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南大门破时, 凌冽正好射空了马背上的两袋箭囊。

  洞开的城门从三丈高的城墙上往里倒下, 轰然一声,激起无数尘土。

  定国公将兵马分开,两翼策应,南北夹击, 攻城的攻城、排炸|药的排炸|药, 翰墨带领东北大营士兵率攻打北城门,王亮则率禁卫军从城外水道潜入——南门外的两条水道, 连通着城内数个排水渠。

  王亮熟门熟路,由他带领禁军返回城内, 城楼上戎狄武士还未察觉,就被嗖嗖亮剑结果了性命。

  戎狄在草原上作战, 多面对开阔平地。

  于守城战上,他们没什么经验, 在放过蛮牛、泼过金水、下过雷火弹后, 就只懂得用弓箭、落石压制, 眼看着城下汉人如潮水般一波波靠近, 搭上来的云梯推也推不完,便只能愤愤后撤。

  结果才退一步, 就被王亮带人包围, 牛角号声响起, 北宁王府影卫如鬼魅般从天而降,帮着攻上城楼的禁军,收拾了最后的戎狄残兵。

  那为首的头领还想跑, 被索纳西拦住,几人合力,终于将他从马上打落、砍下了头颅。

  头领被杀, 戎狄武士溃逃,前来支援的伊稚查才走到景华街上,就看见了前方狼狈逃窜的武士,他们将城门附近种种告知,有些慌乱地问:“大王,我们、我们怎么办?”

  伊稚查咬了咬牙,“简先生呢?”

  “已经着人去请了,还、还没有过来。”

  伊稚查怒极,扬起马鞭对着那群武士就是狠狠几鞭,他泄愤般地将人抽得脱形,才转身,带着最后几个大气不敢出的属下返回皇城——

  宫禁的城墙也有三四丈高,伊稚查想得很好,他手中还有戎狄数十万的大军,这群汉人在北境多年从不是他对手,如今不过多点人数,又怎可能当真打败他?

  如此一合计,伊稚查也不慌了,他吩咐下去:“不必同他们拼命,放他们进来,我们关门打狗。”

  武士们见他笃定,便也稳下心神,纷纷往京城各地去传讯——

  不过叫伊稚查没想到的是,他前往各地传讯的士兵,并没有走多远,只要落单,就会被突然窜出来的汉人百姓拦住。

  这群汉人不知从哪儿来的底气,饿得面黄肌瘦、看上去矮矮小小的汉子,甚至还有老人女人,从前攻城时不见他们有多硬气,如今却敢握着菜刀、钢叉拦人。

  戎狄武士嗤笑,觉得这就是汉话里说的“螳臂当车”。

  然而还不等他们笑够,那群百姓就大吼一声上前,有一人带头,便有更多的百姓扑上来,他们的刀|枪棍棒虽舞得没有章法,但胜在人多,戎狄武士刚想反抗,就被这群愤懑的乱民给掀翻、推倒。

  最终,双拳难敌四手,被憋着怒火的百姓们扎成了马蜂窝。

  已走入皇城的伊稚查对此浑然不觉,还骑在马背上闲庭信步——他看着宫禁中的红墙碧瓦,总觉得中原皇廷的汉人挺会享受,或许他们戎狄将来也可以学着在草原上盖一个皇宫?

  他这厢走着,全没注意到身后跟随的士兵越来越少。

  而简先生已带着几个戎狄武士早早地等在了明光殿外,他身后还捆着一个妇人,似乎就是当初在他下令屠城时、简先生一力用命保下来的某个深宫贵妇。

  “她是北宁王的养母,”简先生看着伊稚查,“可用她做人质。”

  伊稚查“哦?”了一声,他绕着那妇人转了一圈,五十余岁的太皇太后已没了从前的明艳,他撇撇嘴,没什么兴趣地点点头,顺手就将人拽过来,丢给了身后两个勇士。

  简先生看他还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暗中摇摇头:音单愚鲁,伊稚查同样好不到哪儿去。

  “大王!简先生!不好了!汉人的军队已经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宫禁!”

  “哈——?!”伊稚查愣了一下,“四面八方?!”

