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两人从城外归来。

  凌冽还是被沼虾尖锐的脑袋扎破了手, 其实伤口并不大,只是一个小红点点,但乌宇恬风却因此垂头丧气,一路上都沉默不语。

  眼看快走到城阁, 勇士们正在帮他们打开内城大门, 凌冽便唤他:“恬恬。”

  “……嗯?”

  “听过《鹿车共挽》*的故事么?”

  乌宇恬风摇摇头,默了一会儿, 想到自己是在凌冽身后,便道:“没听过……”

  “鹿车共挽啊, 说的是一个清贫男子,迎娶了一位富家千金。富家千金不仅没嫌弃他, 反而还换掉自己华贵的衣服,同丈夫一道粗布麻衫, 拉鹿车回家乡, 乡里人见她如此, 都纷纷称道呢。”

  乌宇恬风挠挠头, “所以……哥哥是嫌我穷?”

  “……”凌冽噎了一下。

  乌宇恬风绕到轮椅前蹲下,捧起凌冽双手, 认认真真道:“我不会要哥哥换粗布麻衫的。”

  而且, 乌宇恬风喜欢凌冽穿中原汉人的精致的衣服。

  那层层叠叠的繁复衣袍, 于他而言就好像是缠在礼物外的彩纸、绸带,完整拆下来能给他莫大的成就感。

  再说——

  他们苗疆的“粗布麻衫”……

  乌宇恬风根本没法儿想象也不能忍受凌冽跟他一样:赤|裸上身,下穿筒裤。

  哥哥会被人看光光的!

  “……想什么呢!”凌冽及时戳了他一指头, “鹿车共挽讲得是安贫乐道,是‘至亲至疏夫妻’*!”他深吸一口气,“我的意思是, 两人相处,没人应该一直一直付出,这都是相互的。”

  乌宇恬风似懂非懂,这时内城门刚好被打开,他便推着凌冽朝里走。

  一直到他们走进城阁内,勇士们夹道远行大礼时,他才恍然大悟。

  小蛮王激动地停下脚步,“哥哥!你的意思是不是你有一点点喜欢我了?!”

  “……”凌冽眨巴眼,心道:怎就绕到那边去?

  他其实只是想劝劝小蛮王,小伤而已,何必那样伤心。且两人成婚、夫妻一体,他又是男子,实没必要当他是个易碎瓷器。

  结果,见小蛮王绿眼睛亮晶晶,他便也不好解释,只含糊道:“……算是吧。”

  乌宇恬风更高兴了,他蹲下身追问道:“有多大点?”

  凌冽:“……”

  这怎么衡量?

  “有没有这么大?”小蛮王自己比划,食指、拇指捏起来,扁扁的,还没一两分高。

  凌冽挑眉,“……不是这样算的。”

  乌宇恬风想了想:“那……这样呢?”他捏个小青柠大小的圈儿。

  凌冽张了张口,见城阁内匆匆走出不少人,且远处的勇士都在悄悄看他们。他嫌丢脸,便错开眼神,敷衍道:“……有吧。”

  苗疆小青柠个儿不大,径长六分左右。

  心意哪能用大小衡量,凌冽只当他胡闹。

  结果乌宇恬风却梨涡融融,露出一小排贝齿,“真好!我还以为哥哥心里我只有树莓那么大呢。”

  树莓?

  那不是更小了,指甲盖大小一点儿。

  凌冽心中情绪莫名翻涌,他拧眉刚欲开口,伊赤姆大叔就急急忙忙从城阁内跑过来,他脸色苍白、唇色泛青,扑倒在地——

  “王爷,出事了!”

  ○○○

  原来,伊赤姆他们从河滩回来,先到小膳房用过午饭,才有说有笑地往内间走。

  刚到内间长廊,两人远远就闻见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

  伊赤姆心中“咯噔”一下,忙朝凌冽房间赶。

  只见镂空雕花的房门大开,元宵浑身是血、面朝下趴在门口地上,屋内桌翻椅倒、一片狼藉,书匣散乱,上好的龙尾砚四分五裂,一沓沓洁白的素宣上印满黑黢黢的脚印。

  “元宵!”他扑下去将元宵拉起来,小管事腹部破开大洞,气息十分微弱,“去请毒医!快!”

  闻讯而来的勇士领命跑出去,阚部首领也急忙下令,让城阁巡逻勇士守在房间附近,并快些去请三公子回来主持大局。

  元宵靠在伊赤姆怀里,虚弱地将睫帘掀开一道儿缝,“译……文……”

  “你快别说话了,”伊赤姆大叔紧紧摁住他伤口,“天大的事之后再说!”

