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3048年, 后围城时代。
距离上一次芯片关停已经三年了。
异能者的离开给这个世界留了复兴的机会，短短几年，内城和外城都进行了很多改造。
受验场被彻底拆除，转而变成了测试场, 提供训练的服务。而内城的排查室成了拆除芯片的地方, 三年内, 几乎每天都大排长龙。
林成坐在外城的城墙上, 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着街上熙熙攘攘。
此时他手臂上的芯片已经被拆除, 留了一块浅色的方形疤痕，颜色很淡，几乎看不出什么。
孙泽的声音在此时传过来。
“你在这儿干嘛呢？”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我和李邻都在等你一起去配药呢！“
经历过三年前的那场赛博受验后，他们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不仅在外城的医疗点待了一段日子, 等到康复后, 还得每个月都去报道, 拿外涂的药膏。
“不急。”林成冲他摆摆手，“再看会儿。”
孙泽：“……那不等你了。”
尽管这样说，他还是走了几步，坐在林成的身旁。
从外城这里望出去, 能看见人流拥挤的街道，以及教堂。夕阳铺洒下, 它们被整个儿拢起来, 一路蔓延远处的内城和山峦。
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岁月静好。
“还挺好看。”孙泽忍不住感叹了句，“以前没觉得，感觉特死气沉沉。”
林成嗯了一声, 视线依旧落在远方：“总感觉三年前的日子是场梦，那些鲜血淋淋的东西，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孙泽点点头。
隔了几秒，他又像是想到什么，瞥了一眼林成。
”怎么了？“
“你啥时候这么煽情了。”
林成先是一愣，然后噗了声，伸手给了孙泽脑门一记爆栗。
“闭嘴吧你，这么多话。”
孙泽耸耸肩：“你还别说，许哥他们都没意见呢，你抱怨个什么。”
听到许濯的名字，林成怔了下，挠了挠头说：“倒是好久没见到他们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好不好……”
***
围城外区，治疗室。
这是一个六层的洋楼，面积和二区的排查室差不多，分为了基础治疗区和疗养区。之前外区被顾呈晔偷偷收治的受验者也全部搬了进来，由人类组织里的志愿者进行收治。
其实在围城时代那十几年里，顾呈晔一直偷偷收治着受验者，无论是在受验场里的，还是在围城的。很多时候，相比较于异能者的直接处决，他总是在这些怪物的眼皮底下，冒然挽救着生命。
“顾上校，这位今天刚苏醒过来，您看下。”一个志愿小护士把薄薄的平板递过来，“围城时期的编号是……2305号。”
顾呈晔点了点头：“什么时候醒的？”
“就在刚才，大约一个小时前吧。”小护士看了一眼顾呈晔，又小声咕哝了句：“可能有点应激反应，问什么都不说话。”
对于这点来说，其实他们都习惯了。
很多受验者醒过来时，都或多或少有情绪上的波动，有人哭笑不停，也会有人长久地愣神，根本听不见别人说话。
过了三年，有了最佳治疗方法尚且如此，在三年前，经历过的志愿者们都不敢再回忆那些场面。
成千上万受伤的受验者们蜂拥而入治疗点，瞬间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除此以外，还有不少从受验场里找出的幸存者，被放置在了露天的担架上，需要他们进行救治。
因此人类组织增加了无数的临时救治点，同时还建立了医疗队，跟着反抗组织的队伍，逐个在受验场进行搜救。
而小护士在当时就参加了医疗队。
跟着去了几个受验场，救治了不少面露痛苦和呻/吟的受验者后，连着小护士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强大不少——
直到她去了赛博受验场。
小护士才发现，原来之前见的只是冰山一角。
在这里，几乎到了废墟的程度，楼宇被扫成筛子，一地的残肢断臂。
而就在她把吊瓶挂上，给一个昏迷的受验者打上点滴后，就听到有人大喊，说在三层右侧的走廊后方，发现了两个新的幸存者。
于是她提起药箱，连忙跟着奔过去。
就见他们安静地对靠在一起。
天光透过残破的砖瓦透进来，照在身上，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和一般扭曲痛苦的幸存者不同，他们的神色十分平静，就这样互相抵着，似乎世间一切都打扰不到他们。
但当视线转到他们手臂上时，小护士还是吓了一跳。
——已经不能用伤痕累累这个词来形容了。
可能再晚个几秒，别说是手臂，可能连命都要没了。
其实也是，当时的医疗并不发达，在经历了十几年的围城时代后，人类的医疗体系早就遭受到严重的冲击。
很多人永远地失去了四肢，勉强靠药物活在疗养区里。
这两人估计也不例外。
当时的小护士这样想到。
但有时候，这样想往往会有超乎意料的情况发生。
这两人能够康复，在围城中都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医学奇迹，无论是带有严重枪伤的手臂，还是其他什么，从救下那刻开始，都慢慢地开始自愈恢复。
就连当时医疗队的专家会诊，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可能这就是意志的力量吧。
小护士忽然这么认为。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的恢复速度依旧稍显不同。其中一个在苏醒后第二天就下了床，连着复健也只用了一周，就完全恢复如初。而另一个则慢了点，连着体征也不稳定，只能随身带着氧气管，暂时靠轮椅出行。
于是当他们转到洋房的疗养区后，小护士每每下班，就能见到一个推着轮椅，在布满绿色长藤、阳光铺洒的院子里，附身在对方耳侧低喃着什么。