  他不甘心地推开那个武士,自己往前跑了两步,结果远远就看见前方的定安门外升起浓烟滚滚,伊稚查咬了咬牙,“怎、怎会这么快?!”

  简先生低下头笑,心说:这里是中原皇廷,听说那位禁军首领已经投诚,自然是没有比他更熟悉京城布防的人,有他在,这宫禁被破是迟早的事儿。

  不过,面上他还是做出了一副担忧模样,建议伊稚查挟持舒氏太皇太后上城楼,然后他会想法找到退路,带着伊稚查脱身、返回北境去。

  “回去?!”

  “您的士兵再多,没有补给的情况下,您能守多久呢?”简先生反问,“当日屠城,士兵在城中烧杀抢掠,宫廷仓库内的美酒佳肴都被消耗了大半,如今城内的屯粮,只怕根本撑不过三日。”

  伊稚查抿抿嘴,“那就同他们杀个你死我活!”

  简先生还想说什么,又有一个戎狄武士跑进来,扑通一下跪倒在明光殿前的云龙浮雕上,“大王,事情不好了,摩提部落的小王子反了,他在漠北草原自立为王,与汉人约定划山为界、永不来犯!”

  “你说什么?!”这次,伊稚查终于慌了,“他算什么东西?!他也配?!”

  摩提部落在整个戎狄中连八大部落都不算,老头领从前还跪在他面前舔过他的靴子,后来老头领病死,留下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小儿子,当初南下时,他也因此没算上这个部落。

  熟料,一时失足,竟酿成大祸。

  那武士支支吾吾,还说中原汉人狡猾,在得到此讯后学了憋足的翟语往城内大喊,听得武士们人心惶惶、无心恋战,不少人更是直接弃城而逃,准备返还漠北草原、追随新王。

  “反了……!他们当真是反了!”

  伊稚查急得团团转,根本没想过还会这样,他拿起马鞭又放,最后恶狠狠地凌空抽了几下,愤愤地捉起舒氏就往定安门走,他一边走,一边喃喃道:“这中原不要……不要也罢,我得回草原、回草原上……”

  简先生耸耸肩,没多说什么,他只推说自己还要安排守城,让伊稚查先走。

  伊稚查心烦意乱,自然没有细想,只是带着人如简先生所愿上了城楼。

  城下,是源源不断的攻城士兵。

  他们的数量超乎了伊稚查的想象,而勇猛程度也同他在京城、云州遇到的全然不同,伊稚查还未来得及惊讶,面上就感觉到一阵劲风,一只箭簇擦着他的脖子,嗖地一声射过。

  伊稚查只觉颈侧一痛,汩汩涌出的鲜血让他后背发凉。

  这样精妙的箭法、这样顽强而强悍的士兵……

  一些从前的记忆瞬间如水中巨鳄般浮出,一口咬住他的脖子——

  只有、只有那支被他和大哥整个用计烧死在山中的中原汉人,才会……才会有这样恐怖的战斗力。

  若无简先生帮助……

  伊稚查后退两步,躲在了他最看不上的中原女人身后。

  他唤了一口气,将自己从那种被恐惧支配的感觉中解救出来。

  然后才正了正神色,扬声怒吼、吸引了城楼下所有士兵目光,他推着舒氏上前,朝汉人讲明白他的诉求——戎狄和锦朝作战多年,他倒不担心军中有懂翟语的翻译。

  其实也用不上翻译,即使他们“母子”数年未见、容貌气质上多有改变,但凌冽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舒氏、这位他曾经真心敬如亲母的女人。

  舒氏看着他,眼神依旧复杂。

  淑仪宸皇贵妃生得比她美,儿子也这般出挑——他的腿又治好了,去南境一趟未死,反而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看得出来——过得不错。

  再想到自己的儿子、孙子……

  舒氏在心底苦笑,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命运不公。

  伊稚查嚷嚷,用中原的孝悌之道来说,直言他要求不多,只想平安返回到草原去,等他顺利离开京城,就会派人将这位“母亲”送回。

  众人看着站在城楼上的太皇太后,一时也没了注意。

  舒氏在后宫无功无过,虽说外戚专权多因她是太子生母的缘故,但舒家造反之时,她已被小皇帝软禁在后宫中,即便再十恶不赦,也曾是凌冽养母,从三岁到十七岁,她也陪了凌冽十余年时光。

