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极致的沉默。
几位朋友听到沈眠枝的话,宛若被按了暂停键,齐齐顿在原地。
已婚?什么已婚?谁要已婚?
而那话那头的傅敛也沉默良久, 最后幽幽开口:“眠枝, 我刚才好像听到什么……十个八个帅哥?”
傅总的声音听着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仔细一听, 隐约能品出一点酸溜溜的意味。
沈眠枝晃晃脑袋, 抛掉这个离谱的错觉。他轻咳一声, 小声说:“他们以为我还是单身呢, 不过我刚才说啦,过几天我就已婚了。”
已婚人士当然不会参与这种派对。
傅敛太好哄了。未来老婆区区一句话, 他就已经心花怒放, 原本拉平的嘴角忍不住翘起一点。
而沈眠枝那群朋友在良久的沉默之后, 终于找回了自己短暂出走的脑子。
也是,沈家傅家这种规模的联姻不大可能随便终止。更何况听说有几个项目已经牵头推进了。
他们刚才听沈眠枝踹掉渣男, 兴高采烈地庆祝他分手,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联姻的事情。
过了几秒,程尧想到某个可能, 眉毛差点挑到头顶:“不是,眠枝你该不会还要去跟傅裕结婚吧?!”
其他几人顿时发出一阵卧槽, 刚才小酌的醉意全醒了。
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性。前几天沈眠枝刚官宣分手那会, 沈傅两家态度暧昧,并没有言明取消联姻,合作也在继续。
圈子里不少人都在猜测他们分手归分手, 最后还是会结婚,于是外界众人都在惋惜沈眠枝这位大美人要成为联姻的工具, 顺便踩一脚出轨渣男。
“眠枝你吭声啊!要真是这样,我现在就去找沈叔叔去给你说说。”褚信已经开始撸袖子,洛景泽也一脸严肃。
至于一旁的钟迎,他已经在前几天得到了第一手消息,此时再度呵呵一笑。
沈眠枝抬手压了压,示意朋友们冷静:“怎么可能和傅裕结婚。”提到傅裕,他眼神里多了点厌恶,“我才不会跟他再有关系,你们别急。”
好友们:“哦哦。那这样的话你是……?”
沈眠枝朝他们笑了笑,轻软的笑声一并传到了听筒里:“傅敛哥不是回国了嘛,他也是傅家的人。”
几人的表情微妙起来,和钟迎那天的想法出奇一致。好家伙,兜兜转转又是傅敛把眠枝宝贝哄回家了啊。
沈眠枝看着他们的表情变化,微微疑惑:“哪里有问题吗?”
“没没没,挺好的挺好的。”程尧生怕沈眠枝继续问会扯到小时候的事,没话找话转移话题,“在跟谁打电话呢。”
沈眠枝:“噢,我的结婚对象。”
结婚对象,即是傅敛。
傅敛本人没有挂断电话,闻言更是愉快。要是他有尾巴,说不定已经高高翘起。
几人:“……”
想到傅敛刚才可能听到了他们的猖狂言论,程尧和褚信顿时想起来幼年时期大家一起玩时,自己想抱走沈眠枝然后挨傅敛揍的痛苦经历。
他们不约而同露出牙疼一般的扭曲表情,朝沈眠枝手机的方向啧啧几声。
不过嘛,傅敛再这么说也比傅裕强无数倍就对了。
众人摇头晃脑,一起送沈眠枝回家。
……
这天回去之后,沈眠枝和傅敛确认了所有的装修细节,然后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是傅敛的亲生母亲,姜宛慈。
傅敛的母亲是他父亲傅进霖的第一任妻子,家境优越,和傅家属于门当户对。不过在傅敛年幼的时候,夫妻俩就因为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龃龉离了婚。
后来傅父再娶,姜宛慈则是出了国,在父母那边发展事业,继承了家族的企业,还是国际知名的珠宝设计师。
傅家两兄弟之间不合,多少也有上一辈的影响。
姜女士在近十几年内回国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沈眠枝对她印象不算太深,但年节的时候她会发信息过来问候。
现在看到这个视频通讯请求,沈眠枝赶紧把衣服头发捋整齐,摇杆挺直坐得端端正正。
几秒后,屏幕亮起,姜宛慈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一看到沈眠枝那小学生一样的乖巧坐姿,姜宛慈脸上的笑挡都挡不住。
“眠枝宝贝,晚上好。”姜女士背后的窗户阳光明媚,“好久没有见你了。”
沈眠枝拘谨地喊人:“姜姨晚上好。”他喊完,看了看背景那边的阳光,补充道,“早上也好。”
姜宛慈笑容更大:“好好好。让姜姨仔细看看……傅敛那臭小子,都要和你领证了,居然才跟我说这件事。”
沈眠枝啊了一声,心里愧疚:“对不起,我应该亲自跟您说的……”
不对啊,前几天敛哥就说他会告诉亲妈结婚的事,他便没有越俎代庖。原来没说的吗?