  “译文……”元宵却不依,他紧紧攥着伊赤姆前襟,一段话喘了好几口气才说完,“王爷译的……那些……都被、被……抢走了……”

  伊赤姆一愣。

  元宵则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元宵!喂——!”伊赤姆吓坏了,又催了两道,毒医和孙太医才前后脚赶过来。

  而摩莲城的三公子姗姗来迟,他刚送走自己二哥,没想到吃顿饭的工夫,就出了这样大的事,他怒极,指着巡逻勇士破口大骂:“都怎么当差的?!闯入者到底是谁?!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儿?!”

  阚部首领拉了他一把,“行了行了,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救人要紧。”

  三公子忙命人打开隔壁一间房,将元宵抬过去。

  两位大夫施救时,伊赤姆简单看了看屋内——

  来人目标明确,角落立着的柜子和木箱动也未动,只翻书匣和案几,他们拓来的番堂祖文辑录皆被细细翻过,其中凌冽有过墨迹批注的皆被撕去,译出来的几沓宣纸更是全部被带走。

  门口的花砖地板上,是元宵留下的一大滩血,凶手将刀子抽走时,飞溅的血花几乎将旁边的紫纱幔染透。

  伊赤姆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转身去隔壁。

  元宵面如金纸,毒医正将被子拉高盖住他上身,小家伙削瘦的胸腹缠着重重纱布,躺在宽大柔软的床铺中央,显得只有小小一团。

  “伤口很深,但万幸没伤到内脏,”毒医擦了擦手,“性命无虞。”

  伊赤姆这才跑出来,想到河滩边寻凌冽。

  听完前因后果,凌冽脸都白了,待见着气息奄奄、人事不省的元宵,他隐隐颤抖起来。

  乌宇恬风见凌冽如此,忙打岔道:“凶手找到了么?”

  伊赤姆摇摇头,“三公子原派了一支小队守在附近,只是勇士们分成两班,换班时有那么一两柱香时间是无人的。且当时是午饭时间,接班的来得也晚了两三刻……”

  乌宇恬风嗤地一哼,“借口而已。”

  “……三公子已罚过了,大王您就别生气了。”见他动怒,伊赤姆连忙劝。

  元宵还在睡着,重伤让他浑身都烧得滚烫,两个城阁的小宫女守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用竹叶掬了水喂给他。

  两个姑娘胆小,凌冽就这样寒着脸往旁一坐,吓得她们弄掉好几次东西。

  凌冽叹了口气,捏捏眉心,自己转轮椅出来,问伊赤姆大叔,“房间都看过没有?”

  伊赤姆答道:“都看过的,但也维持着原样呢。”

  凌冽点点头,“那我去看看。”

  乌宇恬风则迈开长腿,“我跟哥哥一道儿。”

  凌冽发现:

  屋内虽凌乱,但血迹只集中在门口,窗下案几附近和散落的宣纸上都没有血迹。

  而那几本番堂辑录,来人居然有时间将他批注过的一页页撕下来,而不是整本带走。

  这一点,让凌冽觉得尤其古怪。

  乌宇恬风在屋外观察一会儿,因尸群袭击缘故,城阁内许多地面都是新砌的,新的花砖表面有腊封、色泽也更艳丽,能留下每个人经过的脚印。

  虽然来往走动的人较多,脚印已经无法分辨。

  但乌宇恬风也敏锐地发现:花砖上并没留下血迹。

  凶手刺伤元宵,鲜血都能溅到旁边的紫纱幔,房内也没留下凶器,显然,凶手是带着凶器离开的。

  伤人后,凶手竟还能考虑到将滴血的凶器收好……

  乌宇恬风摇摇头,觉得这凶手要么冷静得恐怖,要么就是早有预谋。

  这次南下,凌冽没带太多影卫,且从决定要留下开始,他便将一部分人又派回了中原。

  出事这段时间里,影卫们一部分在城外探查,剩下的则跟着他在河滩,根本没人目睹现场发生什么。

  凌冽多少有些懊悔,他不该将小管事单独留下的。

  见他失落,乌宇恬风忙推着他往外走,“哥哥别想了,我们先回去看看元宵吧?”

  凌冽捏住鼻梁,疲惫地点点头。

  ○○○

  日落时分,元宵醒了。

  元宵张开眼时,凌冽正心神不属地坐在床边。

  他左手捧着个天青釉的金边小碗,碗里是泡参的温水,右手捏着竹叶,盖了雪毯的双膝上,平摊着一本书。

  虽然有书,可凌冽根本没在看。

  他出神,竹叶上的水滴落都没察觉,只在那书页上落下了许多坑坑洼洼的水痕。

  “……爷,”元宵虚弱唤他,嘶声道:“书……要泡……坏了……”

  凌冽一惊,手中的竹叶整个掉落,书页连带着一整张雪毯都落在地上。

  若非手中还有个碗,凌冽整个人都快扑到元宵身上,“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伤口痛么?”他问了一叠,又伸手探元宵额头,“怎么还这般烫?!”