  生恩与养恩同样重,此事旁人都说不得,只能由凌冽自己来考量。

  红日高升,渐渐洒满了整个定安门,凌冽仰头,看着被日光刺得睁不开眼的舒氏,忽然觉得她同从前一点儿也不一样:如今被五花大绑推上来的,只是一个两鬓斑白、容色憔悴的老妇,眼中也没了那份高高在上。

  他自然不想放戎狄走,但……

  他看了一眼舒氏,在心里忖度着此事的后果。

  “呿——”

  不等他想清楚,身边的乌宇恬风忽然啐了一口,他仰头冲着城楼上的伊稚查骂道:“我当你们戎狄多厉害呢?不过是群缩头乌龟、躲在妇人身后,什么父母养恩,哥哥的爹娘早就去世了,你怕不是找人冒充的吧?”

  他这一连串的话用的都是苗语,伊稚查听不懂,却隐约猜测乌宇恬风在骂他。

  伊稚查也是受不得激讽的性子,他从舒氏身后探出脑袋,也指着乌宇恬风破口大骂,用戎狄翟语说他算什么东西,指指点点的凭什么替汉人王爷做决定,两军商议怎么容许外人鸟叫……

  那翻译听得脸上青白一阵,犹犹豫豫,不知道要如何将这些污言秽语说给眼前的贵人们听。

  结果,不等他开口,骑在黑马上的乌宇恬风就先勾起嘴角笑道:“你问我算什么东西?”

  他策马上前两步,与凌冽的白马并肩而立,“我三媒六娉、明媒正娶,耗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好不容易从中原拐走了我们家漂亮哥哥回去!我们交换了合欢庚帖,还有天地日月神明为证,啧,怎么能算外人?”

  小蛮王说的是蛮语,语速飞快,语调上扬。

  若不解释,听不懂的人多半要以为他还在骂人。

  “……”翻译看看小蛮王,又看看城墙上因听不懂而气得面红耳赤的戎狄大王,整个噎住。

  比骂人,伊稚查明显不是小蛮王对手。

  小蛮王虽是一国大王,但在阵前对骂这事儿上,他可太拿手了,知道戎狄大王听不懂苗语,他就来了兴致,脸上还是带着笑,神态动作都好像是在讽刺、调侃对方,但他说的,却是——

  “嘿嘿,两个黄鹂鸣翠柳,哥哥赏月我喝酒。”

  翻译傻眼了。

  听懂的蛮国勇士们忍不住窃笑,他们一笑,更让听不懂的汉人士兵们以为蛮国大王在骂戎狄,于是他们也跟着笑,议论纷纷、直说骂得好——

  伊稚查低吼一声,眼睛都气红了。

  乌宇恬风再道:“窗含西岭千秋雪,同榻而卧好欢悦。”

  翻译:“……”

  凌冽:“……”

  他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小蛮子,刚才心中难点犹疑也被他这么一番胡闹给打断,他看了看身侧这个骄傲而笑得十分灿烂的小家伙,摇摇头,“你还懂戎狄翟语?”

  他在北境五六年,都没学会这个。

  乌宇恬风却在同伊稚查“骂战”的间隙,笑着冲凌冽挤挤眼睛,“专门为哥哥学的。”

  凌冽睨他,最终忍不住笑了。

  定国公尹元看着这两人竟然旁若无人地在阵前打情骂俏,气得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他恼火地冲身边人下令,让人趁着伊稚查的目光被乌宇恬风吸引,找机会从两侧攻进城去。

  凌冽一笑,在城楼上骂骂咧咧的伊稚查反而愣了愣。

  他从没见过大锦北宁王笑,他只见过在战场上拼杀的凌冽,那时候的他双眼似寒冰,总是寒着脸将他们的武士斩于马下,如今,伊稚查第一次发现,这个中原男人,竟然是会笑的。

  而且,笑起来还那样好看……

  他看得有些发痴,而后就被那蛮国的大王狠狠瞪了一眼。

  一道金属光泽从那蛮国大王的方向发过来,伊稚查连连后退,堪堪避过了乌宇恬风的攻击,小蛮王于暗器一道并不娴熟,他抛出来的东西,很明显只是一枚衣扣。

  “不许看!”他的戎狄翟语有些生涩,但音调却很阴沉,“哥哥是我一个人的!”

