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一根绣花针刺破了镜子,他以为自己成功从藏身词破镜中走出来。但与此同时,他感知到自己身后站有一个人。
转过身那刻,让心一颤的是千年上下的宿命感。
何不羡:“神。”
剩下的他什么都没有说,单靠对视就已经将所有的话都说出来了。
眼前人一身白衣系红腰带,穿着简单。不简单的是他身上栩栩如生的破碎蝴蝶,以及飞在身边互相追逐打闹的好十几张红、黑小纸人。
他这番姿势很像第一次在武陵山脉相见时,在血雨中向自己奔跑而来时一样。
看,他身边的红色小纸人正在逗破碎蝴蝶玩呢,还有些勾在他衣角上,可爱又诡异。
如果他猜得不错,何不羡身上的红、黑小纸人代表了他不得不丢弃的两个副魂,而那个破碎蝴蝶代表的是自己的神怜笑。
怜笑:“不失真我,很好。”
他已经知道了在这场变人戏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中招了。难怪八爪章鱼为何一直低着头不去看台上人表演也不去听藏身词。
因为一听就真的把自己藏在一个虚无的镜子里寻找所谓的“真我”了。
但何不羡跟他说的是:“無非无也陷进去了,但他活在当下,知足常乐、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很快就破镜了。”
所以只有怜笑一个人在藏身词破镜里待得最久。
怜笑一听,顿时扶额:“说来惭愧啊。”
他在藏身词破镜里待了那么久时间,他在外面等很久了吧。
何不羡:“神不好奇我为何没有被陷入藏身词破镜吗?”
怜笑一听,抬头看他:“因为你不失真我,困也无用。”
真我,即真正的我。
何不羡知道真正的自己该是怎么样的人,也就是说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找到了“真我”,所以这藏身词破镜对他没用。
何不羡对他说:“可神也没失‘真我’啊,为何还是进来了?”
怜笑顿顿,他是真的没有失去“真我”吗,或许是还没找到呢?
怜笑愣愣,无心回答:“我竟然不知道。”
哪个是真我,哪个是假我,哪个又是虚我?
何不羡:“神是为了我进来的。”
怜笑见他说得很真挚:“大概是吧。”
怜笑的确想要在千心镜中找到他善信的真心,也就可以从真心中顺藤摸瓜,摸到何不羡真正的“真我”去,就可以得知他的善信只想要什么,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最渴望什么,害怕什么,然后他就可以从这些地方下手,在他还在世上的时光里,尽量满足他的善信。
所以他才会在千心镜里挨个挨个问了一遍,但即使是虚假的何不羡,受他“真我”束缚,也就是何不羡本人把握分寸,才导致什么问题都回答得模模糊糊。
他没问到什么太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关于《百鸟朝凤》一事。
他们走在藏身词破镜中,怜笑:“你是来阻止我了解你的?”
何不羡摇头,说:“不,我是为了神来的。”
一开始他担心怜笑会遇见曾经太丧的自己,怕他找错了“真我”,然后认定自己本该那样,就日益颓废下去,直至选择消失于世上,所以他才进来的。
再者说他神都进来了,他又岂能在外面等待?那可不是他自己的行为作风。
怜笑:“那你看到的跟我所见的应该是不同吧。”
何不羡点头,说:“神陷入万心镜时,我看见的是一万个你在大街上走。但我能在一片红中,在一万个撑着红伞的人堆里找到神。”
怜笑觉得很不可思议,人山人海密密麻麻,又都是撑着一把相同的红伞,着一样的红衣,他又是如何准确找到自己的。
何不羡一笑,回答他:“这不难。”
怜笑:“有何不难之说法?”
何不羡只笑笑,说:“反正神只要记住,我能在一万把红伞下找到神不难就好了。”
至于为什么,他要真是说出来就不好了。
怜笑知道他不想说明:“也罢。”
何不羡似乎还没有要出藏身词破镜的打算,也默默地陪着他的神在这困境中。
怜笑见他今日不同往常,他今日能露“真我”给自己看,尤其是那红黑小纸人,就突然想起在听戏时看见那个冷漠的何不羡应该也是“真我”的一部分。
或许那时何不羡就想要告诉他,不要找他的“真我”,因为“真我”他自己已经找到了。
可没想到他还是傻傻地去找,以为真能找到。
怜笑干咳一声:“我能问你是什么时候找到‘真我’的吗?”