沈眠枝眼神带上谴责。
“哎呀,宝贝别道歉,没有说你。”姜宛慈被沈眠枝可爱得心都要化了,没再逗他,“小敛其实前两天给我说了,不过我在闭关完成作品,没看信息。”
沈眠枝:“噢……”
姜宛慈是个混血美人,眼睛是蓝色的,五官锐利漂亮,看得出来傅敛遗传了她的美貌。她的气质和林穂君很像,爽朗又张扬。
稍微不同的是,姜宛慈对小辈的态度非常温和,尤其是对着沈眠枝。
沈眠枝被她拉着聊了好一会,完全没有多年没见面的拘谨尴尬,反而聊得很轻松。
他对姜宛慈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就好像在很久之前,她就是这样对他温和又喜爱的。
两人相谈甚欢,姜宛慈怎么看沈眠枝怎么满意,恨不得立刻飞过来一顿揉搓。
聊到最后,她看着沈眠枝,没忍住叹了口气。
“小时候就天天盼着要把宝贝娶回家,现在终于得偿所愿,小敛那小子估计是高兴坏了吧……”
女人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沈眠枝没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只是隐约听到她提了小时候。
小时候……沈眠枝忽然很遗憾,为什么忘记了这么长久的记忆,以至于有将近十二年的记忆空缺。
他会不会忘记了很多美好的事情,又或是因此有了什么误会。这一切他都无从得知,只能等待重新记忆起来的那天。
……
结束了姜宛慈的电话后,三天时间一晃眼过去,到了他们预约好结婚登记的日期。
光是从天气上来看,领证这天确实是个吉日,没有刮风,阳光暖融融的。
傅敛一大早就把自己的形象收拾到了精神饱满英俊沉稳的状态,准备好需要的证件,开车去接沈眠枝。
“敛哥。”沈眠枝喊道。
沈眠枝同样认真打扮过。两人穿了傅敛准备的同款西装,站在一起和谐又般配。
沈眠枝揣着户口本和身份证上车。
傅敛的车和他本人的风格高度一致,简洁干净,没有多余的装饰。不过今天,车内别了一枝娇艳欲滴的玫瑰。
上车后,傅敛却没有立刻开车。
沈眠枝疑惑地问:“敛哥,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不是的。”
傅敛坐得很直,像是在做心理准备。
“虽然我们是协议结婚,也没有订婚和正式婚礼。但是……”傅敛在心里深呼吸一下,拿出一个小盒子。
他侧过身注视沈眠枝,语气尽量轻描淡写,眼神又藏着期盼。
“毕竟是结婚,眠枝,我觉得一些必要的仪式感还是不能少的。所以我准备了这个。”
盒子打开,丝绒上静静的放着一枚精致的戒指。
“我不确定你能不能接受,只是想补全这个仪式。我没别的意思,你也不用每天都戴它……”傅敛嘴上说得义正辞严,最后却敌不过私心想流露情感,有些狼狈地别开脸,手还是稳稳地拿着盒子。
钻戒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他们坐在车里,周围没有夸张的鲜花与欢呼,没有人群的注视,只有一朵美丽的,却被放在角落不敢张扬存在感的红玫瑰。
他们只是在这方小小的空间,安静地看着彼此,车窗之外是往来的行人,阳光落满,来去匆匆,带着尘世间的喧嚣和烟火气。
一点都不浪漫,也不隆重。
但沈眠枝对上傅敛的眼神,突然就被那里面藏着的紧张和期待感染。
咚,咚。
沈眠枝仿佛听到了傅敛的心跳,他同样错开视线不敢对视,而是盯着那枚戒指。
这枚戒指并不是寻常爱侣定下终生誓言的信物。它大概只能作为他们结婚的身份象征,只能代表他们成为一个同盟。
沈眠枝分明对傅敛没有任何超出友人的情感,傅敛或许也是如此……可看着这枚戒指,他心中忽然有些酸涩。
他不知道要如何拒绝这样的提议。
“我……”沈眠枝开口,恍然察觉自己的嗓音有些哑,“咳,我应该没有问题。”
傅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眠枝。
沈眠枝一紧张就有点想抓衣摆,但是怕弄皱西服,只好在车门的扶手处抓了一下。
“敛哥说的有道理,毕竟是结婚了,总要有点身份证明。”
沈眠枝轻轻拿起那枚戒指,在未来老公的注视下,缓缓套在了无名指上。
冰凉的金属质感贴着肌肤划过,很快染上体温。
他上一次戴戒指是什么心情来着?
