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音飞至无妄殿殿门外时，大殿一如往常。
日丽风和，一片安宁。
胥音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内心的焦灼不安，抬腿向大殿走去。
不料，他还未碰到殿门，一股恐怖无形的力量骤然苏醒，如巨石击水，掀起狂浪一片。
瞬间，就将他弹到了百丈之外。
胥音手中射出数十根如利刃般锋利的琴弦，凌空借力，才堪堪将身形稳了下来。
他半跪着抬起头来，慌乱之色蔓上眼眸。
他和乐沧一手将花九璃带大，九璃的寝殿从未对他设过防。
无妄殿的重重结界，也从未挡过他。
花九璃在天道之下，偷梁换柱！
又有一道赤色流光直冲大殿而去，毫无疑问地又被阻在了外面。
胥音看了眼飞身而退，落在不远处的百里暮雪。
来人眼里，满是惶恐与不安，还没等稳住身形又要去冲那结界。
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百里暮雪脸色惨白地捂着胸口，半跪着吐了一身血时，结界依然岿然不动。
连胥音都看不下去了，开口道：“别白费力气了，花九璃设下易阵，偷梁换柱，将真正的九天玄雷引至此处。”
“天雷没劈完前，这结界谁都破不了。”乐沧翩然落地，怒色满满看向无妄殿。
他身后还跟着帝君司寇舟、帝君温雨初、飞云阁阁主宴都、定天军之首尉迟亭。
刑台上雷云密布，九天玄雷还没劈完。
可他们都知道，那雷罚“雷声大雨点小”，只是花九璃的幌子罢了。
无妄殿安宁祥和，安宁得几乎可以用“死寂”来形容，却是九天玄雷的真正目标。
殿外众人无不神色凝重，设想着千道玄雷之后，所有可能的结果。
百里暮雪几乎站立不稳，将弑神鞭化作一把利剑直插在地，才将身形稳住。
他看着殿门方向，眸中雾霭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九百九十一道
第九百九十五道
第九百九十七道
……
第一千道玄雷落下！
数道身影破开结界，冲殿内而去。
冲在最前面的，还是那道赤红之色。
殿内没有设想中的狼藉，一切物品似乎都完好如初。
只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人，也没有一丝生机。
百里暮雪放开神识，在殿内藏宝阁外面，发现了花九璃的气息。
当他疯了一样地，飞至藏宝阁，但见那道玄色身影，一手握刀，单膝跪在地上。
花九璃身上无一丝血迹，衣衫也无一处破损，只是她手中的封星却黯淡无光，如利刃蒙尘。
“阿璃……”百里暮雪轻声开口，一直紧绷的神色终于缓了下来。
她还好好的，在自己眼前呢，她挺过了九天玄雷，毫发无损。
来不及细想，百里暮雪就被这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喜悦淹没了。
“阿璃，我将一切都告诉你，要杀要剐都随你。”百里暮雪上前蹲下，拉住花九璃的手，“你以后别再吓我了，好不好？”
花九璃的手，炽热滚烫，如火山熔岩，将百里暮雪烧得一颤，连手都泛上了焦黑色。
百里暮雪眉头一皱，是玄雷烈火之力。
花九璃在如此可怖的力量面前，为何能毫发无损，他看着毫无反应的花九璃，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阿璃，你说句话。”百里暮雪轻轻拉了拉花九璃的衣袖。
可面前之人，虽然睁着双眼，那本该勾魂夺魄的眼眸里，如今却毫无波澜，如同一潭死水。
“阿璃！！！”百里暮雪双手捧着花九璃的脸颊，轻轻将她晃了晃。
对方依旧毫无反应，宛如一座毫无生气的雕塑。
可百里暮雪接触到花九璃脸颊的双手，却被她脸上残留的玄雷烈火之力，烧得焦黑。
一双手横切而来，干脆利落地将百里暮雪抚着花九璃的手拉开了。
司寇舟银发微扬，一双慵懒的眼眸看了下失魂落魄的百里暮雪，轻轻摇了摇头。
天帝他们早就找到了此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飞云阁阁主宴都，悄声在乐沧耳边说道：“天帝，九重天十二处藏宝阁，都被洗劫一空。连几位帝君的私藏也都不见了。”
宴都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天帝冷哼一声：“这小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胥音一时也不知道该庆幸自己没去观刑，躲过一偷，还是该夸赞花九璃。
她倒是不傻，网罗九重天所有至宝压阵，又设阵汲取天地之力，对抗九天玄雷。
胥音苦笑一声，他教花九璃的那些阵法术数，当真没浪费。
“司寇舟！阿璃她怎么了！？”百里暮雪，惶恐到几近癫狂，想要司寇舟拉到花九璃面前。
司寇舟看了眼百里暮雪被烧得焦黑的，几乎露骨的手，一脸如临大敌地躲了过去。
颇为嫌弃地开口：“不会死。”
司寇舟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可这三个字落在百里暮雪耳中，却宛如天籁之音。
他整个人脱力般地，跪坐在了花九璃身边。
