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及羽还有疏文馆弟子,那些忠诚而纯洁的灵魂是最好的传承者和领导者。他甚至掌握决定他们命运的权力,得以亲自挑选后来帝庭及各宗之人口中隐称的元蛊,他要给予他们特权,让他们从刀变成执刀者。他试验、失败、试验、失败,最后想起了那个小孩。
宫及羽在生命的最后找到棋局的延续,他重接了那条线,失效的诅咒再度灵验,一切都源于某一时刻偶然的、突发的动念。
那不管是出于私欲还是善念被救下来的生命。
恶龙匍匐于穹天——
“她是我最珍贵的一个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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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边突然涌出声音,沈桥身上湿透了,到岸边头发还挂满水珠,水趟了一路,他没有什么力气,把刚从伏烟河里捞出的人放下。
虞砚池呛着水,撑在树边猛咳嗽,等她注意到周边时,沈桥已经升起了火。
这火没多大用处,风一过来虞砚池就打颤。
沈桥要来拉虞砚池,被她打开,他手停在半空,“你要找死?”
虞砚池没说话,刚呛过水让她浑身都难受,她仿佛做了好久的梦,而夜晚还没过去。
“这样是冻不死的。”沈桥脱了外衣,拧几下,放火堆旁烘,“你身子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彼此。”虞砚池尽力不发抖,她望着火,还没从刚刚的幻境中走出来,她缓了会儿劲,才说:“殿下呢?”
“常延宫。”沈桥说:“殿下等你很久了。”
虞砚池说:“我给不了他什么。”
沈桥没死,宫及羽也没死,天南很多人都是和虞砚池一样的行尸,他们拖着最后的灵体,无论承受了多少侵染,也绝不甘愿灭亡。
“殿下只要你回去。”沈桥拨弄火堆,“你在北地,宁王随时可能杀了你。”
虞砚池表情平淡,“是吗?”
“他现在不动手,不过是因为他也不知道杀法罢了。”沈桥用枯枝在沙石上画符,“金蝉脱壳,他抓不住我们。”
金蝉脱壳是有关于邪灵的论调,说的正是邪灵难灭。这一点贺垣弋未曾和虞砚池提及,但是她早就知道,在客栈的那日,她就已经见过沈桥。
“但他也是真的要我们死。”沈桥把蝉形的符又拨乱,“只要对付我们的办法出现,我们必死无疑。”
“你上次说天南成了四方的乱葬岗,要我回来。”客栈那天,贺垣弋出现之前,他们还说过不少话,那时虞砚池的记忆还很乱,沈桥在匆忙间只来得及同虞砚池订好约定。“可你却在那之前违背姑洗放走我,沈桥,先把你骗我的话说明白。”
虞砚池看不懂沈桥,但她有一种感觉,认为沈桥无所不知。他放走虞砚池时冒的是大险,宫及羽绝对不会留下叛者。可他做了叛举,却没有和宫及羽决裂,甚至此时还在为他奔走,在北地操纵邪灵犯案,又在最后带回了虞砚池。
沈桥不可能有两种立场,他更像是纵观了全局。
“天南是众矢之的,这里有众王虎视眈眈的辽原,肥沃到无人可以分好这块肥肉。烛天岭的界限早在元皇时期便已分明,要打破它,耗的不是别的,是时间。”沈桥目光冷漠,“你了解殿下,他不会将天下江山拱手相让,把我们都拉入如今的僵局和困境。”
虞砚池直言:“所以你要同他一起苟延残喘。”
“苟延残喘,你觉得你是在苟延残喘吗?秦王之罪万死难赎,但我们做错了什么?”沈桥摁住虞砚池的腕骨,探她的脉息,他有些激动,“我们做错了什么,要被世人称作邪灵?”
他们原本也是修行的怀志者,仅仅因为被侵袭了邪炁而戴上该亡的锁拷,赶进深狱里接受黥面,让刑刀一遍遍杀掉曾经鲜活的灵魂。
“宫及羽没法让你们自由,他已经玩脱了。”虞砚池却笑,“你把我带回来,觉得我是什么?救世主?谁的救世主?”
“阿离。”
“我叫虞砚池。”
“你不回来,秦王也会去找你的。”沈桥把烘干的衣服塞到她手里,“我只是不想死更多的人。”
虞砚池捏到了温热,她在沈桥的话里听懂了很多,她明白他们都是苟延残喘。“还有谁在和你做一样的事?”
沈桥不做声,写了个“疏”字。
虞砚池收回手,“他们在哪?”
“我们都是被诅咒的人。”沈桥说:“留下的不多,他们都在等你,秦王一直认为你可以破解困境,他把元蛊放在你这里。”
“炼炁炉已经毁了,天南也早就荒无人迹,他拿什么认为我可以解救天南?”虞砚池对真相不意外,她最清楚自己的情况。只是沈桥的态度耐人寻味,他对虞砚池很友好,却又一直在传达宫及羽的意旨。
“如果我有办法,我也会选择杀了自己的,这是个死局。”是虞砚池的死局。她清醒得很,不认为幻境打败了她,在她这里,死亡都不算终结。
“这样当然好,可是你也杀不死自己,我们试过不是吗?宁王以为自己救了你,他根本不知道你才是那个最危险的隐患,他只要发现这一切,便能把刀架到你面前。”沈桥把架势搞得像在谈判。“我知道你们如今关系非同一般,我这样带走你对他而言是好事,至少你们不用撕破脸。”
“你倒是考虑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