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总算知道要回来了。”
收到李引之传来的灵迅,赵轻唇角微勾,眉间透着欣喜。适时觉察外界动静,以为是赵冉。没想太多就出去了。
寒沉月近夜起风,草木一晃一晃正如拨弦。
赵轻走下水面,道道波纹随着绽放。她性格谈不上沉静,唯这外景也沉下静下,她才能多少同理感知得到。
可这一走神。
赵轻猛地发现自己胸腹自后上下刺入了两把长剑。
“……咳。”
她吐出血沫,自觉大意。立即反应打出防御法印,不料中途被打断,转瞬一束蓝光自眼前袭来,凄厉强风扑面。
该死!
赵轻暗骂一声,双手连忙擒住蓝光,血流不止。
卿文长借机近身,毫不留情地打出致命一掌。劲风震荡湖水,无数水鱼被余波撕裂,腥味刺鼻冲天。
赵轻站不住倒地,紧咬银牙愣是没吭声,而眼神渐失光彩。
得手了。卿文长看见赵轻周身升起朵朵荧光,便知道赵轻濒死,天枢入口脱离出来了。
他这是偷袭得胜,如果是正常状况,同境界的赵轻绝不会落此下风,更别说赵轻还有神鬼莫测的三十六风火法印这种特殊道法。
“抱歉了。”
卿文长收走所有荧光,水天煞时静默到万物屏息。
“抱歉?”
天际闪电疾驰破空,蓝线跨越半空闪现,云海被残忍撕裂。侧脸划开血红一横,卿文长只觉自己瞬间被无数冰冷的蚂蚁从脚底咬上了头顶。
眼前,雷神降临。
咽喉被扼住发不出一丝声息,横眼所见之处雷电缭绕,湖水蒸发到白汽喷发升空,云海顿现螺旋漩涡。
水灵立刻将赵轻保护在他的灵力之中治愈,然后逃开现场。
黎明的暖灰本来已染上三分之一的天色,不料骤然渗暗,刺骨的寒冷自下而上支配全天,自然法则被轻易逆改。
卿文长到底压不□□内潮涌的恐惧,手脚止不住哆嗦。是个机会,他头脑仍极其冷静地思考破局的方法。
“找死。”
赵冉原本要审问对方的一丝犹豫被其眼神扼灭,雷光从紧握双拳中溢出。
“尊上啊啊啊——”卿文长像是临死不顾一切撕声吼叫,往日威严尽失,好像恍然回到了少年时那份无力求饶的窘态。
赵冉因为卿文长口中出现的字眼迟疑了一瞬。仅那一瞬,被雷电禁锢的卿文长就原地消失了。
能在赵冉眼下做出这种事的只有一人。
“陈玄。”赵冉视线直指前方水雾处,“跟你有关么。”
“……是。”
单调的音节于寒风中沉落。
神兵刀剑瞬时显现,杀阵既成。
理论上的第一次对话在盛怒中拉下帷幕。
陈玄一直没和赵冉对上视线,从来漠然的表情因眼神露出极不易识破的破绽。但手上浑黑的长剑释放着不容忽视的冰冷煞气。
他一步没动,四面八方袭来的神兵都被凭空接连破坏,剩下无数的金色粒子倾洒在风中,汇聚如飞舞的金贵丝绸,若非场面实在煞气凌然,旁人一看或会以为是皇殿的舞美现场。
现今的他们一动手便足以撼动七境五域。
经过空间转移跌倒在地的卿文长看到天际卷起的翻滚云海,就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但他心脏仍然控制不住猛跳,只能狼狈地趴在地上,眼睛死盯着天际的状况。尊上不会输,而赵冉一直伤势未愈,输赢立判。此后都不必再顾忌赵冉的存在。
“成功了。”
听到这声卿文长才注意到阁楼中还有另一人在场。张晨。
“早该这么做的,关是重伤赵冉根本不够,要永绝后患。这才是上策。”
尊上能出现的时间不到一刻钟,不够击败赵冉。但正体出手就不一样了。凭赵冉的脾气,至亲被杀不可能忍得下。
那位尊上不会解释,也无法解释。所以这一次他们必会杀到不死不休。届时五域那些人也会死心。道法迭代指日可待。
“这么一来,已经收集到九千多天了吧。”张晨走过去扶起卿文长。
“不用完全收集到手,只要有足够多的天枢,就能重写天枢核心,覆盖掉之前的归藏道法。”
“具体是要拿那些天数怎么做?”
卿文长刚要开口,随即皱眉,看着张晨不悦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奇了。”
张晨面色不变,笑道:“就是问一问,是人都会好奇的吧?”
“是么。”卿文长想起当初捡到张晨的时候,还真没料到那个土头土脸的小子今日会成为自己的近侧。不由升起一丝恻隐之心,“你不怕么,届时修炼归藏道法的你也会死的。”
“您不是也不怕吗。”
那不一样。卿文长心道。不过张晨一向什么无所谓的态度,估计生死在这家伙看来也没什么所谓。他想着想着就松懈了,“你知道天枢为何会有那么多神兵之类的修士遗物。”
张晨摇头。
“那都是连山修士的。”
“原来如此。”
“兵器就是兵器,就算使用它们的人道法属相不同,就算使用它们的人是昔日的仇人,它们还不照样得被用。”
“人也一样的。”
“一样?”卿文长听着一顿,看了张晨一眼,好笑道:“确实一样。”
“不过,您可能忽略了一点。”
“什么。”
张晨走近楼栏远望,云海金光闪烁,不时染白一片,雷鸣不息。
“赵冉可能都知道。”
“你说什么!”
