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半龙隐>第56章

  休整了一番后,到了扶翠城中,他不敢再去玉器店,便寻了个当铺。那站柜的见了这满月般的白玉,慌忙喊了掌柜来。掌柜打量他一番,报价二十两金子。小潜知道遇见了黑店,便包了鳞玉离开。那掌柜也不拦,只说:“这个价儿不变,客人您想好了随时可以回来。”

  小潜便又去第二家,不料掌柜开口便是十五两金子。他愤而出门,第三家竟报价十两金子。他再离去,第四家、第五家、第六家……竟是一家家地压价,最后直压到了一两金子。小潜无奈,只得返回第一家。那掌柜二话不说,便取了金子给他。

  诊费到手,小潜倒是顺利地找到了那大夫。二人备了马匹,便相随着回了淮青城。

  ??第二十五回 难辨桑染一字胡错付真情 十年一面九句半报谒尤主

  大总统的官军于正午时分赶到了平安村。附近村子来挖竹笋的人看到了竹林里的尸首,便报了官。官老爷派了人来办案,并一早远远地派人到了村中通知此事,不料平安村竟然无人出迎。那被派来的是个留着一字胡的年轻人,一张娃娃脸,眉目之间还存着稚气,让人怀疑他到底是如何震服眼前这好几百官军的。此时一字胡坐在竹林里等得心焦口渴,满心要发落一番平安村那村长。他坐在上风向,看着清理尸首的倒霉蛋们。虽然都蒙了面,可看得出尸臭还是扑鼻。匪首虎头儿并余匪共二十一人——他暗自盘算着如何把这一功都弄到自己头上去。

  这时,那被派去平安村打探消息的人终于连滚带爬地回来了,整个人丢了魂儿一般:“报告长官,村里……村里没有……没有一个……一个活……活口了!”

  一字胡连忙问:“都死光了?怎么死的?”

  那人道:“山……山匪,剖……剖肚子……”说完,他扭头便狂吐起来。

  一字胡上了马,打了个手势,那些路边原地休整的官军于是一路小跑跟上了他。

  果然是没有一个活口。此时这些尸首早已在村中躺了数日,村里的气味简直无法形容。一字胡却沿着村中几条道路都细细转了一遍,毫不介意。就在他要下令撤出村子的时候,突然眼前一晃,似乎看到了一个会动的东西,有半人多高,一闪身拐进了一户人家的大门。一字胡望了望天上那火辣辣的太阳,心中自是不信这大日头底下会有鬼魅邪祟出来活动。于是他便下了马,走进了那人家。

  一进去他就看见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正吃力地往水缸里倒水,那木桶虽然只装了少半桶水,可她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一字胡看了看她的影子——是个活人。于是他走上前去,帮着小丫头把水倒进了大缸。那小丫头见来了个陌生人,登时吓得水桶也不要了,拔腿就跑回了屋里。一字胡跟了进去,就看到了躺在床上那个昏睡的女子——那小丫头就是玉仙,昏睡的自然是云染了。一字胡见到了云染,一看之下,已是傻了!他觉得支撑不住,赶紧坐在了床边。又觉得自己似乎是轻浮了,慌忙站了起来。

  原来这一字胡正是云染的姊姊云桑当年的追求者之一,而且是最狂热的那一个。云家破败时,他还在读书。求了父亲去救云桑,父亲自然不理他。于是他一怒离家辍学从戎,这八九年间已做到了营长的位子。这些年他一刻也未停止过寻找云桑,父亲去世后,他做了家里的主,便将那些雄厚家资半数都用在了寻人上面。只是他不知云桑一早改了名,寻到的都是些叫了“桑”字假名的姑娘们,因此当真是缘木求鱼,又如水中捞月,毫无半分进展。

  此刻他见到云染,便立刻将她认成了云桑。其实云桑的个头儿要高一些,也更丰满些,但姊妹二人的眉眼口鼻,的确都酷肖云老爷。一字胡看着她消瘦的样子,倒未想到货不对板这一层,觉得她在外漂泊,身量清减,心中只剩了万般的懊悔怜惜。此时云染昏睡在床上,也看不出身高来,所以完全没有认出来。

  一字胡于是问那吓得发抖的玉仙:“这是你什么人?”

  玉仙看了看他,答:“是我姊姊。”她如此答,是怕回答是她主母的话,还要查访她的来历。

  一字胡更确信了,因为云桑曾经告诉过他自己有个幼妹。他欢喜激动之下,竟未想到为何云桑走失了八九年,这小妹却才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爱屋及乌,于是他对着那小丫头笑道:“你必是染儿了——你莫怕,我是你姊姊的好朋友。”他又指着床上顾自玩耍的秋儿问道:“这也是你们的妹子么?”

  玉仙道:“这是我姊姊的孩儿。”

  一字胡听了这话,登时落了泪。不过这种结果早在他的预想之内,因此便又强做了笑容出来,对着玉仙问东问西起来。只是玉仙对于这位主母奶奶,完全不知情,因此只得乱七八糟地胡诌起来。问她姐夫去哪里了,她倒警惕起来,一会儿说去城里了,一会儿又说已死了。一字胡见她说话颠三倒四,只道是年纪小又兼在这乡下长得见识浅了,也未曾细思。他料定了云染定是脱了乐籍,在这小村从了良,而丈夫又不幸遭了山匪,此刻单等着他这救世主出现。

  那天官军回去的时候,队伍后面抬着一顶小轿。玉仙、秋儿并昏迷不醒的云染,都被一字胡带回了淮青城。

  到了城中,他立刻找了城中所有出名的大夫来,为云染会诊。这些大夫又告诉了他一个更令他心碎的消息——云染腹中已有孕。不过好歹云染此时喝上了热汤药,又换了轻软的衣物,铺盖着的也不再是破棉絮与稻草了。因此她虽未登时醒转,热度还是慢慢退了下来。

