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冰其实说得没错。
所谓能让记忆恢复的药剂,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就可以理解为致幻。而在这样的赛博时代，靠着致幻剂，他们想要找寻的记忆可能就会回来。
房间外突然响起了爆炸声。
就在许濯拿着注射器, 距离皮肤只有毫厘之时, 他的手腕被顾呈晔猛地一抓, 然后牢牢地被锢住了。
顾呈晔看着许濯, 沉着眸底问，“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许濯：“嗯。”
他看着顾呈晔, 十分冷静地说：“我们不属于这里，因此销毁，对于不是这个世界的对象上, 应该成立。”
“谁问你这个了？”顾呈晔难得地发了火，他眉头紧皱地往身后偏了下头, “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许濯：“这也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你……”
“对于冒险, 一个人就够了。”许濯的神情依旧, 但不知为何，清冷冰质的声线中带了一点说不上的情绪，“至于恢复记忆，如果能清醒过来的话, 我会把我们找寻的那些记忆全部告诉你。”
这是许濯第一次用了“如果”，也是第一次遇到他也不确定的情况。
在之前的受验场中, 他总是冷静地把握着周围的一切, 对于他来说，无论是什么受验场，他能够迅速地推测出方向，然后找到最优解。
但这一次, 他不确定。
理论上，这样的推断没错，无论致幻剂有怎样的稳定性，他们都可以通过注射对象这一漏洞，进行通关。
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之后发生什么。
单单是这一点，许濯就知道他们在赌博。
许濯看向了顾呈晔。
此时他们依旧是僵持的姿势，细长锋利的银针距离皮肤不过几厘，而对方的右手依旧抓着他的手腕。
这是许濯从没看过的神情，也是他从没感受过的力度。
而就在许濯对着顾呈晔，想要开口说放手的时候，他们身后的大门突然传来咯嗒的两声，紧接着，骤然传来一声巨响！
不仅是变异的怪物破门而入，除此以外，之前列车上的那些机械人，全部出现在了许濯他们面前。
他们身上多了不少的细软管，像是凭空从皮肤中长出来，细密地缠绕在身上，阴森可怖，泛着银色光泽的机械五官长在皮肤上，跟随着某种特定的频率，上下起伏。
来不及反应什么，这些机械怪朝两人扑去！
“砰——”
顾呈晔开了枪。
距离他们最近的机械人晃了晃，应声到地。
尽管他们的反应及灵敏度到了常人不可及的程度，但寡不敌众，机械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机械臂砸向四处的架子，瞬间带倒了一大片。
面对逐渐逼近的机械怪物，顾呈晔冷静地把枪上膛，然后开枪。
密集的枪声瞬间充斥整个房间。
无数的试验架倒下，砸到临近的操作台，又带倒了一片试验器材和试管。
一时间，满地狼藉。
再次躲过机械怪物的攻击后，许濯后退了几步。他的额头渗出细汗，看起来仍是受了肩膀旧伤的影响。
正当他抽出小刀时，身后的试验架冲出了一只机械手臂。
——手里的注射器被一下打飞。
顾呈晔扭转了枪口，朝抓住许濯的机械手臂开了枪。
此时不仅是九层楼，八层、以及七层楼，全部出现了响动。那些之前遇见过的，还有没见过的机械怪物都像是受到了号召，朝这三个楼层发动了攻击。
受验者们仓惶四逃。
尖叫声瞬间充斥在保利大厦中，
林成抱着一个装满机械耳朵的罐子，嚎了声：“全部装满了！”
“行！”孙泽跟着喊，“我们得赶紧和许哥他们汇合！！”
窗外的直升飞机仍在扫射，对于目标范围，它们扩大了整一栋楼，钢制的大厦玻璃承受不住压力，重重地从楼上砸落。
听着窗外的声响，许濯又击退了几个机械人。
他的心跳很快，不知为何，他总隐约觉得像是有什么闷着，烦躁，不安，或者说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就在他翻过一个试验架，想要注射器捡回来的时候。轻微的声响从一旁传过来。
这是玻璃管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清脆，微小，但在此刻在神经内无限放大。
许濯紧抿着唇，他的呼吸愈发急促，转头看向顾呈晔的方向。
一地的残肢碎片。
以及，一支空空如也的注射器。
当事人在这刻似乎没有多大反应，他的手臂上留了一个细小的红点，似乎也仅此而已。
他沉稳地握着枪，眉眼冷静，把围攻而上的机械人击退。
枪声不绝于耳。
这些平常就有的枪击声响，但此刻却挑动着许濯的神经。光影勾勒出他紧抿的嘴唇和绷直的脖颈，他踢开一个机械人，翻过操作台冲了过去。
注射器的空管被他捡起后紧攥在手里，许濯几乎是质问性地开口：“怎么回事？”
顾呈晔看了许濯一眼，然后对机械人连开了三枪。