怜笑好像很好奇何不羡,从一开始就很好奇他了。
至于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何不羡太过于了解自己,但自己又一点都不了解他,才会如此想要知道他,知道相关于他的一切吧。
何不羡侧身看怜笑,笑了笑:“实不相瞒,我在一千年前就找到‘真我’了。”
一千年前啊?
怜笑震惊。
怜笑:“你好厉害,一直都知道真我‘是什么样子的。”
何不羡一听,神情凝重了不少:“是不得不找到’真我‘的。”
他的“真我”,就是成为一个神的善信,一辈子的善信,永不变更的善信。
但找到后他就将其给藏了起来,然后以“假我”的身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后来发现怜笑将庙宇设在了武陵山脉才蹑手蹑脚地进去供奉他的。
因而今日所见是怜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何不羡。
怜笑:“出去吧。”
何不羡:“好。”
只见何不羡身上的黑色小纸人来到他手指尖,然后化成了一股黑色的能力打碎了这个困境。
出来后,怜笑见到了八爪章鱼和無非无的对话:“小太爷应该在里面久一点的,那样我耳根子就会清静久点。”
八爪章鱼又说:“丧神出来了。”
怜笑点头:“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無非无:“哎呀,这都什么事。”
即后他们认为自己闲得无事可做,要跟怜笑一起去寻找花与君。
怜笑也同意了。
两两一对,一前一后。
怜笑看何不羡身上一直在玩弄破碎蝴蝶的红色小纸人,问:“你身上的这两样东西是鬼魂吧。”
可以理解为他的手下。
何不羡笑笑,承认了:“是的,神真厉害。”
怜笑:“我身入其境,大概体会到了花与君当时的心境,想通他为何要离开了。”
何不羡:“哦,神可以说说吗?”
怜笑顿顿,想了一下:“在万心镜里有很多心声,可那些心声大多数都是负面心声,专门给自己洗脑,贬低自己的存在价值。比较丧气悲观之人最爱受其影响,花与君就是那类人。”
想想当时的花与君差不多已经没有世人、没有信仰、没有香火了,神生正处于谷底期,来人间一趟又无意间碰见了这变人戏,误入困境中听到了所谓“真我”们的心声,就相信了自己没有存在的价值。
于是啊,就连一声告别都没有便消失在人世间了。
何不羡也皱起眉头,提出自己的疑问:“我只是想不明白花与君好歹也是天上的花神,世上女子爱花无数又怎么会没有信仰他的世人?就算是真的没有,可还有乞人这样忠诚的善信在,他也不至于变得那般丧气悲观绝望消极。还有他在天上好好的,神庙也在武陵山脉附近,为何要来相公山一趟?来了相公山干完大事后又为何不直接回天上,反而是在人间瞎逛碰见了让自己陷入绝望的变人戏?”
这一切的一切都充满了离奇的气息啊。
但这好几个问题八爪章鱼应该都能回答得出来吧,毕竟那时他是天上之主,要谁下界办事还不是得他说了算?
怜笑看向身后的八爪章鱼,他愣愣,一只触手扶额,呃,都是两百年前的政务了,平日里政务又繁忙,他应该也忘得差不多了吧。
八爪章鱼:“呃,呃,什么原因来着?”
八爪章鱼看眼無非无,以为無非无知道,谁知無非无直接说明:“你看我也没用,那时我已经在人间当乞丐几百年了。”
对哦,無非无都当乞丐几百年了,那……
八爪章鱼突然就想起来:“对哦,当时他说有一个世人在花间要死了,他要去救,所以我就允许他下界了。但话说在前,我是让他救完那个世人就回天上来的,可他不仅没来还消失了一段时间,然后我就收到了他的告别书。”
至于那封告别信大概说的就是甘愿成为第一个消失在世间的神。
怜笑:“这就跟乞人说的对上了。”
乞人不是说花与君在相公山救了一个无意间跌落花间,但对花粉过敏差点死去的世人吗?
花与君救的应该就是他了。
但怜笑又问:“花与君提到过那个世人的名字吗?”
八爪章鱼又想了想,啊,真痛苦,当时太忙了没放在心上。
八爪章鱼:“没提到过,我也不知道那个世人到底是谁。”
怜笑又说:“那个世人后来还因为花与君飞升了!可能联想到谁?”
这两百年期间成仙的不少,但成神的可没有一个。所以他说的飞升应该是成仙,到底是哪个仙呢?
無非无:“这天上正神三百六十五路、偏神两千、神将十万、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散仙,想要找到那个成仙的世人不相当于大海捞针啊?”
的确如無非无所言像极了大海捞针。
但可别忘了,天上新主玄三相设立品阶考试领取司职的飞升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