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秘密拜访的地方是一间牙医诊所,不出所料,应该就是艾伯特和帝国间谍的接头据点。

  据点表面是一所普通的牙医诊所,规模还不小,连手术室带住院部,占地足有几个足球场大。

  泽维尔从通风系统顺着艾伯特的气味一路追踪,进入了牙医诊所后方的一处地下室。

  刚进地下室,他就见到了熟人。

  古斯塔夫,也就是美洲豹逃走之后,沐恩安排追捕时说他派人另外去追捕。

  泽维尔对古斯塔夫没什么深仇大恨,哪怕对方险些杀死了他,但各为其主,他理解古斯塔夫的选择,再加上曾经的救命之恩,他早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谁知却在这里见到了对方。

  沐恩失手了吗?

  泽维尔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并不是古斯塔夫,那是一个和古斯塔夫长相极为相似的青年,面容苍白,被死死固定在手术台上。

  青年睁着眼,一双暗金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向一旁,死气沉沉毫无波澜,看上去简直不像活物。

  泽维尔微微一窒,意识到那是谁。

  现任女皇的原身是孔雀鱼,生育能力极强,孕期不过二十天,却足足可以生下一百多只虫,因此,一胎生下的雄虫极多。

  但是,生的多,不代表生下的雄虫质量优良。

  现任女皇实力不足,生下的孩子里,几百只雄虫里都不一定能出一只高阶雄虫,一胎里更是难出第二个,泽维尔兄弟三人都从未遇到过这种“撞脸”的事。

  但古斯塔夫……是上一代雄虫。

  他的同胞兄弟里有足以化为人形的高阶雄虫,眼前赫然就是一只A级的雄虫。

  不过,他看上去状况不太好,那一转不转的眼珠看得人心底发凉,苍白的面容活像命不久矣,哪怕立场相对,泽维尔也不免产生了点兔死狐悲的悲凉。

  但天生的敏锐又让他察觉到不对——这个酷似古斯塔夫的青年出现得太巧了。

  这种级别的雄虫就算不拿防弹玻璃关起来,也该藏在更隐蔽的地方,怎么可能大喇喇地摆在“大门口”。

  就像是……在告诉他这地方有问题一样。

  他把挂在脖子上的微型摄像头卷起来,默默地记录着眼前的场景。

  来都来了,他不可能就这么离开。

  他绕过了实验室,顺着入侵的通风系统,朝着下一个通风口而去。

  泽维尔顺着艾伯特的气味一路找寻,一连经过了几条走廊,走廊两边全是一尘不染的洁白实验室,里面或多或少囚禁着几个人族,倒是没再见到虫族。

  好不容易追寻到了艾伯特的气息,但是很快,他惊讶地发现这股味道里竟然还混杂了更多的、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的……味道!

  几乎是一瞬间,泽维尔的脸色就冷了下去。

  这里有不止一只……虫族。

  而且里面还有老熟人。

  艾伯特的气味纠缠在那些气味中,就像一只老狗混在茹毛吮血的狼群中,毫不起眼。

  这股气味实在太浅淡了,隔着无数阻隔,穿到他鼻子里,已经淡得几乎捕捉不到。

  泽维尔在这方地下室绕了几圈,连艾伯特的影子都没抓到,不由有些烦躁。

  他迟疑地望向走廊尽头的电梯,停在离电梯最近的通风口,有些犹豫。

  这个地方太“白”了,冰天雪地也未必有这么白,半点尘埃都没有似的。

  他这种花色落在地上太明显了,走廊上到处都是摄像头,他一出去就暴露了。

  “这些食物送到三号实验室去。”忽然,一道冰冷得没有起伏的声音在通风口下方响起。

  泽维尔收回思绪,小心翼翼地掀开通风口的百叶窗,听着下面传来的声音。

  “是。”如出一辙的冰冷嗓音冷冷应答。

  泽维尔不适地甩了甩尾巴,有些难以忍受。

  这种声音不像是那种清冷淡然的嗓音,而是毫无人类情感、宛如机械发出的电子音,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泽维尔悄悄把开口又掀开了一点,透过白色百叶窗望出去,心里越发困惑——那确实是两个活生生的人类在交谈。

