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周国轩辕京都,又名金都。

  金都汇集大周最有权势、最有学问、最富有、最貌美、武力最强得一批人。

  当然少不了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或斗鸡遛马或争强好胜得一批公子哥儿。

  彼时大周建国才二百多年,这些人算不得多,但已经有一股儿,喜欢去一个地儿,鹤鸣台。

  鹤鸣于金台,声闻天地有圣君。

  彼之有乐园,香自树檀有盛世。

  盛世之所,岂能没有逗乐喧嚣的消金窟。

  鹤鸣台正是这样一个地方。

  古白石铺就的马道宽阔近六丈,行人比肩接踵、车如流水马如龙。

  胡裴的脸上戴只大周特有的坚空竹制成的白面红纹的纸张面具,坐在胡林背上的竹椅,摇摇摆摆随人流向鹤鸣台去。

  胡阳护在他的左边,右边是拎将军竹笼、紧跟上的胡松。

  鹤鸣台门口另辟的茶摊前,多得是夜不归宿那批哥儿家里遣来催人归家的侍者、丫鬟。他们聚在一起聊着天,喝着鹤鸣台提供的免费茶水,等着自家的少爷们出来。

  胡阳等胡裴下椅,边道:“比起鹤鸣台后面良宵阁里那批人,我们家真得是家风严谨啊。”

  胡裴懒得理他,看向胡松拎的将军,点摆下颚说:“给公子我拿好了,今日必胜那晁错小儿。”

  鹤鸣台大楼门口,被晁错派来守人的小侍大呼道,“来了来了,少爷他来了。”

  胡阳哈拉声,朝胡裴说,“瞧瞧,早等着咱们了呢。”

  “等我。呵,他等着去皮洗净、挂马游街么。”胡裴打趣说完,带六哥和两小侍直接被鹤鸣台的人迎进门。一行人在嚷嚷声、迎接声里穿堂过园,前往鹤鸣台右边的武楼。

  此时,时辰尚早。

  正因为早,这个点就适合这批十二三岁往下的公子哥儿在楼里游玩。

  若是到日中④,便是十四五岁那批,刚从良宵楼起身,在鹤鸣台里吃个饭喝杯小酒,再跟外头催人的那些回家点卯。

  至于十七八岁那批,则是日入后至黄昏④时刻到来。这批人基本前往右边文楼,在人定④左右回府,因为他们基本都已婚。若在外过夜,定会被家里守训的爹教训。

  鹤鸣台中的大金笼子已经摆好,等约台的两人上场比斗。

  晁错身为太宰第四房上册侍妾亲爹的小儿子,在京都也挂得住一丢丢小霸王的名号。

  他亲爹还是太宰下面的小司徒大人。

  偏偏这一家子喜欢以太宰的名头对外称道。

  实在也是没办法的事,三公之下是六卿,六卿以太宰为首。

  便是太宰的第四房小妾,名头前面缀着还是太宰、大宰辅的名声。

  区区小司徒的官,在这金都真没什么人稀罕。

  但是,若是“太宰的岳父,太宰的小舅子”,那就大不一样啦。

  晁错胖乎乎的十分富态,深红绫罗裹得他像个大娃娃。

  虽然胖,但晁错的五官生的颇正。

  曾经还得过大宰辅一句有福相的话,便在这京都自称有福之人。

  晁错看不上胡裴。

  因为这人长的女气,还号称神人入世,更可恶得是趣马大人家的田依小姐为这人作诗。

  那诗怎么念,晁错不记得了。

  但是,田依小姐姐在花园里双手托在下颚、神往念诗的情态……他趴在隔壁墙头偷觑时,记得十分清楚。

  这才堵在小学的衙外,打算给这个灵均公子难看。

  他堵到放衙的胡裴,对他叽里咕噜从头到脚一通批,大意是说他女气、嫌他懒,嫌他穷酸没衣服,再有就是沽名钓誉、不学无术……

  正巧小学衙前,有人担鸡路过。

  胡裴听那群鸡咯咯喔喔喊救命,随手一指担鸡卖的老板,朝跟鸡没差别的晁错道:“你买下那两笼鸡,你挑一只,我挑一只,到时候咱们斗鸡决胜负。”

  晁错的嘴巴张成喔,还呆了呆,瞧见闻声停下的担鸡人,不明就里道,“你什么意思?”

