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小组？
沐吹寒懵了会, 想了好半天才记起来，刚认识的时候是跟叶听江提过这个。
但最近他沉迷于投喂叶听江，早就把学习忘到了九霄云外。
想起这个, 心里还莫名浮上几分辛酸。
他十七年的短短人生第一次辛辛苦苦追人，而叶听江却以为他只想一起学习？
感觉……一腔春心都喂了狗。
但沐吹寒素来是个很想得开的人, 很快调整好面部表情, 雀跃道：“好啊好啊，你给我讲题！”
他睁着一双纯澈的眼睛, 仿佛真的很期待叶听江带他在题海里徜徉。
叶听江点点头。说实话, 沐吹寒这么惊喜的反应让他松了一口气，毕竟叶听江不习惯白白接受别人的礼物。
但是……素来迟钝的他此刻看着沐吹寒那一脸喜色, 却总觉得有几分异样。
沐吹寒是发自内心在笑吗？总觉得跟平时他拎着饭盒出现在教室门口, 还微微喘着气时，脸上挂着的笑容，有点儿不同。
不过叶听江很快就把这点异样抛到了脑后。
加入学习小组怎么还会不开心呢？叶听江自信地安慰自己——毕竟没有人不喜欢学习。
叶听江是个很负责任的好学生，既然答应了沐吹寒要组学习小组，第二天就兢兢业业地履行起了职责。自习课逮着沐吹寒，把他死死按在座位上, 拿出练习本：“老师今天布置的数学作业，你自己先做, 不会的问我。”
说完，他就又转回了自己的课桌，只留给沐吹寒挺直的背影。
沐吹寒盯着他看了会, 低下头把练习本翻开一页，却迟迟没有落笔，心思又飘到食堂里去了。今天是周三，他常去的小炒窗口要做水煮牛肉……
这个菜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去晚了就会被占得先机的高三生们瓜分殆尽。
沐吹寒在叶听江和水煮牛肉里做了一个艰难的抉择，最后猫着身子悄悄站起身，又朝林絮比了个“嘘”的手势，自以为无声无息地往门外溜。
“你去做什么？”是叶听江带点微冷的声音。
沐吹寒着实吓了一跳，回头果然见到叶听江那张波澜不惊的脸，陪着笑道：“你这都听见了啊。”
他还以为叶听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解数学题呢。
叶听江没回他，只是淡淡道：“来，做题。”
沐吹寒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又坐了回去。
不过他是闲不住的。练习册上面的题对他这个常年浸淫在竞赛海洋里的人，属实没什么难度，也让他提不起半点兴趣。沐吹寒很快支起笔，戳了戳叶听江的肩：“叶大学霸，最后一道大题怎么解？”
叶听江回过头，拿过他一片空白的练习册：“怎么不做前面的，直接就最后一道了？”
沐吹寒笑嘻嘻道：“从最难的开始，这才有利于培养我攻坚克难的决心嘛。”
他这满嘴的鬼话，林絮在一旁听了都觉得有几分尴尬。但叶听江却不知怎么，神使鬼差地信了，还真给他讲起最后一道大题来。
签字笔在雪白的草稿纸上留下一行行流畅的字符，沐吹寒的目光定格在叶听江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上，直到那双手在纸上点下最后象征完结的一笔，叶听江轻轻地问：“听懂了吗？”
沐吹寒忙不迭地点头。
叶听江抬头，短短地和他对视一瞬，忽然别开眼，又转了回去，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
但是沐吹寒似乎从这种讲题行为中找到了新的乐趣，这节自习课便缠上了叶听江，自己题没做几道，大半时候都用来请教叶听江了。
练习册里一节的习题难度有限，沐吹寒一开始选最后一道，就是为了矮子里拔高个，好顺理成章地骚扰叶听江这个小老师。但是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求教，题目便不怎么够用了。
不过沐吹寒掩耳盗铃，只当自己手里还是道只有叶听江才能解开的难题。叶听江也不知怎么地，竟然一一耐心解答了。
两个人像是不约而同玩着一场心照不宣的游戏。
沐吹寒第九次试图去拍叶听江的后背：“大学霸，选择题倒数第三道……”
“选C。”率先响起的却是林絮声音。
沐吹寒转头望去，便见到林絮欲言又止的表情。
林絮张了张嘴，脸上不知是茫然还是疑惑，最后复杂的表情达成了统一。
沐吹寒奇异地看懂了，他同桌此刻，竟是一脸同情。
林絮最终还是坚定地开口：“选C。小寒，这题很简单的，我也会做，要不我教你吧……”
他脑中回想起宿舍里，沐吹寒说自己成绩还可以的画面，同情而友好地道：“小寒，没关系，我们一起进步……”
沐吹寒：“……”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织了一件国王的新衣，而叶听江就是配合他吹捧的乖巧民众。
很不幸……林絮是那个吼出真相的小孩。
开学后很快就是国庆假期。放假前一天沐吹寒就格外兴奋，最后一节自习课甚至懒得拿题目缠着叶听江。反而是迅速地往包里收着各种课本，林絮毫不怀疑，铃声一响沐吹寒就会背着包冲出教室。
而叶听江照旧在草稿纸上做着复杂的演算，只是很少有人看出来，他落笔的速度较以前慢了不少，就好像……心不在焉。
半节课过去，他还没有收到来自沐吹寒的提问。
叶听江竟然觉得很不习惯，就好像是有什么必须做的事还没完成，总让他安不下心去学习。
他这十几年来心无旁骛，这还是第一次这么静不下心。
叶听江摇摇头，提笔又演算了一个公式，终于忍不住似的回过头：“你……你今天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对上了沐吹寒一双晶晶亮的眼。
