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依旧下着雨。
雾气萦绕在黑市的铁栏上, 化成潮湿的水珠，一刻不停地往下落。
许濯跟着女人进了消息书屋。
这间被称作书屋的房子就两层，里面堆满了各类灰扑扑的书卷。可能时间尚早，外城没有多少受验者逗留, 倒是给许濯留了机会去调查。
“我叫程希。”女人把围巾挂在生锈的架子上, “要查什么？”
许濯插兜站在门口：“一个人。”
程希眯起了眼睛, 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咯嗒一声。
她低头点了支烟。
“活人还是死人？”
许濯：“活人。”
程希笑了下, 呼了一口烟：“谁？”
许濯面无表情地抬眸：“顾呈晔。”
程希沉沉地笑起来。
烟雾缭绕中，她像是疯癫了很久的疯婆, 盯着许濯看了好一会儿：“我做了那么多笔生意，你是第一个敢去查他的。”
“就说查不查吧。”
“能查，这里什么都查得到。”程希把一本厚书卷放到台上, “在这里，只有生和死这一个区别。”
话音刚落下, 她就翻开了书卷。
——就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名, 有划着叉的, 也有干净没任何痕迹的，除此以外，还有各类的不知名代码。
程希把垂落下的棕色卷发往耳后撩了撩，翻阅了一些时间后, 指尖倏然停在一个页面上。
“有趣了。”程希看了眼许濯，“这里面写得的东西, 如果不知道最好, 还要继续吗？”
许濯：“继续。”
程希又勾了唇：“你比我想象得要大胆。”
“别说废话。”许濯往桌上扔了个装满佣金的袋子，抱臂靠在书架旁，“说吧。”
程希掐了烟。
她的视线停在书卷的某处，缓缓开口说了一个词：“精英者计划。”
许濯微微蹙起眉。
“和字面意思一样, 这个计划这用来选拔精英。”程希一板一眼地读着书卷上的记录信息，“优秀者可以进入围城内部组织任，不过……”
她停顿了下，然后说道：“这个计划并不是针对异能者的。”
“什么意思？”
“精英者计划，于围城公历3030年开始，公历3032年结束，开始到结束只有这么一届。”程希往前凑近了点，“对象是人类青年群体。”
“这个计划目的不知，过程不知，不过顾呈晔就是那个时候被选拔上的。而且就只有他一个活着通过了这个计划。”
说着她忽然笑起来，又点了一支烟。
“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程希：“他在计划期间优秀，但最后却获得了不合格。”
“不合格？”
“记录上就是这么写的，但是在计划结束后的3034年，顾呈晔忽然成为了异能组织里的一员，你猜是怎么一回事？”
许濯抿唇平视着她。
“这也是为什么，他至今都会称作叛徒的原因。”程希翻了一页书卷，“当时计划结束后，外城都传言他死了，而之后没过多久，他就直接以长官身份出现。”
“当时3033年的全人类芯片植入计划，顾呈晔作为新任长官，主动要求分配到围城分区，接管芯片植入的活儿，出现在了大众眼前。”
这句话说完，书屋内就陷入了静默。
许濯淡淡瞥了她一眼：“没了？”
程希嗯了一声，收了佣金。
许濯：“基本信息呢？”
“没有记录。”
许濯看了她几秒，从口袋中拿出钢笔，放到程希面前：“帮我再就查一支钢笔。”
程希的视线落在钢笔上。
她并没有翻阅任何的记录或者书卷，直接回答：“3030年停产的牌子。”
似乎感到许濯冰冷的目光落过来，程希又说：“不是我拿钱不做事，但这个钢笔，前两天有人拿了相似的过来。”
“他一身黑衣，还裹着围巾，进来后一直就把脸埋着。”她回忆了一下，“当时他手上也有一支钢笔，给的佣金是平时委托价格的好几倍。”
“所以我就帮他查了，发现竟然是十多年前的玩意儿。”
程希说完，又略带疯癫地咯咯笑起来。她看向许濯，摸着下巴问：“你说……这种算巧合吗？”
*
从黑市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许濯没有回到围城三区的饭店，而是直接回到二区自己的房间。