  胡裴靠在胡林的背上,示意挡住晁错口水的胡松让开道。

  他懒散道:“你不是说我穷?那你买鸡,我来挑。你不是说我连鹤鸣台都没有去过、没见识,就约在鹤鸣台斗鸡。”

  “输了如何,赢了又如何?”晁错朝身边的小侍摆手。

  小侍赶紧上去问担鸡的人买下两笼鸡,抬过来后放在衙前。

  胡裴歪头道,“输了便是你说得对。赢了,你就洗干净脱光挂在你说的千金马上,在这金都有名的白马道上跑一圈。”

  “行。”晁错当即拍板,随即就去笼子里挑鸡。

  斗鸡斗蛐蛐一道,他甚是在行。

  直接从一笼四只鸡、一共八只里挑出最为雄壮得那只大黑公鸡,喊小侍把其余三只扔进一个鸡笼,选的大黑公鸡独占一个笼子。

  这会选完鸡,他又反应过来,“不对啊,胡裴女娘,凭什么我输了就得脱光游街,你输了就算我说的对?”

  胡裴眉宇微舒,打趣道,“你说得不对?”

  晁错昂首挺胸,眉飞色舞道:“那定然是对的呀。我能说错?你就问你娘不娘,懒不懒?沽名钓誉不?”

  胡裴淡定的张口,胡松有眼力劲儿让开给他对视晁错的空间。

  “你说得不对,我不认。若你赢了,我就认。如何?”

  晁错瞬间喊道:“行。我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认下我说的话。”

  他哼了声,“胡裴女娘,十日后鹤鸣台见。另外,你的鸡必须得从这七只里选,我不管公的母的,若是换了鸡,就算你输。”

  “可以。”胡裴颔首,示意胡松担上鸡笼。

  他坐在胡林的椅子上,遥遥而去。

  然而,这事还没完。

  当日,小司徒大人回家就听到公鸡打鸣声,一问下人,知道儿子又跟人约斗鸡,非常生气。前头刚宰杀吃掉几只,这么快又买回来,败家的福娃儿子。

  他喊晁错来问话。

  晁错就把同胡裴约定的比斗说出,直言这是为能娶到隔壁趣马大人家的田依小姐,给亲爹多拉点关系。

  小司徒大人瞧这儿子笑得一脸不能直视的模样,心里这个气啊。

  他凶道:“你这个蠢儿,光长福气不涨智气。他胡裴小儿赢你,你定是丢人现眼无疑。但你赢了,你说的话对?”

  晁错被骂得直翻白眼,这会点头道,“没错。我的话对,那他胡裴就是个娘们儿,又穷又寒酸,身无三两肉,光有脸没学问……”

  “我看你才是那个没学问的。”小司徒大人差点没被儿子气死,“你在哪里说这番话?”

  “小学衙前。”

  “呵……好啊。人胡裴年纪小,但连宰辅都听过灵均的名号。

  你在学衙前约比斗?赢了还说自己的话对?

  你真是嫌你爹命长啊,你个大孝子。”小司徒抄起棍子就揍这个福儿。

  晁错不明就里被打,直嚷嚷问爹“为什么啊……”

  小司徒大人绝不肯说清楚。

  事后,晁错养两天伤,再去衙前堵胡裴。

  一见面,二话没有上去揍。

  胡裴见他冲来,就听见学衙前古松树上的小鸟在叽叽喳喳。

  小鸟甲:“叽叽喳喳……”哎呀,小司徒家的傻儿子又来寻灵均麻烦啦,还说一见面就要先给他一拳呢。

  小鸟乙:“叽叽喳喳……”【这不都怪小司徒大人问了傻儿子的约斗经过,又不给这个傻儿子说清楚原因。若是这傻儿子赢得比赛,不等于说灵均确实是不学无术,就等于在说学衙是个没啥用的地方,指摘儒门圣学教学无方。这比他输了还惨,一个不慎,全家都会被上面问罪。】

  小鸟丙:“叽叽喳喳……”【那小司徒大人为什么不给这个傻儿子说清楚啊?】

  小鸟乙:“叽叽喳喳……”【你们平日在学衙都听得啥?儒门不是说不知者无罪嘛。傻儿子这样傻,总好过点明白后收不了场强吧?若当真被问责,小司徒大人也能说他儿子不学无术,人是真傻、是真听不明白嘛。】

  胡裴凝目在怒气而来的晁错,待得他近前出拳,直接侧身一避,一脚踢在他的膝弯。

  晁错啪叽一声跪在学衙前,怒吼道,“胡裴女娘,我……”

  “我劝你好好跪,这一跪后回去告诉小司徒大人,他定不会再拦你与我比斗。”胡裴不紧不慢道。

  晁错一愣,朝拉他起来的小侍道,“他什么意思?”