沐吹寒双手把书包抱在胸前，抬头正视着他，听到这话立刻点头，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正要问你呢。小叶老师，国庆怎么过？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难得的假期，沐吹寒已经为这七天做了满满当当的安排，无外乎吃喝玩乐。但要是能顺便拐个叶听江一起吃喝玩乐，可比他一个人有意思多了。
叶听江迟疑了一瞬，假期对他来说和在学校没什么两样，他从来没思考过除了学习还要干什么。于是他开口，实话实说：“学习。”
沐吹寒试图引诱：“在学校里还学不够嘛，我定了去临省的票，那里的小吃很出名的……”
偏偏叶听江不重口腹之欲，坚持道：“我就不去了吧。”
沐吹寒失落了一瞬，很快便随机应变，把自己一天的行程从计划里踢了出去，期待地看着叶听江：“那我能去你家找你学习吗？给你带好吃的！”
叶听江似乎是听到了想要的答案，不知为何心里顺畅了不少，脸上却不露痕迹，只是如往常一样，状似随意地点头：“随你。”
沐吹寒和叶听江约了假期的最后一天，他准备先去临省度假，给叶听江精心挑选特产做伴手礼。第一次去他未来男朋友家，自然不能两手空空。
然而风云突变，在他放学奔出学校的时候，整个计划都破碎了。
校门口熙熙攘攘的学生里，站着两个老熟人。
简缀星木着一张脸，看到沐吹寒一脸喜色，忍不住道：“你转学学得很开心嘛。”
“怎么能这么说呢。”还没等沐吹寒回话，另一位老同学宗望月就打断了缀星的话：“啊呀，我们沐神转学自然有他的道理。”
沐吹寒自知看到他们就没什么好事，刚才还兴奋的表情已经丧了下来，还抱着几分缥缈的希望：“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缀星看了他一眼，气愤道：“我们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同学情谊，来看看转到小县城的你……”
“顺便给你带来了最新全国数学联赛的模拟卷，沐神，你不会拒绝的吧？”宗望月一脸笑容，从包里掏出了好几分千金难买的模拟卷。
沐吹寒头痛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高铁票，尝试道：“我已经订好了旅游……”
宗望月又把那几张数学卷朝沐吹寒那推了推：“名师编写，沐神，你不做很可惜的。我们不能跟你一起讨论，也可惜啊！”
沐吹寒再一次含糊地拒绝：“高铁就要开了……”
宗望月恳切道：“沐神，就别去了，旅游哪有数学竞赛有意思？我保证，这次你做了，下次我还给你偷渡更多咱们学校的密卷！”
缀星垂眼看着总是说不到要领的宗望月，无奈开口替沐吹寒翻译：“他的意思是，可以，但这是另外的价钱。”
一边在心里唾弃沐吹寒这道貌岸然的模样。
宗望月立刻多云转晴：“可以可以，价格你随便开！”
***
叶听江的学习计划却也没有完全如期进行。
初中同学白景找他喝茶，顺便痛诉自己带小孩的悲惨经历。
叶听江朋友不多，白景以前和他关系很好，本来也会一同升上修贤高中，但是为了照看远方亲戚家的小孩归荼，这才去了临市模育中学。
归荼叛逆，但又莫名地很黏白景，让他整天头疼，也只好放假来找叶听江诉诉苦，还不能停留太久，不然归荼又要找来了。
叶听江听白景苦哈哈地说了一下午，吃了饭不到七点，就又巴巴地赶回去带孩子了。
叶听江在街上逛着，想起明天沐吹寒要来自己家，才发现已经六天没接到沐吹寒的消息了。
不知怎么的，他打开手机，翻出和沐吹寒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还停留在刚放假的时候，沐吹寒兴冲冲地说自己就要去高铁站了。
下面便没了讯息，让叶听江有些意外。
他在对话框里缓缓打下几个字：
【明天几点过来？】
想了想又删掉，换了句：
【临省好玩吗？】
沐吹寒的回复隔了些时候，一连发了好几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没去成。】
叶听江：【怎么会？】
沐吹寒叹息一声：【被抓住打工了。】
叶听江想起沐吹寒说的钱都是自己挣的，很快便接受了这个说辞。
他缓缓逛回家去，难得想了想，明天沐吹寒要来自己家，他该买点什么来招待同学。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朋友来他家玩。即使是白景，都还没有踏足过这里。叶听江扪心自问，发觉自己对沐吹寒有种别样的宽容。而且，莫名其妙的，无论做什么，心里总掠过他的影子。
叶听江回头走向最近的超市，为自己空空如也的家添置了不少零食。
他拎着购物袋回家，夜里很宁静，他也放空了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直到一阵嘈杂的人声打破了宁静。
“走啦，我们还会想你的。”
叶听江抬眸看去，原来他正路过本市的一家宾馆。昏暗的灯光照出三个男生的形貌。
“欢迎下次光临。”
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熟悉得好像这几天在他睡梦中响起过一样。
叶听江一定睛，认出三个人中走在最后，刚刚说话的人。
很巧，正是他的后桌，沐吹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