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存还没反应过来“信息素”是什么东西, 就听床上的人闷哼了声,连五官都皱起。
白柊也被吓到了:“季先生……”
“我伤口疼,去叫医生。”
季临舟的话音刚落, 白柊“嗖”地一声就跑了。
“哎,小白, 不用出去……”程砚存没喊住人,大步走到床边打算按铃。
季临舟一把按住他的手, 咬牙切齿问:“你身上怎么那么浓的味儿?”
程砚存沉着脸:“别胡闹, 先叫医生过来!”
季临舟干脆抓着他的手:“我没事,你喷我的花露水干什么?”
程砚存“啊”了声, 看季临舟是真没事的样子,才说:“刚上来时电梯里有只蚊子, 我就顺手喷了点。”他说着, 把手里的袋子丢他床上,“你家里整整一保险柜呢,我就喷了那么一点, 怎么了啊, 看把你小气的。”
季临舟掏出瓶子就往身上狠狠喷了十几下,冷眼看程砚存道:“你现在马上去洗手间,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赶紧把你身上的味道去了!还有, 你给我记住, 以后这东西只能我用!”
程砚存瞪大眼睛:“……舟,你确定石头砸你身上没砸头上?”
季临舟:“别嬉皮笑脸, 我很认真。”
程砚存看出来了:“你俩在玩什么游戏?”
季临舟抿唇:“别在小白面前提花露水。”
程砚存:“……”
看着面前的人是病号的份上, 他不计较:“这玩意儿什么时候还这么金贵了啊,我记得它当初没被淘汰时价格也挺亲民的吧?”
季临舟冷笑:“它现在是我的特供, 整条生产链都是我一个人的,只有我用得起。”
程砚存:“…………”真的病的不轻。
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季临舟赶紧把瓶子往枕头下塞,一面冲程砚存使眼色:“你还不去洗手间?!”
程砚存一面朝洗手间走去,一面揶揄:“怎么,我俩是要被当场捉奸了吗?我还得躲洗手间去。”
季临舟:“……”
-
白柊带着夏院长和护士赶来时,正好见洗手间的门被关上。
不过谁也没在意程砚存,一众医护人员齐刷刷围住了病床。
白柊急得想挤到里面去看,被秦如月一把拉住了。
秦如月正好跟夏院长聊季临舟的病情,这才一起赶来了。
“没事的,别紧张,别急。”她不停安慰白柊,没注意到自己也急得说话声音都在颤抖。
季临舟朝白柊看来:“刚刚就是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现在没事了。”
夏院长不放心,检查一番后发现季临舟是真的没事,他松了口气,临走又折回来,俯下身轻声说:“小舟啊,年轻人不要那么猴急,你现在住着院呢,有些事等回家再干,小俩口来日方长啊。”
他还拍了拍季临舟的肩膀。
季临舟:“……”
什么有些事?他怎么猴急了?
小黑户十七啊!!
“季先生。”医护人员离开,白柊立马凑到了床边,“你觉得怎么样?现在还疼吗?”
季临舟收住了生无可恋的颓废情绪,目光落在白柊满是担忧的脸上,立马心软地拉住他的手:“没事,不疼。”
“嗯。”白柊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季临舟脸上移开。
季先生的手很温暖,他悄悄反握住过去。
而且,他又闻到季先生的信息素味道了,好熟悉,好舒服。
白柊下意识又靠近了些。
季临舟小声道:“程砚存身上的味道是我的。”
白柊疑惑抬眸。
季临舟说的一本正经:“我让他回家帮我拿点东西,那上面沾上我的味道了。”
白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就说砚存哥的信息素味道怎么会和季先生一样呢?
不可能会一样的,季先生的信息素味道是独一无二的。
程砚存在洗手间折腾了好一会,先是用香皂搓,后来把香薰都对着衣服裤子熏了,终于把花露水的味道去的差不多。
他推门出来,见秦如月也在,愣了半秒才笑着打招呼。
秦如月倒是有些意外:“程副总也在啊?”
程砚存笑:“帮季总送点东西,这就要走。”他又走到床边,手指在季临舟的枕头上戳了戳,“季总没有别的吩咐的话,我先回集团了。”
季临舟推开他的手,十分官方:“辛苦程副总走一趟。”
程砚存轻甩了下手:“呵呵,不辛苦。小白,走了。”
白柊扭头看他:“哦,砚存哥慢走。”
秦如月知道季临舟特别喜欢白柊这孩子,但她却还是第一次见白柊这么粘着季临舟,她站了会儿觉得还是先离开比较好。
季临舟叫住了她:“妈。”
秦如月道:“哦,我出去打个电话让家里阿姨做点你爱吃的菜。”
“不着急。”季临舟说着,又看向白柊,让白柊代表他去看看江川。
正好白柊之前也几乎没怎么和江川说上话,他点点头很听话地出去了。
秦如月忐忑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她料想季临舟是要问她拖着不给办房产证的事,一时间还没想好该怎么搪塞。
季临舟却道:“朝晖步行街那栋房子,我小时候在那里生活过,我们一起在那边住过,您为什么说不记得有那栋房子?”