  小侍也是一头雾水。

  两人就见胡裴已经坐在侍者背的椅子上离去。

  回家后,晁错硬头皮去见小司徒大人。

  小司徒大人忍着气,听完儿子又去小学衙前寻衅的经过,本来提起的棍子听他在衙前受委屈跪了,就没再打下去。

  他哼了声,责令晁错别再去学衙前闹事。

  【至于比赛,要比就好好比。

  输赢都是输,既在学衙前跪过,这事被翻起来,问题就不大了。】

  **

  鹤鸣台的楼里,这会儿胡裴身后一圈京都白马小学的弟子们,林林总总、男男女女共十一二位。

  七嘴八舌给胡裴助威。

  晁错这几日学乖。

  他被从小司徒大人那套话的亲娘提点过,没再说他不学无术的话,而是道:“娘们唧唧的胡裴小儿,今日个本公子就赢你。若你输了,当和我一样脱光游街。”

  凑热闹得一群年龄不等的公子哥儿在二楼吹起口哨,里面还夹杂博带锦衣的女娘们。

  “哟,名扬金都的灵均公子若当真脱光挂马游街,我等一定花果铺道,请画艺高手好好作他几幅画,哈哈哈……”

  “那京都的小姐儿们都要争相出学衙,跑街面上去一睹为快,哈哈哈……”

  “别这么说,男儿见了灵均那张脸,都走不动道儿,哈哈哈……”

  晁错听这些话,也是大笑。

  他朝周围楼上的公子哥儿、豪放女娘们,拱手道:“多谢。今日个晁错多谢诸位哥哥、姐姐们捧场。”又朝另一边跟没骨头的人道,“胡裴女娘,放你家焉搭搭的公鸡进场,开锣比赛。”

  胡阳很紧张,见胡裴勾了勾手指头。

  胡松赶紧把鸡笼子拎过去。

  胡裴难得弯身,倾靠向笼子里摆拐脑袋的大公鸡前,喃喃细语一句。

  再朝胡松道:“送进去吧。”

  晁错的小侍拎鸡笼上前,同胡松狠狠地斗翻眼,抢在前面把自家的黑将军放进大金笼。

  胡松暗哼,再放进大将军。

  两只大公鸡进场后,鹤鸣台的人敲响一声锣。

  大家哟哟叫起来,“快打,快进攻,啄它,啄它……”

  黑将军雄赳赳地走在鸡笼中央:“咯咯咯……”【兄弟,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大将军绕在大金笼周边:“咯咯咯……”【老哥,不怎么样。我那漂亮主人还威胁我,必须得打赢你。】

  黑将军:“咯咯咯……”【威胁你啥?肯定没我那位厉害,这大胖子说我敢输,就把我宰杀炖汤。】

  大将军无比委屈地:“咯咯咯……”【你现在是孤家寡人,我身后有妻子小花、小美、大花、大美……一群鸡妾都得给我陪葬……】

  黑将军瞬间挥舞翅膀,冲过去:“咯咯咯……”【你把我的大美给收了?我啄死你……】

  大将军吓得扑棱翅膀,飞过它:“咯咯咯……”【你被人带走,它们以为你死了,自然就跟了最强的我啊。】

  黑将军怒羽冲冠:“咯咯咯……”【大毛、三毛是不是死了?然后你把它们的鸡妾都收啦?气死我啦,啄死你啄死你……】

  晁错哈哈大笑:“大家看到吗?胡裴女娘,你的鸡……不行啊。”

  那一声“鸡”特意尖锐间加重,逗得楼上一群公子哥儿哈哈大笑。

  胡裴这边的学子气红脸,纷纷嚷道:“啄它,快啄它啊,胡裴啄它……”

  胡裴本来安静的眉眼微微一展,朝胡林点下巴。

  胡林就把身旁的学子喊住,笑道:“宓皦少爷,我家少爷喊你。”

  学子宓皦紧张的脸望过去:“胡裴,怎么了?这可怎么办啊?你要输啦。”

  “那鸡叫大将军。”胡裴只是道。

  宓皦瞬间知机,喊道:“大将军飞起来,啄它。”

  这边的男女学子赶紧改口喊大将军上

  胡裴拿手搓了搓额头,闭目养神。

  胡阳直摇头,这鸡不行啊,这主人也随意,咋整啊?

  再看对面晁错一帮人,呼啦啦喊黑将军上……

  --------------------

  ④日中:中下午11-1点;日入:傍晚5-7点;黄昏:晚上7-9点;人定:晚上9-11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