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万欣镇那天,天气阴阴的,像大伙的心情。
梁则和皮皮送了我们一程,皮皮哭得极难过。
我能留给皮皮的东西不多,昨儿陪他画了一天的画,画艺不精,丑得很,皮皮却当宝似的收藏进箱子里。
我同他说,那些画绝计不能给胡陌炀看,他答应了。
为此,胡陌炀好奇得很,但努力装作不在乎。
上京路途遥远,这回我花了大价钱,雇了辆马车,毕竟那一万贯是靠“出卖”胡陌炀得来的。
自打他知道那事后,动不动就提要花那笔钱,比如“现在可以吃鸡了吧?”“下回要开两间房,不能省,否则会出事的。”
“能出事早就出了,事实证明你不会。”我真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
胡陌炀当场红透了脸,气愤难当:“我我不会?你敢小瞧我?”
我大为汗颜,苦笑,还有些结巴:“我岂敢小瞧胡三爷您,可是,您确实不会啊!”
同床共枕那么多回,他一直是循规蹈矩,就算是抱着我睡,也是正人君子得很,真是不会对我有不轨之心。
我将我那话读来念去,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你~”胡陌炀黑着一张脸,阴沉沉地咬牙,一副欲要扑来的姿态。
我笑着指了指赶车的车夫,占着青天白日又有外人在,知他拿我没辙,颇为挑衅意味。
他收了怒意,忽地噙起一抹狡黠的笑,说道:“今儿我不仅要吃鸡,还要置身行头,你也要。”
他一提钱,我便下意识地仓惶捂住钱袋子。
真是不明白,他一狐妖,咋那么臭美,爱穿新衣裳。
不过,估衣街一转,真是叫人畅快淋漓,忍不住的购物欲。
我俩都置了一身好行头,他青裤白褂,皂鞋净袜,我彩绣袄裙,绣鞋头绳,漂漂亮亮,天下独有。
后来,我才知道,胡陌炀意欲何为,他领着我进了一间洋人开的店铺,叫照相馆。
那是我头一回见到照相盒子,村里人早就传过,城里有长得像夜叉的洋人,还有能摄人魂魄的摄魂机。
我道是大伙吃撑了闲着,胡说八道,没想到,还真有。
只是,洋人不像夜叉,照相盒子就是一个湿木箱子,且照完相后,不痛不痒,也没觉得变傻失魂。
大伙都误会了。
起初我是不信的,死也不肯进照相馆,胡陌炀一只手将我扛起,一把按在椅子上,捏着我的下巴,说:“看镜头,笑~”
头一回照相,难免拘谨,笑比哭还要难看。
这一看镜头,看了半个时辰,脸都笑僵了,还没拍好,害我后边摆了张僵尸脸。
我心想,失魂就失魂吧,阴魂跟一只狐妖挺般配的。
直到那金发碧眼的洋人说出照相的费用后,我被吓醒了。
“十贯钱。”洋人操着可爱的口音,两根手指头做成个“十”的手势,怕我们听不懂,他反复解释,“我们也收白银,如果你有的话,十两。”
我一听,腿一软,险些站不住。
“才十贯钱,快付钱吧?”胡陌炀难得笑容挂脸上。
亏他好意思用“才”这个字眼,十贯钱,采两年的草药才能挣回来啊,我的心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