  一个医生,还有一个护士,旁边还有一辆盖着盖子的推车,按照两人的谈话来看,上面放的应该是食物之类的东西。

  泽维尔盯着这两个人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就和他们的嗓音一样,毫无起伏、机械平板。

  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转身离去,泽维尔注意到,就连他走过的步伐,每一步迈出的都是同样的距离,就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护士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后,也推着推车转身走向了电梯。

  泽维尔犹豫了一下,确认这女人离开的方向和艾伯特气味传来的方向如出一辙,这才跟了上去。

  电梯开门的一瞬间,他趁着护士对主控面板传达命令的间隙,悄无声息地落在推车上,藏在了推车下方。

  他倒是有点想看看盘子里装的是什么,奈何盖子盖的实在太严,连蚊子都飞不进去,只能悻悻放弃。

  电梯开始下降,宛如失重般的感觉袭来,显示楼层的数字在飞速地跳跃着,从【-1】逐渐变成了【-15】而且还在一直向下。

  电梯最终停在了【-25】层楼。

  电梯门徐徐打开,一条白色的走廊出现在眼前。

  如果有观看影像的人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这个地方和录像中看到的、瑞文用来改造艾伯特的那个实验室拥有着一模一样的布局。

  只是细节上有着细微不同,还是能分辨出这并不是同一个地方的地方。

  护士推着餐车沿着走廊前进,每经过一间透明的实验室,就会停下脚步观察片刻。

  泽维尔沉默了,他从推车下方能看到实验室中的场景,这一间间的实验室,里面关的竟然全是各种各样的虫族,也就是他之前闻到的那些味道的主人。

  难怪他在地上遍寻不得。

  这些虫族有的一动不动,眼神呆滞,和上面的古斯塔夫一样,对外界半点反应都没有,有些却暴躁地不断嘶吼,试图挣脱桎梏。

  护士在给这些雄虫打分,如果实验室中的东西安静温顺,她就在终端上把它标为绿色,如果表现得很狂躁、而且充满攻击欲,那她就会把它标为橙色或红色。

  打完分,护士揭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盆鲜红的东西从实验室预留的小口里递进去。

  泽维尔沉默地看着这些同族。

  当初耀武扬威的“长辈”,此时却如普通牲畜一般,被人抓起来关在实验室里,不知道做些什么实验。

  啧……

  泽维尔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滋味,要说开心,其实也没多开心,至少不如亲手手刃仇人时痛快,但要说同情……他还没这么不记仇。

  就这么心情复杂着经过了一个个实验室,他看着这群沦为阶下囚的昔日仇敌,心态见见放平。

  自己的选择,要学会承担后果,不是吗?

  足足经过十几个实验室之后,泽维尔终于见到了他之前闻到的“老熟人”之一。

  那是一只巨熊模样的雄虫,被人贯穿了双掌双脚,用铁链吊起来锁在了屋顶上,肥硕的身体坠着伤口不断撕裂,鲜血从他四肢上缓缓滑落,滴在地上摆放的玻璃箱内。

  泽维尔认识那只虫族。

  那是一只美洲黑熊,同属于S级雄虫。

  当初女皇将他们交出去平息众怒时,就是它提出的建议,在很长一段时间中,它都是其中的活跃分子,十分乐衷于帮助女皇“教育”他们。

  而现在……

  看着他凄凉无比的样子,泽维尔却很难觉得痛快,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心底涌上,有种莫名的、唇亡齿寒的悲凉感。

  如果灵魂转换的禁术属实,这些雄虫皮囊底下到底是什么就很难说了。

  帝国掌握了这样的力量,等他们消灭联邦之后,矛头会对准谁?