秦如月眼底有讶然,那还是他四岁以前的事,那么小的孩子,他们都以为他不会有记忆的。
而且,她当时说对那栋别墅没有印象实在是因为……
“妈?”季临舟打算坐起来。
秦如月忙走过去按住他:“别起来,你小心伤口。”她说着,用遥控器将床调高了些,她很快组织了下语言,“我当时……我就是不想让你回想起那个地方。那里对我来说不是什么有美好回忆的地方,哪怕一开始有过,但后来留给我的都是不堪……”
季临舟睨着她,她哭肿的眼眶又变红了,看来是真的不愿提及当初的伤心之地。
那栋别墅当初见证了她和季琮爱情的开始,也势必见证了他们后来不堪的结束,时隔二十多年秦如月不愿再提,季临舟其实能理解。
但就在他调查那栋别墅的当口,别墅突然坍塌了,这也未免太巧合了。
秦如月看季临舟的脸色不太好,正打算劝他休息,外面传来敲门声。
接着,沈玄推门进来:“季总,秦女士。”
秦如月见沈玄抱了一堆东西在怀,忍不住道:“季总刚醒来,有什么事等他身体好点再处理。”
沈玄站住步子,却听季临舟说:“沈律师进来吧。”
“小舟……”
“您不是要给家里阿姨打电话吗?”季临舟看向秦如月。
秦如月微噎,季临舟这么说就是在请她出去了,她了解儿子的脾气,最后还是出了病房。
沈玄关上病房门,快步走到病床边:“您的伤势怎么样?”
季临舟没答,只问:“查到了什么?”
沈玄没有迟疑:“哦,官方给出的初步判断是别墅基底老化。”他将床桌升起,从牛皮袋里拿出一堆照片一张张铺在季临舟面前,“您看,这些是别墅底下基底的照片。”
照片上看,的确是老化了,毕竟别墅已经有三个世纪的历史,即便这三百年间一直在不断地被新主人修缮,但也仅仅只是修葺别墅地面上的部分,那些打入地下的基底是没有被重修加固过的。
这个说法听起来没有任何破绽。
但——
季临舟盯着别墅坍塌之后现场的几张照片看了会儿,抿唇道:“把房子坍塌后的照片整理出来,各个角度都要。”
沈玄很是利落地把照片都找了出来,他一面说:“照片有不少是徐总拍的。”
季临舟下意识愣了下:“哪个徐总?”
“徐斯年。”
当初徐斯年跟老爷子执掌集团时,他是特助,集团上下的人都习惯叫他“徐助理”,以至于沈玄一声“徐总”季临舟差点没反应过来。
徐斯年会出面,那必然是老爷子的意思。
“照片都在这里了,季总?”沈玄担忧问,“您是不是需要休息下?”
季临舟回过神,淡淡说:“不需要。”
他将照片平铺开,别墅已经完全塌方,在这个老小区的版图上彻底消失。别墅坍塌扬起的粉尘几乎蔓延了周围三五十米的距离,连边上一些老式居民楼的墙壁都像是披上了一层外衣。
季临舟看得专注,沈玄不敢打扰,就这么静静站着。
“别墅的垂直坍塌的。”季临舟捡起其中一张照片,“连围着别墅的围墙都没倒下,波及到周边的只有粉尘,只要没有人走入围墙,就算是守在外面的居民也不会有任何伤亡。”
季临舟停顿了下,手指轻轻敲打着床桌,“精准得就像是有人提前测算过一样。”
沈玄听出季临舟的意思,他忙又仔细看了看别墅坍塌现场的一系列照片,看完后眼底的诧异渐浓,心情久久没有平静下来。
正如季总说的那样,整片区域只有围墙内的别墅原地坍塌,周围任何人或物都没有受到任何损害,只是因为当时齑粉满天,看起来有点可怕而已。
他当时和徐斯年过去查看时,住在那的居民们也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不少人还和消防员一起开始清理现场。
“徐斯年和你一起过去,他有没有阻止或者诱导你偏离你的调查方向?”季临舟看向沈玄。
沈玄吃了一惊,随后道:“没有,徐总比我想的周到,调查得很尽心,他说董事长特别交代,一定要查出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季临舟没说话,会是爷爷吗?