“先试个水。”他说着枪柄一转，手肘反击打落一个偷袭的机械手臂。
许濯的眉头愈发紧蹙。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不知是旧伤还是什么原因，隔了几秒，当他把视线放在空管上时，瞥见了几处细微的裂痕。
他竟然会慌张到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玻璃管攥出了细微的痕迹。
紧接着，就听到顾呈晔放缓了语气说：“不能让你冒险。”
“之前说的试验对象……”顾呈晔停顿了一下，说，“如果身份再加上一层，不仅是受验者，还是异能组织里的长官，那么成功的概率会更大一些。”
的确是这样。
在顾呈晔看来，他本身就不属于任何的受验场，光是从这一点来说，他的身份的确能成为一个漏洞。
但是许濯作为受验者，不排除已经把他们收入这个世界的可能性。因此他来代替许濯，也就成了一个最优解。
但怎么说，其实不这么推理，似乎在听致幻剂需要被注射，或者说，从看到注射器的那刻开始，他就知道，他必须代替许濯。
……
许濯和他对视了几秒，就在这时，身后的试验架又产生了异动。
一双机械手掌倏然冲出！
说是迟那时快，顾呈晔抓了许濯的手腕，一连往后退了几步。
而手掌在此时却诡异地伸长，面对他们灵敏的躲闪，这只手掌砸在地上后又猛然弹起，死死追着他们——
砰砰砰！
顾呈晔一连开了好几枪。
子弹擦过机械手掌，瞬间，地面上多了几个子弹的洞眼。
竟然全部落空了。
许濯的瞳孔微缩，看向了顾呈晔。
就见对方转动了一下手腕，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啧了一声。
致幻剂的作用渐显。
于是许濯扔开那支注射器，直接拔刀往机械手掌那里砍去。
伴着清脆的一声撞击声，手掌像是感知到了痛感，一下退回操作台。
“感觉怎么样？”许濯挡在顾呈晔面前，用小刀挡了几个机械臂。
顾呈晔张了下嘴。
此时他看见的只有幻影，以及一些模糊却嘈杂的声音，它们隆隆地响在耳侧，不知在说什么——甚至许濯的这句话，在他听来都模糊了好几倍，像闷在鼓里。
“没……”
他刚想开口说没事，却忽然动作一顿，□□掉在地上。
许濯一愣，转头看他。
顾呈晔笑了笑，捡起了枪：“没事。”
此时机械人数量少了一些，不知是因为他们方才击退了不少，还是其他的机械人见状，选择去攻击其他目标。
“看起来得等会儿才行。”顾呈晔忽然说。
许濯拉倒了一个试验架，两个机械人瞬间被砸在架子下：“等白光汇聚的那一刻对吗？”
顾呈晔很轻地嗯了一声。
“现在虽然只需要等待，但问题在于……”他看向了窗外，“有几个大麻烦还在外面，怕是一出去就被扫射成筛子了。“
“36分30秒。”许濯道。
他的视线落在顾呈晔手臂上的注射红点，然后补充：“排除直升飞机巡逻所造成的遮挡，浮动上下一分钟，”
这话一出来，顾呈晔就懂了。
他靠在房间的窗台边，问：“现在还有多久？”
许濯的眉头紧皱：“还有十五分钟。”
这也是他现在最担心的事情。
顾呈晔已经出现了反应，看起来致幻剂来势汹汹，已经产生了作用。说实话，这样的时间不仅是未知，更多来源是一种恐慌。
许濯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但这样的感觉，从见到空注射器那刻开始，就一直存在心口，跟着藏了个导火索一样，似乎能随时爆发。
而顾呈晔听到回答后，只是点了点头。
他撑了一下窗台，似乎皱眉了一瞬，然后直起身，看向许濯。
没再开口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怎么说呢，在这样的情况下，致幻剂已经起了作用，而他也不想让对方担心。如果真有什么事，到时候只要把他拖到那个房间就可以了。
的确是在赌博。
他的身份对于人类说来说，的确特殊，因此也能顺理成章地把所有的希望——包括通关，以及最后的恢复记忆，堵在这一支虚无缥缈的试剂上。
顾呈晔的视线依旧落在许濯身上。
他的呼吸频率稍快，像在极力克制着体内的什么，手臂的青筋在皮肤上一根根凸显出来。
此时人群的嘈杂声传来。
——孙泽和林成他们到达了九层。
但这些声音，在顾呈晔的耳中，却又成了模糊的闷响。
看着许濯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色，他扯了一下嘴角，正想伸手，却晃了一下。
底楼的爆炸声在此时响起。
大楼颤动。
许濯立刻扶住了顾呈晔。
他冷色的眼底眸光微闪，像是思考，或者说在做什么决定，半晌，等他再抬眼的时候，眼底只剩下了坚毅和决绝。
他抽出了小刀。
然后，对向了顾呈晔的手臂。
“说你活该，可能还轻了一点。”许濯和往常一样，语调依旧是冷嗤的，但在他稍微倾身，在半昏迷的顾呈晔耳侧的时候，语气却放轻放缓了。
血液顺着顾呈晔的手臂流淌，他的视线落在上面，低声说：“我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