  伊稚查愣了愣,而后他气得头顶冒烟,“你、你他娘的是故意的!”

  明明就懂戎狄翟语,偏偏还要跟他讲什么苗语!

  若非时机场合不对,乌宇恬风很想冲城墙上的戎狄大王扮鬼脸——谁让他蠢。

  伊稚查怒气攻心,若非是身边两个武士阻拦,他就要冲下去和乌宇恬风理论了,他嗖地一下拔出长刀,正准备架上舒氏的脖子,整个城楼就轰地一震——

  那禁军指挥使王亮说服了舒明义,两人一道儿,带着五千人的小队,从一处枯井中淌着水,进入了宫禁内——他从前在宫中被人排挤欺凌,便生了些报复心思,从一个老太监处打听了这条道路,偷了不少宫中东西变卖。

  那老太监收下他的“买路钱”后,还叼着烟管,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头顶的天空。

  他告诉王亮,宫禁看着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实际上,不过只是一方精美的鸟笼,里面的贵人都想出去,还接二连三地想跑出去。

  当时的王亮太小,并没有明白老太监话里的深意,后来回想,王亮却懂了什么:

  宫中曾有贵人,贿|赂了老太监,也从这条水道跑出去过。

  不过事到如今,王亮也不会再去想,这贵人到底是谁了,三朝更迭、老太监也已经死了。过去之事,也就让它同这座已经满目疮痍的金鸟笼,一起湮灭吧。

  枯井废弃多年,里面却还有一些腐臭的积水,他按着记忆穿过两个拐角,终于找到了向上的通路,他攀住了宫中井壁上的凹槽,一点点往上爬,然后放下了绳索,将下面的人一个个拽了上来。

  王亮轻车熟路地带着舒明义找到了宫中的军火库,只可惜,经过戎狄一番劫掠,库中所藏的炸|药没剩下多少。王亮觉得可惜,舒明义却觉得刚刚好,他们只需引戎狄的主意力,就能帮助大军破城。

  他们兵分多路,分发了剩下的火|药,在宫墙附近到处点火、焚烧木箱、旌旗,弄出了不小的烟雾和爆炸声。一边吸引着戎狄武士的主意,一边想办法帮助城外的大军破城。

  王亮去了北城门,而舒明义则来了南城门,他远远看着城楼上他那唯一的姑母,最终,还是选择闭上眼睛,命人去点燃了他们最后的火|药。

  四角燃起的浓烟让戎狄武士们心慌,就连伊稚查这个大王都有些乱了阵脚。

  他骂了一声娘,然后一把掐住舒氏的脖子,“你们都住手!你们不管这死老太婆性命了吗?!”

  凌冽还没说话,乌宇恬风就直接上前将凌冽挡在身后,他给身边的蛮国小勇士使眼色,他们会意地敲响了战鼓、吹起牛角号——

  在那响彻天穹的号角声中,小蛮王冲伊稚查掏了掏耳朵:“咦?你——说——什——么——?”

  伊稚查:“……”

  乌宇恬风一摊手掌,“怎么恁是听不清呢?”

  凌冽忍了,最终还是忍不住,在乌宇恬风身后侧过头,捂着嘴闷闷笑了:

  他家小蛮子,可真是太可爱、太贴心了。

  伊稚查腹背受敌,见自己实在是缠不过,便想挟持着舒氏离开城楼。

  他想明白了——

  那中原王爷或许还有顾及,可这个蛮子却半点没有,只要还有舒氏在身边,他就还能想办法离开京城、杀回漠北草原去。

  结果他才拽着舒氏后退一步,身后就传出了一阵骚动。

  伊稚查回头,看见简先生换了一套他从未见过的衣服:大红色的团龙纹绣在胸口,衬得他整个人器宇脱俗,而双手是白色广袖,额间扎了同样的红色抹额,日光一照,上头的白玉闪烁。