  泽维尔闭上了眼。

  护士在经过这间实验室时,比在其他实验室前停顿的时间更多。

  她谨慎地打量着实验室内的大家伙,最后干脆停下了脚步,打开了实验室外的那层玻璃,端着铁盆走了进去。

  泽维尔缩到最小,悄悄咬住她的衣摆,跟着她进了实验室。

  护士走到美洲黑熊面前,在实验台前方的操控台上简单地下达了一个指令。

  束缚着美洲黑熊的铁链缓缓向下,把它调整到了一个合适的高度,然后停了下来。

  那个铁盆就放置在距离他嘴不到十厘米的地方,黑熊一副饿惨了的模样,猛地伸着脖子去够,涎水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然而,任凭它把脖子伸到了最长,却仍旧够不到铁盆。

  几次尝试后,黑熊彻底被激怒了,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的吼叫,剧烈挣扎起来。

  被贯穿的四肢在挣扎的过程中再次被撕裂,它却好似感觉不到一般,仍旧疯狂地扭动着,鲜血如小溪般流到下方的容器内。

  看起来就像一只发疯的野兽。

  理智全无,狼狈至极。

  泽维尔回想起他曾经高高在上的姿态,有些不寒而栗。

  这些人到底做了什么?

  竟然生生把一只傲慢的S级雄虫折磨成了这样?

  护士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然后在本子上写下一句话:05号实验体性格暴躁,极易激怒,不建议减轻药量。

  她再次降低了铁链的高度,黑熊这下能够轻松接触到铁盆了,双眼中的狂躁却没有半点减少,他伸着脖子,把整张脸都埋入了铁盆,急切地用利齿撕扯着盆里鲜红的生肉,满脸都是生肉中喷洒出的血水。

  护士又观察了片刻,操纵机械手臂取回了铁盆,带着铁盆走向了下一间实验室。

  泽维尔来不及思考,急忙跟了上去,在离开实验室时,他感觉到一股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落在他的后背上。

  他背后……只有那头黑熊。

  他回过头,黑熊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无意义的嘶吼,猩红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要不是他确信自己现在只有扣子大小,他就要以为是自己暴露了。

  黑熊张开嘴,嘴里发出一串低沉的嘶吼。

  它用虫族的语言说:“低贱的人类,你们不得好死,我的同族已经来救我了。”

  泽维尔:“…………”

  操,这煞笔是不是被折磨得精神失常想报复社会了?

  这不是存心想暴露他的踪迹吗?

  护士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却反应极快地把这段话给录了下来,终端自动匹配翻译。

  黑熊再次开口,利齿染血地威胁:“人类,你们背信弃义,不得好死,我的族人会把你们全部杀光!”

  泽维尔:“……”六。

  他毫不犹豫地脱离了护士,朝着来路跑去。

  下一秒,终端将两段话翻译出来,护士猝然抬头,再不是那副机械般的冷静嗓音,她声音尖利地大叫:“有敌人入侵!关闭入口!立刻关闭入口!报告修斯殿下!”

  整个走廊灯光骤然关闭,热感应仪器启动,沿着通道扫描过来。

  泽维尔不敢停留,只能朝着还未完全关闭的、黑熊实验室的门缝内飞了进去。

  整个通道热感应扫描仪已经完成了第一次扫描,将整个通道的情况发送到了护士手上的终端屏幕上。

  “没有发现敌人,”护士低声请示,“是否开启实验室内的扫描仪器?”

  “开启,命令确认。”优雅动听的男声响起。

  实验室内的灯光关闭,只留下了应急通道指示牌还在散发着绿幽幽的光,泽维尔把自己藏在了黑熊耳朵里,焦急地等待着。

  黑熊像是知道自己惹祸了,一动不敢动地悬在半空,屏息等待着。

  护士却在这时好像想起什么,转身走出这间实验室,大门瞬间关闭,将他彻底封闭在了里面。

  电梯那端也传来脚步声。

  泽维尔压低声音把黑熊骂了百八十回。

  很快,从电梯下来的人来到了这间实验室前,除了那个说话很瘆人的医生外,还有一道身穿白大褂、姿态非常舒展放松的身影。

  泽维尔仔细打量着他的脸。

  这应该就是护士叫的那个什么修斯殿下了。

  那是个青年模样的男人,面孔非常俊美,唇边挂着一丝懒洋洋的笑意,双手插着兜,没有半点被敌人入侵的紧张。

  修斯玩味的目光扫过实验室,泽维尔浑身僵硬,明明躲在黑熊厚实的皮毛后面,却有种自己已经暴露了的错觉。

  听完旁边的护士一板一眼的报告,修斯笑眯眯地开口:“既然都找过了,那应该就是这头熊在搞鬼,给我们传递错误信息了。”

  “不必在意,下次实验就从他开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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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