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师尊,你清醒一点!>第83章 有点离谱番二 莫愁前路无知己

  第二个小故事

  云敛兮去世后, 云无觅离开云境,再次踏上旅途,这一走, 便是三百多年。

  再次归来, 是因为梦息感应,贺兰冲于冥冥之中入过她的梦, 说自己要下世,想见她最后一面。

  云无觅匆匆回到南疆,感沧海桑田, 时过境迁, 与从前故人皆在时越发不同。这些年不曾变过的, 还是凌绝宗派在南-疆-独一无二的尊崇地位。

  贺兰冲在凌绝宫这许多年,地位可见一斑,虽无职无位, 却与莫瑭一样,人人尊称一声老祖。他有自己宽阔的府邸,膝下徒子徒孙成群, 从院内跪到了院外,乌压压的一片, 都垂首沉默的候着,也没有人知道此时从他们身边路过, 去寻找宫中老祖贺兰冲的那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是什么身份。

  贺兰冲于正殿内坐着等云无觅,穿的很正式,一看就是凌绝宫最有资历的老人,只还保持着中年人的模样。师兄莫瑭也在场,莫瑭更显老相, 果然最年轻的,还是她这个老祖们的师尊。

  云无觅突然想起来,其实贺兰冲和段南倾长的是有几分像的。如果段南倾老了,会是这个模样吗?

  “师尊可算来了。”五百多岁的贺兰冲不停的抱怨,“再不到场咱们可就阴阳相隔喽。”

  他虽这样说,表情上却是十二分的轻松调侃。时间过得太久,这一生悟的过于透彻,师徒几个早就将生死看淡了,而修行之人眼中的生死,无非是一场又一场不知来处也不问归途的轮回罢了。

  “来了又能如何。你们呐,一个个的都走了,”无觅浅叹,“我都不敢在南疆待,待着总觉得自己丢了什么,待着就会想起自己的孤独。”

  “怎么突然看不开了?”贺兰冲为她倒酒,依然是有五百多年陈酿的青竹酒和青梅酒,“师尊,老话说的好,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云无觅盯着盏中美酒,笑了。从前小段宫主留下的美酒,喝一坛,少一坛啊。

  贺兰冲也跟着笑,“再不济,我下辈子投胎,还给师尊当徒弟,师尊可要记得来找我。”

  “你可算了吧,天机不可窥。”无觅接过贺兰冲再次递来的酒盏,笑着摇了摇头。这一世了结,来生早已注定,成与不成,见与不见,皆不能强求。“若有缘,轮回好聚。若无缘,贺兰今生德行嘉重,来世必有厚福,为师自然放心。”

  贺兰冲起身,对云无觅躬身一揖,“那就借师尊吉言。”

  贺兰冲离世之后,云无觅再次离开。再三百余年,回南疆,送莫瑭。

  莫瑭从结丹算起,修行近千年,终于修到了大乘境渡劫期。他不必轮回,只等着飞升了。

  云无觅感叹,真的不容易啊。她这当老祖宗的,能教出个可以渡劫成仙的,倍感荣耀。近一千年的时间,亦有风云变幻,亦有英才济济,豪杰辈出,长江后浪推前浪。便是临仙派的历任掌门都已经飞升了七位,当年有关临仙尊主梁逍的奇闻异事早已落入拓本,锁在无数藏经阁的最深处,积满灰尘,鲜有人提及。

  而临仙派之外的修士,自千年前天极宗朝华君之后,二百年后又飞升了一位云氏子弟,各家宗门便再无大能渡劫,直到莫瑭。

  莫瑭自八百多年前离任凌绝宫主,与师弟贺兰冲常处在一起授徒修行,贺兰冲离世后,莫瑭独自去了南海之洲从前居雪山被夷为平地之处,在那里长居。修为境界拔升后,便施以强大的灵力,将平地起坡,渐渐塑出山的模样来,直到境界大圆满,居雪山方圆十几里似乎也有了千年前的规模。