毕竟他要调查别墅,房子就塌了,并且计算精准得连一个路人都不可能波及,这实在很像老爷子的手笔。
而他会出现在那,纯属是个意外。
事发后,爷爷让徐斯年去调查,到底是他真的想知道真相,还是徐斯年也只是个幌子?
这件事越是深入,季临舟觉得背后的水越来越深。
“季总,这件事……”
“先这样。”季临舟定了定心思,“你帮我去办件事……”
-
季临舟收到的这一堆照片,此刻在老宅的老爷子自然也看到了。
书桌上铺了满桌,徐斯年负手站在桌前,悄然看了眼老爷子,终于开口:“坍塌痕迹的精准程度可以说是拿最精密的仪器测算过,所有的损坏全都控制在围墙之内,把损失伤害降低到极致。要是没有季总受伤的事,这次事件根本没有人会在意。”
老爷子的目光死死盯住桌上的照片:“是他们吗?”
徐斯年面色依旧:“八/九不离十,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把一切事件的发生都让它像是个意外。”
老爷子倏地握紧了拳头:“那房子都废弃二十多年了,还能留下什么?小舟到底查到了什么?”
徐斯年沉默片刻才开口:“您也不必太担心,他们没有要杀人的意思。”
“他们是没有,但小舟要是真的进了那房子,那……”老爷子颤抖收住了话,后怕得不敢再往下说。
徐斯年道:“从另一个方面看,现在房子没了,季总的路被堵死,他应该就不会再往下查了。”
老爷子没说话,如果是这样那最好。
“外公。”翁嘉贤敲了敲门。
“什么事?”
书房门被推开,翁嘉贤道:“阿姨做好饭菜了,我们是现在去医院吗?”
老爷子立马收拾好情绪站起来:“差点忘了,走走,得让小舟好好补补身子。”
-
白柊再去江川病房时候,护士刚给江川挂了点滴,因为脑震荡引起的晕眩还没消退,江川此刻又睡着了。
康沉看见来人立马站起来,连手里剥了一半的橘子都不知道要不要继续。
“江川哥怎么样了?”白柊小心翼翼问了句。
康沉忙回他说没事,又问他要不要吃橘子。
白柊摇头。
康沉又解释:“川哥这边没人照看,季总那边有人守着,您应该不会有危险,所以我才会在这里……您如果需要我,那我马上……”
“你留在这里就行。”白柊道。
康沉默了默,果然他对于大佬来说可有可无。
大佬之所以还没辞退他,纯粹是因为他还想再季总面前装小白兔。
手机震了震。
白柊拿出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进了一个群里面,他又看了看,认出了原来是钟徊他们寝室的人。
群里此刻很是活跃:
尹哲:【卧槽,大新闻大新闻,那个鬼屋塌了】
徐在阳:【我也看到新闻了,现场的照片让人恍惚以为是在哪个战场上】
钟徊:【上次我们没进去的那个鬼屋??】
尹哲:【是啊】
高恩博往群里丢了一堆网上找来的现场照片。
高恩博:【论坛都疯了,说真的有鬼,房子是鬼推倒的】
钟徊:【……】
尹哲:【……】
徐在阳:【……】
钟徊:【服了,这都能和鬼扯上关系】
徐在阳:【我没瞎的话,房子是大白天倒下的吧?现在鬼白天也能出来了吗?】
尹哲发了个笑得满地打滚的表情图。
高恩博:【现场这么惨烈,不知道伤亡了多少人】
尹哲:【官方不是说无人伤亡吗】
徐在阳:【草,这你都信?】
白柊:【季先生和江川哥受伤了,不过没有人死亡】
小群静默两秒。
钟徊:【??你在说什么?】
白柊还没来得及回复,钟徊的电话就打来了。
得知事发时季临舟在现场还受伤了,钟徊完全淡定不了:“他现在怎么样了?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啊?你知道在群里吃瓜吃到了自己人身上是种什么感觉吗?”
钟徊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又秒挂电话,说要来医院看季临舟。
-
白柊在住院部门口等了十来分钟,钟徊就来了。
他急着拉着白柊问:“小舟哥去那干什么?”
白柊道:“房子是季先生家的。”
钟徊:“??”什么鬼?
两人上楼,正好老宅的人也在。
秦如月给季临舟布好菜:“小白,正要叫你来吃饭呢。小徊也来了?”
“月姨。”钟徊看向老爷子,“爷爷,出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都不说啊!医生怎么说?”