  小潜与那大夫,从扶翠城中赶回,用了三天时间。这还是他一路催促,手下鞭子、脚下靴刺皆不停,将那两匹健马催得口吐白沫的缘故。他一生爱马,从未如此对待过这种牲口,此时为了小染,也只得不管不顾了。那大夫倒不叫苦,他骑得那匹是安良堡所产的走马,价值千金,那马贩子却不认识,只当一般货色卖给了小潜。因此这一路上,大夫都不甚颠簸。

  二人走的是大路,绕开了淮青城,径直到了平安村内。见那祖宅大门开着,小潜心中登时一阵惶恐。他跳下马背冲进去,几个房间都找了——果然空无一人。那灶台上还摆着切了一半的萝卜土豆,此刻已风干了,显然是正在做饭的时候匆匆离开的。既然能离开,那么说明云染已是能下地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欣喜起来。可那大夫的话立刻兜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依老夫拙见,您的娘子定是让奸人掳了去。如是自行离开,为何不饱餐之后再走?如是为躲避什么人物而离开,这地上为何并无女子足印,只有一个高约七尺三寸的壮年男子留下的足印,并一个幼女的足印?”

  小潜听了这话,面如死灰。他抢出门去,捻了决儿化作狂风,在村中盘旋起来。此时官军早已将村中尸首拉到了淮青潭边尽数火化了,附近皆知平安村已是一个鬼窟,因此也不会有人跑到这里来。小潜不仅没见到活人,连尸体都未曾见到一个,只觉得仿佛坠入了一个再也无法清醒的噩梦之中。他又回到院子里,煽动鼻翼去嗅云染留下来的气息。可是此刻她早已走了许久,焚尸的烟雾又灌了一村子,空气中哪还有一丝她的气息?

  小潜站在院中,如木雕泥塑一般。

  那大夫不忍,劝他道:“既是遭人掳走,未被当时害了性命,此事定有回转的余地。您且放宽心,细细的寻访。这天下之事,没有不漏风的。您早晚会得了她的踪迹!”

  小潜听了这话,便取出十两金子谢了他。不料那大夫竟是不受,道:“我已得了您这匹良马,日后再不怕出诊了,何愁赚不到银子呢?”说完便辞了小潜,离去了。

  那大夫行到淮青城城门前,突然想到此地青石中所炼出的石盐,乃是一味难得的药材,于是准备去买上几两。他进了城,到了药铺之中,却见一个武官正在寻那坐堂的郎中晦气。他听了几句,便忍不住帮着那郎中上前分辨。不料那武官凶神恶煞道:“你既能耐,便带去奶奶那里伺候吧!”

  武官正是一字胡,如此一番,那大夫倒当真立时见到了云染。他自然一眼就认出了她,可只不动声色地为她诊治起来。与那些依仗草药的脓包们不同,他又一次拿出了崭新的软金小针。

  八十一根针已尽数下好,那大夫左旋右捻了一阵,云染果然就睁了眼睛。她见了那大夫,登时认了出来,却不知为何大夫正用眼风让自己不要说话。片刻后,一个很面熟的留一字胡的家伙狂奔进来,他想握住自己的手,犹豫了半天却没敢动手。那一字胡不知为何叫她“桑儿”,她想了半日,突然想起了“桑儿”不正是她那跋扈的姊姊的名字么?再看一字胡,正是姊姊昔日招惹的狂蜂浪蝶之中最为狂浪的那一只!又冷眼看了一阵,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此人将她认成了姊姊。那大夫又在旁边与一字胡说话,句句都提点着她。于是她明白了,大夫必是知道小潜哥在哪儿,而自己此时不可点破身份,否则祸在顷刻!一切都听明白后,她却并未按着大夫的意思装下去,而是体力不支一般倒在了枕头上,闭上眼睛又晕了过去。

  此时,正是十年前长生初来凡间的那个时辰。长生早已守在井边准备好了金针,时辰一到,他一点儿没耽搁便滴血入井,回到了大湮。

  长生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皇宫之中一口古井边上,此地离仇尤的寝宫极近。他立刻整理了衣裳,喊住了正在巡逻的卫兵们。此时宫中守卫早已换了无数次,没人认得他长生了,直把他当了个蠢笨的刺客,一直押到了仇尤面前。

  仇尤这些日子来一直缠绵病榻,朝政全交了莫尹二相。明知二人势同水火,又都年老昏惫,因此事事都办得颠三倒四,只是此时他整日昏沉,已顾不得这许多。他早下令让祯祚兄妹陪着仇鱼提前回来,似已有了打算般。此刻他见到了长生,简直是如在梦境中一般。慌忙从床上跳下来,对着那押解他的两个兵士一人一巴掌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朕的长生先生无礼!”

  众人听了这话,才知道这个自称叫长生的人,竟就是皇上日日夜夜念叨的心腹之人“长生先生”。他们看着长生郑重地行下大礼去,不由得也全跟着跪了下来。

  仇尤搀起长生,眼中闪着光芒:“那事,可是成了?”

  长生点头,捻了决儿,便将龙丹吐在手中,让仇尤细看。只见那龙丹金光夺目,令人不可直视,显然已充盈到了极点。长生待他细细看过,才又吞了回去。

  仇尤抚掌大笑道:“先生,您真乃大湮千古第一人!朕的太子这几日便要回来了,他一回来,朕把他交在先生手中,就可以放心去那凡间了!”

  长生犹犹豫豫地没开口。

  仇尤道:“先生,您是朕的恩人,朕本应拜您一拜,但知道您是定然不受的,所以也就不自讨没趣了。如今,我想与先生结了血誓,不知先生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