  屋内动静太大,很快惊动了一屏风之隔的乌宇恬风。

  他疾步进来,对上元宵乌溜溜的眼睛和干涩的双唇,小蛮王好笑地看凌冽一眼,忙取过那碗,往里重新兑了热水,见他还想取竹叶亲自喂元宵,凌冽终于红了脸。

  他推他,“……你去喊大夫。”

  等小蛮王离开,喝了水的元宵舔舔嘴唇,才清晰地叫了声“王爷”。

  凌冽叹息,又给他喂了点。

  这水是毒医亲自熬的,里头不知还有其他什么灵草。喝了一整碗后,元宵蜡白的小脸也渐有了血色,等乌宇恬风带着毒医和孙太医进来,他已能完整地说一长段话了。

  毒医和孙太医看过,都觉得小管事的伤没什么问题。

  “伤口瞧着可怖,但只要好好吃药换药,一两个月就能恢复了,没事儿哈。”毒医拍拍元宵肩膀。

  他说得轻描淡写,元宵却差点一骨碌翻起来,“一、一、一两个月?!!”

  “这还是快的,”孙太医点点头,“幸好眼下是秋季,天不算热,不然伤口发炎化脓、好得更慢。”

  元宵:“……”

  两位大夫实话实说,孙太医还煎着药,便提前告辞离开。

  剩下毒医被乌宇恬风叫到屏风外,细细问了这些天元宵饮食起居上需要注意的事儿——

  屏风后的元宵,眼眶却渐渐红了。

  凌冽被他吓着,急问道:“怎么,伤口又痛了?”

  元宵却突然握住他手,呜哇一声大哭道:“呜呜呜呜呜,王爷,这一两个月谁来伺候您啊?要不您还是将羽书叫过来吧?”

  “……”凌冽挑挑眉,“羽书在朝为官,是暗钉,拔起来又要十年时间安排,别胡闹!”

  元宵泪眼汪汪,“那、那让影五他们回来……”

  “……影卫不是小厮。”

  元宵皱皱鼻子,圆亮的黑眼睛盯着他,也不说话,就那样掉金豆豆,将脑后的青布枕洇湿一片。

  凌冽恼了,“本王又不是三岁孩童,怎么时刻需要人伺候?!”

  元宵幽幽开口,道:“明真年,您看书入迷,喝了一夜冷茶,第二日起来就犯了胃痛。”

  明真是皇兄的年号,凌冽嘴角一抽。

  “之后在北境,”元宵目光幽怨,“您泡在浴桶中看兵书,水都冰了您都不觉,之后就高热得差点染上肺病,郭老将军和夫人都吓得不轻。还有,您经常赤足下地、贪凉还喜吃生食,夏日用冰也是……”

  提起这些,元宵如数家珍。

  说到后面,小管事都忘了哭,反而掰着指头一件件清算。

  凌冽被他说得又羞又恼。

  小蛮王也从屏风后面绕进来,饶有兴味地驻足听着。

  元宵停下时,威风凛凛的北宁王已是一张大红脸,他咬着后槽牙,“……让你背书你三天就忘,记本王这些事儿,你倒很清楚哦?!”

  北宁王礼贤下士,除非必要,甚少自称“本王”。

  若在平常,元宵定能明白——王爷这是在发火。

  可现在,小管事伤重且担忧,便没分心思揣度主子态度,他还是坚持,让凌冽无论如何找个人来伺候,不然他吃不好睡不好、伤也养不好。

  凌冽:“……”

  正在这主仆俩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乌宇恬风却走到床边蹲下,他牵起凌冽的手,冲元宵认认真真道:“哥哥我来伺候,还有你,我也会照顾好的。”

  元宵一噎,差点被唾沫呛着。

  “我伺候你们俩就是了,”小蛮王点点头,很郑重,“我会做好。”

  元宵眼珠瞪出来,“我没做梦吧王爷,他他他他说什么——?”