  云无觅便去了居雪山,莫瑭在山顶等她。

  漫天风起云涌,惊雷阵阵。偏莫瑭泰然自若,且悠然自得。

  莫瑭老了,像画里那种慈眉善目赐福缘的老神仙,白发白须,精神矍铄。其实无觅印象里的莫瑭,大部分时候都是起初在莫寻山落脚时他常来热心帮忙的模样,年轻,真诚,英俊,再到后来添了些许皱纹,却更加显得稳妥,内敛,大气。但无论如何,他终究是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如今的莫瑭,周身散着地仙特有的光华,仿佛随时随地都能腾云而去。反观云无觅,千年如一日,一直是从前模样。大能莫瑭见了年轻的师尊,礼数不忘,躬身行礼,“师尊安好。”

  “好久不见,”云无觅盘腿坐在莫瑭对面,说道,“来送送你。”

  他们这一辈人啊,不过是传记话本中的沧海一粟,等送走莫瑭,九州大陆认识云无觅的人便一个也没有了。

  “师尊,还觉得孤独吗?”莫瑭问。

  “有时候会。”无觅淡淡一笑,“我这一生,实在太长了,酸甜苦辣都品过,孤独不过是其中一种,像你们这样的神仙是不会明白的。”

  “心不孤,人不独。”莫瑭说着,将一只朴素的乾坤袋双手递给云无觅,“弟子也要走了,唯独放心不下的便是师尊,这袋子留与师尊,权当个念想。”

  无觅接过来,探究里面的东西。话说,千年时光变幻,修行界早就不流行用乾坤袋这样的储存介质了,更新换代之的是占据更小空间更加灵活的介质。能拿出这个东西的修士,本身就有一种陈旧的质感,如同莫瑭,一位活了一千岁的大能。

  他应该是有史以来,渡劫期年龄最大的修士了。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无觅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琉璃瓶,问道。话说这琉璃瓶,还是无觅几百年前从海外淘回来许多,取一部分送于徒弟们的。

  “是可以使师尊不再孤独,永远快乐的法宝。”

  “别逗了,世上哪有这样的东西,”无觅一脸莫瑭你这么大年纪还好意思说谎哄师尊开心的表情,“有闲工夫扯这个,还不如跟师尊讲讲你飞升前参悟到什么独门绝技没。”

  “师尊通透。”莫瑭赞许,这一刻无觅在他眼里仿佛是值得夸奖的小姑娘,“这可不就是弟子的独门绝技么,这与令师尊不再寂寥不冲突的 。”

  “所以你的……独门绝技是什么?”

  “天机。”

  “……天机?”

  “是的,不可泄露。”

  “这么神秘?”无觅给莫老头逗笑了,“你们神仙说话都喜欢故作神秘?”

  莫瑭笑的很是慈爱,没正面回答,转而回忆当年,“我记得师尊第一次归南疆,说过这世界是一个圈。再归,又说是一环,到后来又说是一个圆。”

  “……所以呢?”无觅纳闷,事实就是如此啊。

  “所以师尊是对的。论天地日月,山川河流,论世间万物生万物灭,生生灭灭,并非亘古不变,亦不会永远消散。恰如我们所见所闻,所思所感,无论以何种方式呈现,皆为循环。”

  “……所以呢?”

  “所以缘起缘尽,因果亦然,或长久,或短暂,当属转圜。”

  无觅听得直摇头,神仙和凡人果然是有区别的,“这就是你说的……天机?”

  莫瑭点头,“是的,看破不说破。”

  飞升大能的绝技在当世都是独一无二的。莫瑭再次强调天机不可说,无觅方有所悟,遂拿着那小琉璃瓶摇一摇晃一晃,仔细一瞧,竟看见瓶内有粉红色的一团在里面,如同流云,温柔的卷动着。

  “………!!!”

  这不是她消失了千年的………情之魄吗?为什么会蜷缩在这里???