帝君温雨初缓缓摇着折扇，看着花九璃的眼神晦暗不明，开口道：“她元神受了重创，九天玄雷之力还有一部分残留在她体内。”
事关花九璃，百里暮雪便急得失了理智，还不如外人看得清楚。
如今细想，花九璃的确可能是在跟玄雷之力做着抗争。
还剩一部分，只能是花九璃以帝君之境生生扛住的。
她，该有多疼啊。
百里暮雪心口处，不受控制地抽痛了起来。
不过，这九天玄雷没有将花九璃烧得灰飞烟灭。
那恐怖的天道玄雷之力，反而被她一点点融入骨血，化入神丹，慢慢吸收了。
司寇舟暗道，花九璃元神恢复后，实力怕是会远超天帝乐沧了。
“待她炼化玄雷之力，醒来后再慢慢修养元神就好。”胥音说道，“百里暮雪，你离她远点，她现在就是个一碰就炸的雷球。”
百里暮雪才后知后觉地起来退了几步，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怕。
万一刚刚因为鲁莽，扰乱了花九璃炼化玄雷，他此刻怕是要悔得肠子都青了。
就在众人都放松了神经，准备离去时，一道泛着紫光的闪电如毒蛇出窟，携毁天灭地的怒意直直劈向花九璃。
电光石火之间，无妄殿上空雷云密布，遮天蔽日。
狂风怒啸，如鬼神惊泣。
一瞬间，天地变色，万物惊颤！
“阿璃！”
“小九！”
“花九璃！”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场变故惊呆了，千道玄雷早已劈完，为何还会有一道天雷？
这雷，却不是他们今日所请的九天玄雷。
百里暮雪扑向花九璃的身影还未近前，惊雷落下，轰然炸响。
花九璃，被劈成了满天星花！
“不！！！”
惊雷怒吼，淹没了百里暮雪撕心裂肺的哀鸣。
几乎只有一瞬，雷云散去，晴空万里，阳光洒进无妄殿。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可是梦醒了，那本该半跪在藏宝阁前的身影，连同那把封星刀，都消散了。
以藏宝阁为中心，所有在结界阵法里的景物，开始坍塌、消散。
如年久失修的城墙，被风一吹，便化作齑粉，四散而去，不留任何痕迹。
百里暮雪扑到花九璃原先所在的位置，伸手想要去抓住什么。
最终，却连一丝星光都没有抓到。
本是失而复得，转瞬间又让他坠入地狱。
大喜大悲，心死如灰。
天帝乐沧抬头看了眼幽深无际的苍穹，满身凄凉肃杀之意。
是天道。
花九璃骗过天道，替池子予承受九天玄雷，哪怕她未灰飞烟灭，天道也不会放过她。
无妄殿原本成片的楼宇，一点点消散在风中。
最终只剩没缓过来的众神，立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
气波微震，一个白胡子老头现身在了荒芜之上，一袭白袍，仙风道骨。
天帝乐沧抬头，一双幽沉的眸子，早就布满了血丝。
花九璃是他一手养大的，他是她的兄长，更像是他的半个父亲。
他费心费力地养了五万年，好不容易将人养成了顶天立地的将军。
为何，会在一夕之间灰飞烟灭？
乐沧浑身杀气萦绕，他之前还说花九璃若死了，他要整个四海生灵为她陪葬。
如今，他却想屠尽这六界所有生灵，让天道睁开眼看看，它当初让他护的这六界，都该死！
天道毁了他的小九，他便毁了它的六界！
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翩然落地，一掌击向乐沧额前。
“旻天帝！”众人惊呼，这旻天帝是在天罚灭世之后，唯一存活下来的上古遗神。
他因未沾杀戮因果而逃过了天罚，但周身修为却也早已被天道打了个七零八落。
他常年闭关，很少在人前现身。
为何今日突然出关，还对天帝出手？
一道清明的神力没入天帝乐沧的灵府，他眸中狂悖之色逐渐消隐，恢复如常。
“守住本心。”旻天帝止旌开口，声音苍老却有力。
百里暮雪从木然的绝望中缓过神来，看向旻天帝。
花九璃的那把封星，就是旻天帝专门为她锻造的。
若不是他刚刚出手，乐沧怕是要入魔。
乐沧待花九璃之心，犹胜他百里暮雪。
“你为何出关？”乐沧神色如常，仿佛刚刚险些失控的人不是他。
“无相刹有异。”旻天帝回道。
“我不关心。”乐沧漠然。
百年前小九也曾怀疑过无相刹有异常，如今小九都灰飞烟灭了，天塌下来，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无相刹空了……”旻天帝见乐沧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叹了一口气。
乐沧眉头一跳，无相刹自上次有妖魔出逃，被花九璃全灭后，本该还有380名囚徒。
每一个囚徒放出来，都能让六界生灵涂炭。
如今，止旌却说无相刹空了？
见乐沧没太大反应，旻天帝叹了一口气道：“你家小姑娘没死，别给我在这里伤春悲秋的。”
百里暮雪跟乐沧猛地看向旻天帝，连胥音都激动得结巴了。
“老头，你、你、你说什么？花九璃还活着？”
百里暮雪也像是活了过来，如同在大海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她……还活着？”
她若没死，他为何寻不到她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