明明应该是值得纪念的时刻,沈眠枝却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回忆不起来PAO泡拯理当时的情景。他只记得在他点头之后,周围的围观者爆发尖叫起哄,傅裕激动地把戒指猛地套在他的手指上。
不像今天,如此普通平凡,又带着温情。
让沈眠枝有些意外的是,这枚戒指的尺寸刚好适合他。他摩挲着戒指边缘:“刚刚好。”
傅敛给自己也戴上戒指,刚才悬着的心慢慢放下:“那就好。我……稍微提前准备了一下。”
所幸这枚戒指真的戴在了沈眠枝手上。
如果,如果他真的可以追到沈眠枝,能够与他相爱,那之后一定会再补一对戒指。
——亲手给对方戴上。
……
引擎终于发动,跑车平稳地前往民政局所在的地方。
今天有挺多新人来登记结婚,远远地能看到一对对新人从里面出来。不过他们到的时候,刚好结束了一波,人少了点。
傅敛停好车,和沈眠枝一起走进去。和他们差不多时间进去排队的还有一对年轻男女。
眼下距离同性可婚有几年了,不过来登记的同性伴侣并不算多,更别提双方都是容貌出众的人。
那对陌生男女没忍住朝他们的方向看了好几眼,大方地笑:“两位好般配。”
沈眠枝笑笑,回道:“你们也是,百年好合。”
那对男女亲昵地搂着对方,满脸幸福。
傅敛的指尖动了动,最终还是规矩地垂着,和沈眠枝保持了一点距离。
很快轮到他们俩去办理登记手续。流程其实很简洁,工作人员的办事效率也很高,确认无误后让他们去拍照。
沈眠枝顺着工作人员指示,和傅敛并肩坐下。
前几天沈眠枝还在想,他已经思考好了,已经向家人朋友分享了这件事就不会在紧张了。
现在临到结婚,面对着摄像机,原来还是会紧张的。
摄影师大哥调整着相机,笑呵呵地指挥他们:“太远了太远了,两位靠近一点,对对,就这样,哎呦,别笑得这么拘谨。”
沈眠枝简直手忙脚乱,听着指挥往旁边靠了一点,努力让自己的微笑不那么紧张生硬。
可是第一次结婚真的控制不住紧张啊!
傅敛趁着摄像师还在调整焦距,悄悄伸手,在沈眠枝后背轻轻拍了拍。
两人迅速交换了个视线,皆是看到了彼此的不平静。
沈眠枝想,敛哥这么沉稳的人,初次结婚也是会紧张的。
奇妙的是,被他轻轻拍了一下之后,沈眠枝像是得到了安抚,笑容变得自然了许多。
“好嘞,拍好了!两位真是太好看了,特别是这位,我还以为是大明星呢。”摄像师对着沈眠枝说。
傅敛侧头看了看沈眠枝,发现他紧张完有些走神。他面不改色地接受工作人员的夸赞,表面客气实则炫耀:“我老婆确实很好看。”
恰巧回过神,准备调整呼吸频率的沈眠枝:“?!”
等……等等,敛哥喊什么?
这称呼实在太亲密,沈眠枝的脸不受控制地染上一层绯红,有些结巴:“敛哥,你怎么……”
“嘘。”
即将登记成功,傅敛心情特别美妙,忍不住逗一逗脸红的沈眠枝。他挨近了一些,有理有据地低声说:“总不能刚登记,就被工作人员发现我们是协议结婚对吧?”
沈眠枝努力思考:“这样吗。”
傅敛带着他回到登记台,把一袋喜糖分给了工作人员们。
不多时,两个红本本就到了两人手里。
沈眠枝心里那点已经结婚的不真实感,随着手里拿上结婚证,突然就有了落脚处。
结婚了呀。
他们如同来时那样并肩离开,彼此之间留有礼貌的距离,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知从何萌生的暧昧在其中悄悄流淌。
傅敛攥着结婚证,垂眸看着沈眠枝的头发,无声地喊。
“老婆。”
漂亮老婆,是他的了。
沈眠枝没有察觉到傅敛的呼唤。他脸上的热意一直下不去,只好稍微走快一点,试图借拂过的缝散一下热。
就在他们快要到停车的地方时,沈眠枝忽然听到一声呜咽。
那呜咽细微得几乎听不到,混在嘈杂的车辆行驶声里,低得像是幻觉。
沈眠枝没有动,停在原地仔细分辨。过了一会,他对傅敛点点头,朝拐角处的绿化带走去。
越靠近,那呜咽声明显了些。
沈眠枝伸手拨开绿化带栽种的灌木丛,发现了声音的来源——一只格外瘦小的小狗崽卡在枝丫上,浑身都是杂草和土屑,后腿不自然地弯折,绒毛沾了干涸的血迹。
小狗估计只有一两个月大,一身黄褐色的绒毛,脊背的绒毛乌黑,杂乱打结。
沈眠枝小心翼翼地把这只瘦巴巴的小狗崽抱起来。
这只小狗的警惕性还挺强,被抱起来之后,费力地睁开眼,尽力挥了挥爪子。
沈眠枝轻轻固定住爪子,在小狗崽脑袋上顺了顺毛:“我带你去治病好不好?”
这只小狗勉强睁着眼,和沈眠枝对视了好一会,最后呜咽一声,把脑袋搁在了沈眠枝手心,没有再挣扎。
沈眠枝转头看傅敛,眼神里有对小狗明显的心疼,又有些小小的惊喜。
他捧着这只小狗,仍然带了点刚才登记结婚时的羞涩,对自己名义上的老公分享:“敛哥你看,是小狗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