  无觅吃惊,手拿不稳,琉璃瓶掉在地上,摔碎了,那粉红色的一团钻出来,晃悠悠沿着无觅的裙摆蜿蜒而上,从她的衣袖钻进去,没入了胸口。

  那种熟悉而甜蜜的感觉又回来了。没有悲伤,不曾怨念,长久等候,心怀期盼,那是她的情之魄啊。

  ……不对,似乎还少了点什么,并不彻底完整。

  云无觅转头望着四周,隐约觉得,从前失去的,似乎就要回来了。看莫瑭笑而不语,才明白他这么多年为何于居雪山修行。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既然爱过,就一定会有证据证明它存在过。纵使当年居雪山被夷为平地,也一定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如果不能察觉,一定是修为和境界不够高罢了。

  当年的十方绝杀阵是有缺口的,所以朝华君才能死里逃生,段南倾渡让了他的长生印,便没能躲过这一劫,导致神魂俱灭,连同她的情之魄也毁在他手里。问题在于,当初动情至真,执念至深,既有爱人魂魄在侧,那情之魄又怎会舍得分开,即便是四下里消散,也必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云无觅甚至能想象的出,那一魄何其决绝,一定是与段南倾随风而散的魄芒纠缠了许多年,才被大能窥破天机,以云无觅无法企及的方式一点点聚集。

  如果情之魄可以慢慢聚齐,那是否意味着……

  无觅不胜唏嘘,感慨万千,叹道,“莫瑭,你长居此地不肯离开,就为了这个,努力了这么久?”

  晴空惊雷不断,居雪山风骤起,晚秋时节,雪顶碎玉飞扬,清香冷冽。

  莫瑭巍然不动,任凭宽大的衣袂随风飞舞,越发有仙人之姿。他连连摇头,“非我一人之力,还有师弟贺兰冲。当年师尊传授凌绝宫寻魂引魄之术,我们师兄弟没有一日不想突破,达至高之境,只是师弟这一世天命难违,离世前再三叮嘱不得放弃,只可惜弟子天赋受限,走了许多弯路,才磋磨了这许多年。”

  “不是弯路,是因为你们所求的,已经不是高阶之术,而是天机。”无觅眼圈一红。天机难窥,窥破不可为,一个不慎,就会改变原有的天道常规,而改变规则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莫瑭啊,你们……”

  莫瑭知道她要说什么,便解释道, “师尊万不可愧疚,否则弟子难以安然。从来所作所为,我师兄弟皆受益匪浅。 ”

  “是么……”即这样说,无觅依然觉得,她何德何能呢。

  莫瑭又道,“弟子少时天资愚钝,蒙师尊不弃,纳入门下,多年悉心教导,诚挚不离。弟子受此大恩,无以为报,时下不过是悟天道,遵因果循环,亦受师弟之托,为师尊寻灯一盏,照亮前路,惟愿吾师得知己相伴,长乐人间。”

  他站起来,披一身风雪,顶满头霜发,复又郑重其事地跪倒在地,对着年轻的师尊三叩首,缓缓道别,“师尊,弟子这就走了。”

  无觅虚手扶一把,叹道莫老头真是年纪越大越讲究,遂浅笑,“去吧,到时候见了临仙尊主和朝华龙吟君,替为师问个好。”

  莫瑭和蔼颌首,“一定。”

  无觅目睹他衣袂飘飘,飞入半空,身影缩成一点,穿过万道烈焰惊雷,恍惚间层层密云中有天梯降下,忽而消失不见。

  无觅静立良久,再转身,山河依旧。

  夜幕已深,千年故人,只剩她一人。

  倒也无妨。

  明月高悬,群星闪烁,回首向南,见烟火于空中频频绽放,开出大朵大朵绚丽的花,仿若是暖春里争奇斗艳的光景,令人心生欢喜。

  无觅想,或许这一切都是最合适的安排。那光与影交错的地方,一定有个人,在等着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