  他从未见过这样打扮的简先生,一时又看得有些呆。

  反是简先生先走过来,他冲还在怔愣着的伊稚查笑了笑。

  他从未这样笑过,灿烂明艳如同高升的红日,也是到了此刻,伊稚查才发现,在他身边一直蒙着黑色斗篷的中原“先生”,有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

  眼尾,好像还有一颗浅棕色的小痣。

  伊稚查喜欢美人,欣赏美人,他吞了吞唾沫,开口想说什么,却忽然感觉自己下腹一痛。

  他低下头,赫然看见一柄弯刀没入了胸腹,而那只握着刀柄的手,手背上隐约能看见一点儿烫伤的痕迹。

  简先生后退一步,看着伊稚查,讽刺地勾了勾嘴角,然后他扭头、再不看伊稚查,而是大喊道:

  “戎狄恶首已经伏诛!还不速速攻城!”

  伊稚查没看到,但城下的众人却看见了他动手的过程,一些个士兵不明真相,见他同伊稚查关系亲密,只当他是被戎狄霸占的可怜人,便纷纷跟着动手准备攻城。

  冲天的喊杀声中,倒在血泊中的伊稚查往前爬了两步,他不甘地捉住简先生的下摆,双眼都快瞪出来,“为……什……么……?”

  简先生笑笑,蹲下来,用城门楼的箭孔挡住他们的身形。

  他笑盈盈地、摸了摸伊稚查脸上的血,“因为,我其实姓凌啊。”

  他说的是戎狄翟语,翟语当中并没有“凌”这个字的读音。

  所以,简先生用的是戎狄王室部落的姓氏做代称。

  虽是代称,可伊稚查听懂了,他骇然地看向简先生,“你……你……”

  他想问,是不是从一开始,简先生对他和他的母亲就是在利用,为的都是今时今日。又在想,若简先生想要的是中原江山,他又为何要帮着他们害中原人,他若是中原皇室,那岂不是也是那老女人的儿子……?

  他想不通,口中鲜血涌出,脸上表情也更加狰狞。

  而简先生却还好心地向自己这个“徒弟”解释,他压低了声音,手却顺势探到了那柄弯刀上,“因为我料差了蛮国大王这个变端,所以我现在判定……我那弟弟肯定不会当众杀那女人。”

  他握住了刀柄,狠狠地抽出了刀,在伊稚查断气前,说完了最后一句:

  “所以我需要你,为我铺平我往后的道路。”

  飞溅的鲜血染红了伊稚查的眼睛,让他分不清哪些是血、哪些是简先生本来衣裳的颜色。他张了张口,终于瞪圆了眼睛躺倒在城楼上——

  戎狄武士见他们的大王身死,还是那位用兵如神的简先生动的手,更加无心恋战、纷纷做鸟兽散。

  而简先生只是擦了擦脸上被溅到的一点红,反手甩掉刀上沾染的血渍,慢慢起身来到了城墙边,扶起舒氏,替她松绑,然后,他遥遥看着城下立在人群中策马的凌冽,笑着朗声道:

  “七皇弟,许久不见了。”

  他站在城墙上遥遥致意,冲凌冽点头道:“我叫凌冿。”

  凌冽眯了眯眼睛,他早有此猜想。

  六皇子凌冿,生母就是那个被废为庶人的丽妃紫氏。

  听见此说的定国公一愣,慌忙抬手,而闻讯的士兵们也停下了动作,城墙上下安静下来,战场也陷入一片死寂,风吹动旌旗,传来阵阵裂帛之声。

  凌冽开口,刚想说什么,站在城楼上的舒氏太皇太后却忽然动了动。

  她讽刺地冷笑,然后指着挑眉看她的简先生大声道:“不,你根本不姓凌!”

  作者有话要说:*《草木谱》已经失传,只是有此一说,但淝水之战和谢安、谢玄是确有其人。“八十万大军”是苻坚的虚数,实际上只有二十万人,淝水之战也是著名的以少胜多战役,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成语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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