一路上，小雨淅淅沥沥，周围受验者都麻木地低着头，从他身边绕过，走向被分配的住所。
临到住处时，雨忽然又下大了。
许濯刷了芯片开了门。
窗外雨雾弥漫，伴着系统机械的“欢迎”声，他径直走向了书桌。
程希的话犹在耳侧，许濯往椅背上靠了靠，视线落在这一支钢笔上，久久未动。
距离他再次进试验场还有两天。
而围城也一连下了整整两天的雨。
在人类彻底被异能者侵占的那天，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当时丧尸围城，各种的自然天灾接踵而至，人类社会就此彻底沦陷。
许濯记得当时的他还年幼，似乎被谁带了什么地方。
然后就再无印象。
不过，似乎在被那些蒙面人带走前，有两个身影扑过来跟他说了几句话。
——是他的父母？
还是亲人？
他已经不记得了。
但那句话，在之后的日夜更迭中，渐渐拼接成了完整的意思——似乎他们在对他说要坚持下去，就算去那个地方，也要撑下去。
……
下一场的试验场如期而至。
这次是围城六区，比起二区和三区外，六区的地势拔高不少，所以受验者在进试验场前，都会排队换领一些干粮和粥类，然后再结队上山。
许濯跟在他们后面，仍旧在思考。
面前的受验者几乎都是狼吞虎咽，他们捧着滚烫的白粥，直接就着榨菜囫囵一顿。
似乎想要在进试验场前，再多吃点热乎的。
轮到许濯的时候，摆摊的老板娘看了他一眼，示意把佣金丢进旁边的罐子里。
许濯扔了几枚硬币进去。
老板娘这才从一个大锅中舀了粥给他，盖了两块油饼。
就在这时，后面有一个受验者忽然出声，和老板娘打了招呼。
许濯从来不注意别人，但这一次，在他拿了干粮后，就听到那个受验者问：“老板回来了吗？”
老板娘叹了一口气，说没有。
于是受验者跟着也叹气，安慰说没办法，芯片有问题基本就回不来。
“也不是这个问题。”老板娘说着，开始哭泣，“他从排查室回来后，第二天又被招走了，听说异能者那里缺人手，要修建什么。”
“但是这一去，就没再回来……”
去六区试验场的受验者很多。
许濯跟着上山的时候，周围嘈杂声一片。
而林成陈爽他们，从那一天后就再也没见到。
不知为何，看着和他一起进入受验场的人类，许濯总觉得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伴着一声清的系统音，周围陷入黑暗，只剩下机械冰冷的播报声。
[所有受验者分配完毕。]
[正在定位……]
[恭喜定位成功，正在进入6303号试验场。]
“叮——”
又是一声提示音。
[ID编号3C218，6303号试验场欢迎您的到来。]
[正在设置中……]
[副本采集样本输入成功，情绪数据预设成功，收集程序开启成功。]
[初始化数值：0]
[此初始值包含芯片排查异常等范围。]
[组织感谢所有人类作出的贡献，并将永远记住您当下创造的所有成就，祝您好运。]
在最后一句话落下时，眼前逐渐出现了一个场景。
模糊的光线下，似乎是一条幽深的画廊，四周似乎都挂着什么画作。
许濯依旧面无表情，和之前十多次一样，他淡淡地看向离他最近的作品。
——这似乎是一个和他等大的人像画，肩膀往上的范围被画进了画中。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像是液体滴落，啪嗒啪嗒。
紧接着，许濯感到自己的鞋面湿了，渗透进略微的凉意。
伴着啪的开关声响，许濯垂着眸子打开芯片自带的手电。
微弱的黄色照在地面上——那是一滩鲜红的血迹。
并没有任何干涸的迹象。
因为新鲜的血液正在不断加入，滴落，然后融入。
而这个的来源是……
许濯的手电慢慢上移。
一个新鲜的，被镶嵌在画框中的半截尸体，正倾着身子，瞪着眼睛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写晚了有点懵，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