老爷子道:“你自己看,你小舟哥没事了,就是一个意外,万幸人也没事,就不让你担心了。”
季临舟悄然看了眼老爷子,在听到他说“意外”的时候手指略往里勾了下,但他什么也没说,祖孙俩算是对外都默认了这个意外。
“季先生,你怎么不吃?”白柊走到床边。
季临舟冲他笑了下,示意他先吃饭。
“小徊吃了吗?”翁嘉贤问。
“我吃好了嘉贤哥。”钟徊又说,“那栋别墅,上次我们差点就进去了,这才不到一周居然塌了。”
老爷子的神经微跳:“你去干什么?”
“探险啊,那是个有名的鬼屋,爷爷您不知道吗?”钟徊干脆坐下来讲解,把网上的分析、见闻说了一堆,“我们还跟住在那的大叔大妈聊过呢,他们说有人都看见了,一个白头发的女鬼。哦,不过也有人说是嫦娥仙子显灵,有位老太太还看到了玉兔!”
季临舟在听到“玉兔”时,握着筷子的手指略紧了下。
“季先生?”白柊时刻关注着季临舟,看见他的小动作便凑过去,“是伤口疼吗?要不要我喂你吃?”
喂他吃听起来挺不错……
不过一想到病房里眼下还有这么多人在,季临舟就兴致恹恹。
他抿了下唇:“不疼,你快吃。”
“哦。”白柊开始大口大口扒饭。
-
饭后,为了不打扰季临舟休息,老爷子催着大家都回去。
秦如月本来是想留下照顾,但季临舟执意说留下白柊就可以。钟徊一听这话,半句废话都没有,扶着老爷子就走。
病房门一关上,内室立马就清净下来。
护士来挂了点滴,白柊就趴在床边抬头盯着点滴看。
此刻没有其他人,白柊摘了帽子,长发顺垂在他身侧,季临舟忍不住就卷了一缕在指尖,轻嗅着草莓香气。
“怎么还有黑眼圈了?昨晚没睡好?”季临舟盯住白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下,浮了层明显的黑眼圈。
白柊微噎,他昨晚是根本就没睡,在重症监护室外守了季临舟一噎。
但他不打算告诉季先生。
“我没事,过几天就能出院。”季临舟又说。
白柊点点头,突然看着季临舟说:“宝贝,你别查了,我不想你有危险。”
季临舟轻笑:“昨天不管我去不去那,别墅都一样会塌,不是为了杀我。”
白柊眼底有诧异。
季临舟又轻声道:“真的,所以不用担心。”
背后的人宁愿毁掉别墅也要阻止他进去,就说明他的猜测是对的,那个地方或许真的藏着一个非法实验室。
但这一切目前还没有定论,再加上白柊之前的记忆有缺失,季临舟便没发话挑明。
“你去沙发上睡一觉。”季临舟的手指插/入白柊柔软的头发中,轻轻揉捏着他的脑袋说。
白柊没起身,双手交叠在床边,抵着下巴说:“等你点滴挂完。”
季临舟失笑:“一会护士会来的。”
白柊执拗道:“万一她们忘记了呢?我帮你看着,你先休息,宝贝。”
季临舟心痒难/耐揉着白柊的脑袋,他的小黑户怎么能这么乖啊。
大约是他身上的花露水喷得有点多,小黑户先是往他的手臂倚,再后来干脆半个身体都挨过来了,季临舟看着他时不时侧脸吸两口的模样忍不住勾起薄唇。
隔了一会,白柊干脆侧脸往季临舟的臂弯埋。
花露水的味道让他闻得太舒服,再加上昨晚没睡,白柊很快就犯了困。起初是眼皮一下一下地搭下,后来就挡不住汹涌袭来的睡意了。
季临舟没舍得叫醒他,病房内的冷气打得足,体感不觉得冷,但季临舟有些不放心地伸手捂住了白柊后颈的胎记,他这里太脆弱,需要好好保护着。
白柊很快睡熟了,不经意间努了努嘴,季临舟弯了下唇角,顺手从枕头下取出一张照片来。
这张照片是之前沈玄带来的,他悄悄藏了起来。
照片拍摄的是别墅变成废墟后的场面,入镜大部分都是那堆废墟,但因为角度正好是从左后拍摄的,直接连同前面的半栋老式居民楼一起入镜。
当时别墅坍塌时黄沙满天,将周围所有的建筑全都糊上了一层泥尘,那入镜的半栋楼外墙也不例外。
但与周围别仿佛被披上了整件薄纱外衣不同,这面墙体上印着一副怪异的图案。
图案边上满是泥尘,只有中间那块是墙体本来的样子,就像是别墅突然坍塌的瞬间,有什么东西挡在了哪里。
季临舟抿住唇,目光幽深盯着手上的照片,捏着照片的指腹徐徐收紧。
墙体上没沾上粉尘的地方俨然像是一只坐在那里的巨大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