就和现在一样。
夕阳从窗外的藤蔓透进来，落在顾呈晔的侧颜上。
看着他低头看平板的样子，小护士忽然有一瞬的愣神。
“怎么了？”
小护士“啊”了声，连忙摆手说没事，紧接着问：“您要去看看吗？”
顾呈晔笑了下，把平板还给她：“明天吧。”
小护士愣愣地点头。
隔了几秒，她才倏然回神，看着对方匆匆从衣架上取下制服外套，喃喃问：“您这是要去哪儿？”
“去接一个人。”顾呈晔把磁卡放进外套口袋，笑着温声说，“晚了怕他急。”
*
此时的许濯在二区测试场，做着最后的调整。
那些异能组织所设置的受验场，在那次动乱后全部被改造，成了为人类作贡献的场地。
为的就是避免下一次再有类似异能组织的侵入，因此人类需要提前进行准备，在这样的测试场中，所有的BOSS都是虚拟无害，包括受伤也是。每个参加测试的人都会配有一个腕表，上面记录着各项的评分。
而许濯就成了测试场的主策划官。
在他的设计下，把测试场分为了三类。
首当其冲是体能测试场。
参加这类的都是被选拔/出来的人类，作为内区和外区共23支保卫队的成员之一，他们需要时不时进入测试场进行训练。
同时间，围城的孩童会从小开始学习格斗术。没有了血淋淋的场景，更多的，是作为一种保护自己的锻炼，在学校老师的带领下，他们会进入专门设置的测试场，进行实操训练，成为了后围城时代的教学中重要的一环。
而剩下的最后一类，则是公众测试场。经过许濯的充分评估后，这一类才能对外开放，所有人类都可以自愿报名，作为一种必要的自卫训练。
尽管围城时代给人类社会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害，但当公众测试场开放时，依旧吸引了大批自愿报名的人类。
因此许濯一连忙了很多天。
围城大大小小共三千多个测试场，细微到每一处的细节，再到整个测试场的逻辑，在他这里，从不会出任何的漏洞。
许濯靠在测试台的一侧，垂眸查阅着相关的文件，浅色制服衬得他身材十分笔挺修长。隔了一会，他轻轻合上，转身对工作人员示意：“可以投入使用了。”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开始在测试台上操作。
今天是这周最后一个测试场开放日，等许濯从二区出来的时候，夕阳还没完全落下。
阳光落在街旁的绿色长藤上，许濯眯了一下眼。
他给顾呈晔发去了消息，直接往二区的最高排查室走去。
自从三年那次动乱后，这一栋十层的大楼就被改成了公寓，组织中的长官都住在那里。
他和顾呈晔自然也是。
没要求分开住，他们一起搬进了同一套住所。
这里原先是顾呈晔的办公室，经过改造后，又打通了隔壁的两间单间，作为了卧室。
平日里有机会他们就会一起办公，空闲了就看看窗外。
晨起暮落，四季更迭，这里的一切都组成了他们在围城的这个家。
许濯刷了磁卡。
和以往一样，他把制服挂在衣架上后，就径直朝办公桌走去。在顾呈晔回来前，他需要把所有的测试场信息再做一次归纳。
就在他从书架取下资料册时，一张泛黄的信纸轻飘飘落在地上。
许濯垂眸看了一会儿。
然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捡起来。
看着上面的落笔日期和话语，他似乎有一瞬的愣神，紧接着，眼底跟着柔和起来。半晌，他用钢笔在下方的位置写了一句话。
就在这时，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对方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今天怎么这么早？”
许濯背过对方，把信纸放到一旁的书架上：“是你晚了。”
顾呈晔啧了一声。
“临走时碰上一个伤员，就耽误了会儿。”他说着脱下军装，一边摘手套一边说，“听他诉苦，说你设计的那些测试场难度都高，根本通不过。”
许濯：“那你觉得呢？”
顾呈晔笑了笑：“是挺不容易的。”
“还有你觉得难的关卡？”许濯扫了他一眼，似乎来了兴趣。
“当然了。”顾呈晔俯身过来，低沉的嗓音落在许濯耳侧，“算是之前的关卡吧，攻略的难度的确高了些。”
许濯听闻很轻地眯了眼，顺势抓住腰侧那只不安分的手。
“滚。”他面无表情地说。
顾呈晔笑起来。
他们静默了片刻。
直到一抹夕阳铺洒在身上。
顾呈晔这才起身，抬眸看向窗外：“三年了。”
许濯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天际辽阔，早已染上瑰丽的人间晚霞，似是梦境，却又是刻骨的真实。
深浅相间的绯红薄云下，围城还是老样子。
连绵万里，蜿蜒八方，而人类也依旧固守一隅，在这座围城的高墙下，似乎从来就看不到尽头。
但这一切，就和他们相遇的那天一样，带来了永不泯灭的意义。
他们没再说什么，就这样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过了一会儿，顾呈晔忽然笑了笑。
他转头看向许濯的侧颜，隔了几秒靠过去，温柔地厮磨起对方的耳垂。
渐渐地，暮色沉到地平线以下，暗橙色的残光余留，透过他们炙热交错的吐息和温度，洒向屋内各处角落。
就在这时，那张被许濯放在书架上的信纸悄然滑落，轻轻掉在地上。
就见日期写着：3032年12月15日。
这是他们生离死别的前一天，是许濯生日的前夕，也是留存了十几年遗憾的日子。
上面写着：亲爱的，我爱你。
而在这句话的下方，黑色的钢笔墨迹尚未干透，是对方十六年后的最终回应。
——我也爱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围城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
感谢一路以来陪伴的小天使，专栏完结文可戳《泛音》，《我在诡镜世界体验生活》。宝贝们如果喜欢的话，可以点一点收藏作者，爱你们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