像真的能看透他的心,好笑地说:“你在想什么,我会猜不到吗?”

  他继续娓娓述说:“假如,这条蛇感激这个人,并决定向他报恩。他听到恩人在外面摔到了,到的时候,一个人似乎正好在推他,于是,他把那个人毒死了。可这时,他才知道,原来恩人是自己摔倒的,那个人是想扶他,这个时候,他们有谁错了吗?”

  言知瑾尾巴打了个结。

  从结果上来说,蛇无疑是做错了。

  但蛇的小脑袋,可能并不能思考太复杂的事,它只是想保护自己的主人。

  所以这就是主人管理得不好。

  可是主人在那个情况下,可能因为摔倒没有力气、或者反应不过来要阻止蛇。

  总不能说,人不应该养蛇,救完蛇,就应该把它送走。可是那样对蛇很残忍,它只是想报答主人,主人却想着抛弃它,按它的小脑瓜说不定会咬主人一口。

  如果不是蛇,是狗呢?

  比起蛇,狗更符合人类对宠物的定义。会有很多人考虑到蛇的危险性而放弃饲养,如果是忠心耿耿的狗呢?因为怕狗咬人,所以人都不能养狗了?

  扶人的人就更无辜了。

  好像谁都没做错。

  但结果就是悲剧。

  “从动机上来说,没有谁做错。”言听雪怅然地说,“可世界就是这样,即使谁都没有故意作恶,仍旧会有人受到伤害。”

  “换到外星入侵上。外星生物,本身只想和我们进行友好交流,但因为文化背景不同,发生矛盾,一气之下,选择战争。这个时候,一定有哪一方做错了吗?再换一种可能,也许,他们不是想入侵,只是看到濒死的人,想要帮助他们,没想到让那些人发生了不可控制的变异,引发了混乱呢?”

  言知瑾的尾巴伸得笔直,怔怔地看着他。

  言听雪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复杂的情况,太多了。不是出现了糟糕的结果,就一定会有邪恶的罪犯。我们往往需要一个元凶,是因为无法承受痛苦。如果每个人都是善良努力的,悲剧仍旧出现,那这个世界就太令人绝望了。”

  “我相信你,你从没有想过,培养自己的变异人大军,”他说,“这次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实验室的实验体偷跑出去,仅此而已。”

  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让言知瑾只能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

  “没事。”言听雪扣住银蛇的脑袋,将他揽到怀里,轻声抚慰,“捂住耳朵,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会过去。家里永远都是你的屏障。”

  “你肯定很自责。”言听雪微微弓起身子,低声说,“但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听那些谩骂的语句,也不要怀疑自己。这是,意外。”

  言知瑾努力在他掌心拱着,把脑袋探出他的手掌,晶莹的银色眼眸看着他,摇了摇头。

  言听雪蹙眉,还想安慰他,就看到旁边的黑蛇拖着一本杂志走来,沙沙沙翻着书,在有戚黎安照片的那一页停下,用尾巴点着照片。

  他!是他!他搞的!

  言听雪拧眉看了他几眼,不确定地问:“你想说是他做的吗?”

  言知瑾垂头,鳞片的银色显得格外冰冷。

  黑蛇则大力地点头,顺便用尾巴拍了戚黎安的脸几下。

  言听雪笑了一下,神色很快又凝重起来:“是他的实验出了意外,但是,责任被推到了你身上。”

  言知瑾很轻地点了一下头,将尾巴尖收到身体下方。

  “他真不小心,”言听雪冷酷无情地说,“没学过怎么对待实验体?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他的态度180°一个大转弯,转瞬变成了严苛的生物学教授。

  “现在还在当缩头乌龟。”言听雪心疼地把自家小蛇拥进怀里,“别担心,你父亲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爸,你跟谁讲话呢?”沈知瑜打着哈欠从卧室走出来,有气无力地和他挥挥手,正要去厨房找吃的,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又退回来,眼睛瞪圆,“这、这、蛇?”

  他话都快说不利落了:“这怎么有蛇啊,还是两条。”

  言听雪马上把蛇护住:“应该是逃到附近的小蛇,我看他们待在外面太危险,就放进来了。”

  沈知瑜沉默片刻,问:“这不会是我哥养的蛇吧?”

  言听雪不太会撒谎,只能点头。

  “不像他的风格,”沈知瑜咋舌,倒是一点不怕,走到蛇面前,蹲下,用手指逗逗蛇,“这也太小了吧,我哥什么时候喜欢这种小蛇了吧。”

  黑蛇昂起脑袋,顶开他的手指,压扁颈部,嘶嘶吐着信子:“谁小?”

  “还生气了。行吧,你不小。”沈知瑜噗嗤一声笑出来,摆摆手,起身伸了个懒腰,“那封信,我哥应该看到了吧。”

  他不等言听雪回答,就自顾自地接话:“应该看到了,不然这两只小东西不会在这。没想到科技发展了这么久,居然还是最原始的送信方式最好用。”

  他拖鞋在地上拖出吧嗒吧嗒的响声,向厨房走去:“我去找吃的了,这两个小家伙要不要吃饭?”

  最后言知瑾还是得到了一小块鱼肉。

  鱼是速冻的,拿出来用水煮了一下,就拿给他。

  沈知瑜系着围裙歪着头,看蛇斯文地吃鱼,感慨:“这就是宠随主人吗?这也不是海蛇吧,还吃鱼。”

  下午的时候,言听雪仍旧在客厅看书。

  窗外传来恐怖的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低吼。

  言听雪捂住银蛇的头,淡定地说:“不用担心,房子的安保很好。”

  言知瑾通过意识感知到,是一群变异人试图突破防线。

  他摇了一下尾巴,控制着变异人周围的空气向他们压缩,直到他们全部因为窒息失去意识。

  “好像没有声音了。”言听雪若有所思地说,松开捂着蛇脑袋的手。

  银蛇一声不吭,装作什么都没做过。

  “这么安静,那就继续看书吧。”

  言听雪给两条蛇准备了一个抽屉,铺上毛巾,当作简易小窝。

  “只能这样了。”言听雪把小蛇们放到隐蔽的地方,轻轻嘘了一声,“你爸可能一时接受不了家里有蛇,先躲起来。”

  但蛇还是被沈成风发现了。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凌厉的五官不怒自威,连日的战斗造成的疲惫让他看起来格外暴戾。

  言听雪抱着抽屉,乖乖巧巧地低着头。

  “那就养吧。”沈成风沉声说。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和言听雪说话。

  言知瑾听着他们刻意压低嗓音,在交流着现在外面的形式。

  他还听到沈成风说:“自己什么话不说,倒是放两条蛇过来。蛇折在中途怎么办?”

  他看到沈成风瞪了他一眼:“好好活着,别一点动静就吓没影了。”

  他好像还嘀咕了一句“人好好活着”。

  沈成风的精神集中了一整个白天,洗漱完,抱着言听雪就沉入睡眠。

  言听雪和他依偎着,像是一对在雪地中互相依靠的一对狼。

  次日,言知瑾还在陪言听雪喂兔子,就感应到自己的软禁的地方,有人到访。

  他和言虺暂时回到那个看守严密的房子。

  到访的人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戚黎安:“你应该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为了全人类的未来,我希望你能协助我们,开展对变异抑制药物的研究。”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