卿文长顿时站直了。
“哈哈哈哈哈……!”突然出现的狂笑惊动了空气,卿文长立刻看向隔间。
隔间走出来的人是个面色苍白的青年。
这人面色虽如死尸,眼神却熠熠发光,一具骨瘦如柴的身体中集聚了死气和活力。
“你是……”卿文长瞪大了眼睛,“郭凌雨……”
“想不到?”郭凌雨边咳边走到凭栏处坐下,苍白的脸色被雷光照得发青,“当时骗殷彦那小子去做钦灵宗宗主的是你吧?”
“……”
“连龙琦格你也打通好了吧?”
卿文长冲上拎起郭凌雨的衣领。
“喂喂,我跟你是一条船上的?就不能友好一点?”
“你还活着。”
“是是是。”郭凌雨连忙点头,他这才被赵冉从水天一色放出来,就遇到了一个张晨。只要目的一致,所有人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哪怕是设计杀他的。“多谢啊卿文长,你可省了我不少功夫。”
“……”
“唉,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方法。”
卿文长算是知道郭凌雨现在就是个废物,根本不可能恢复道途。除了脑里那些情报,郭凌雨就一无所有。现在跑来,不如说是送死的。
想到这里,卿文长特地看了眼张晨,只有张晨能把郭凌雨带到这里。也对,与其让这家伙到处乱跑,还不如给控制住。
到底是前钦灵宗的宗主,受了那么屈辱的死法,当然是会死不瞑目。
“你就看着吧。”满脑子报仇的疯子。
……
“哈欠!”
不停砍柴的山间老人摸了摸鼻子,心道这阵风真大啊。
而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刚要低头就猛地变脸,不可置信道:“不是吧!”
“爷爷!回家回家~”
“哦哦!”
他牵着小胖孩的手抱起,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天气的变化还是比他想的剧烈,加上山路难走,还真有被狂风吹飞的可能。但他不是凡俗的老人,而是一个名号陆禅师的修士,隐藏在俗世相当的久了。
尽管从不理会修炼界的事,陆禅师还是对发生了什么清楚的很。
“果然走到这一天了。”
他千年前收过两个徒弟,一个是赵冉,一个刑恒。也是在千年前,他就知道了事情可能会发展成这样。
道法迭代说的可怕,其实就是换易。
所谓易,“就是一个关于选择的东西。”
易容易被理解是演化,但其实还存在一个正相反的理解形式。即归灭。
一化二,二化三,三化万物的确是七境五域人人皆知的创世传说,然这一说法在是创世传说的同时,也是灭世传说。你只要逆演一下,就知道万物归一不会只是一个修炼法诀,那里头蕴藏着天机。
赵冉擅化术,且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哪怕是点滴灵力,以他的术法都可幻化出一境纷彩天地万物,比起说质与量的问题,他倒不如是经由一点推演出了所有跟那点相关的面相。
这曾经在一些族类传说里被称为神迹,但神迹一旦被掌握,也就不再是神迹了。
陆禅师一系的修炼比较与众不同,门人修炼到了元婴境界后,他们会给那个门人一个选择,一放弃继续修炼这一道途,因为这一道途再无精进一步的可能,二完成宗门使命。
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前者,毕竟没有道理钻你一个无法再修炼的道途,但陆禅师不幸是后者。
因为他好奇。
人想修炼的理由大同小异。
长生,不死,力量,容颜永驻,等等,总会是只要花点时间就能想到的理由。
那些理由不值一提,拿来讨论也是浪费时间,白费功夫。
问题是第一个人。
第一个人到底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发了什么心思,才奇迹般地走出一条路,名之修炼,后又称其果业为道途。
那一开端的念头,陆禅师一系的修士称之为“源念”。
第一人的视野不好想象,更不好琢磨,但并不是不可能,想遍了所有可能之后,必然就会寻到那一答案。而那一答案里面一定就蕴藏着一种源始的天地玄机。
当时,陆禅师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走回了俗世,认为“观察”就够自己看到“源念”所有可能。但他进俗世一过就是□□十年,始终没有遇见到所谓的“源念”。
直到遇见赵冉。
守护归藏易的一族本来住在天枢最终天。而今出现在俗世,不用多想就该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身怀秘法、归藏至高的道途。没理由不被盯上。
既然被盯上,就不可能屹立不倒。
所以陆禅师在刑场上初见赵冉的时候,本来是没打算救的。
只是徒弟刑恒见了一面就一直闹个不停。说什么一定要救那个小孩,为什么不救那个小孩。直直吵了三天。
陆禅师被吵到不耐烦,觉得这都三天了,什么人能被呆在刑场三天还不死。趁夜带着刑恒去救人,靠近一看。不仅还有呼吸,居然还有余力怒瞪回他们两人。
住天枢的人果然生命力顽强。
刑恒手忙脚乱将人放下来,都快被人宝贝成小姑娘家。
结果没想到人一落地,适才一直炯炯有神的眼瞳瞬间熄灭,跟木头一样直倒下来。得亏刑恒眼疾手快把人接住了。
陆禅师当时也不由一愣,心想也对,就算是归藏族的人,这小鬼一没修炼,二还被吊在刑场暴晒三日冻上三夜,是人都够呛。
哦不,是人早就死了吧。
陆禅师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刑恒把人背起来。面前星河浩瀚好看之极百年难遇,可这徒弟看都不在看,走两步回头一次。生怕背上的人自己跑了。
“人都晕的死死的,你担心的什么劲啊。”陆禅师忍不住说。
刑恒听到回过头,一双桃花眼笑起来还真像开了花。
“他是我的朋友!”
喂喂,你根本就不认识人家吧,有你这么个自来熟的吗。
陆禅师当然没说出口,因为他修的道途是命渊,他看得出一定程度的命线。刑恒和这孩子会是朋友没错,而且会是独一无二的挚友。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