  凌冽看了这两人一眼,终于逃也似的,自己推着轮椅离开房间。

  ○○○

  当夜,凌冽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照看元宵。

  元宵本人死活不同意,哭得眼睛都发肿。

  结果,乌宇恬风便命人多搬来一张大床摆在屏风后,“我陪哥哥留下。”

  主仆俩一个撇嘴、一个皱眉,最终却都同意了这个折中的法子。

  元宵到底身上有伤,又哭又闹得折腾了半日,洗漱完沾枕头就睡着了。

  凌冽却翻来覆去,心里一直想着元宵受伤、译文手稿被抢走这事。

  乌宇恬风从后拥着他,见他翻来覆去地烙饼,便恶作剧地挠挠他腰,“哥哥睡不着啊?”

  那位置太痒,凌冽缩了缩,却也觉得自己这样折腾不是事,便起身道:“我去看看元宵。”

  “我去吧。”乌宇恬风将他摁回被窝,“哥哥躺着就好。”

  为了方便照顾,屋内的屏风被往东挪了挪,正好能看见元宵的床。

  凌冽被他埋到柔软絮丝被中,好容易探出脑袋,就见小蛮王走到床边探了探元宵额头,见他没发热后,才替他掖好被子。

  其实,凌冽多少能察觉到,对他之外的人,小蛮王脸上的表情都很冷。

  但偏就那样一张冷峻黑脸,在摇曳的昏黄灯火下,竟显出几分性感来。

  凌冽裹着被子,不敢放任自己细想,否则——

  他就会忍不住地想小蛮王胸膛上结实却柔软的胸肌,想他线条完美流畅的腰腹,想藏在闪烁光影中的金色长卷发,想他的暖烘烘的小腿肚……

  越想,凌冽越觉得口干舌燥。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便认真开始想元宵的伤。

  晚饭后,毒医来上药时,他在旁看了一眼,那刀伤一看就是苗刀留下的。

  虽然苗人都用苗刀,但也还有些细微差别:

  蛮国这边所用的苗刀是用百炼钢,黑苗却用水纹黑铁,百越那边则更多用青铜。

  不同的材质留下的伤口,自然也不同。

  当时凌冽担心,且他先入为主地认为凶手来自黑苗,便没有细想。

  如今再回忆,却觉得房内种种疑窦,只要将“凶手来自黑苗”这点推翻,就能迎刃而解。

  那边,乌宇恬风又给元宵喂了点儿水,才转身回来。

  刚掀开被子,凌冽就眼睛很亮地开口,“摩莲城内有奸细!”

  乌宇恬风将他揽住,只道,“很晚了,哥哥先睡,明天再说。”

  “……”凌冽趴在他胸口,小声坦白,“睡不着。”

  乌宇恬风低头,眸色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一伸手掀了被子。

  凌冽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声音控制不住地陡然变尖,“你做什——呃嗯?!!”

  隆起的被面让他倒抽一口凉气,小蛮王偏热的体温在这时候简直要将他烤熟,凌冽一手紧紧拉住被面,一手却无意识地绞住了絮丝被下的金色长卷发。

  他紧紧咬着嘴唇,漂亮的凤眸开开合合,鸦羽般的睫帘卷卷舒舒。

  夜风静静,暧昧声响不绝。

  也不知过去多久,凌冽只觉累得喘不上气,眼前是一阵阵模糊。偏这时候的小蛮王爬出来,绿宝石眼眸深情款款,沾染水色的红唇微翘,餍足又淫|靡。

  凌冽错开视线,胸膛起起伏伏,心中暗骂:小王八蛋。

  被骂的小王八蛋却还有兴致用鼻尖蹭他,声音沙哑而低沉,“现在哥哥能睡着了么?”

  ……能。

  必须他妈的能*。

  见凌冽挫败地闭眼,乌宇恬风便笑盈盈地去吹屋内的灯。

  “……我说,”不知何时醒来的元宵,虚弱地抬起一只手,“王爷、王妃,你们能……别当着我么?我还……没咽气呢……”

  作者有话要说:*唐代 李治(女)《八至》:“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虽然XX传已经普及了好几遍,但还是注明一下。

  *鹿车共挽:共挽鹿车,旧时称赞夫妻同心,安贫乐道。出自《后汉书·鲍宣妻传》。

  *之前有个小天使超级愤怒地跟我说古文里面不能出现“TMD”三个字,然后她的评论我后来翻不到了_(:з」∠)_我就姑且注一下:“他妈的”是一个口语语言,是脏话没错,但它最早出于《战国策·赵策》的《秦围赵之邯郸》,原句是:‘叱嗟,尔母婢也!’卒为天下笑。”后来累世变迁出现了主谓宾上的转化,才成了这个口语,并不是所谓的现代语,在白话运动里面鲁迅先生专门讨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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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冽:你能不能别做这种事儿!

  小蛮王:恬恬就是要吃甜甜呀~哥哥甜甜~

  凌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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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哈,元宵,你也有今天(不是)

  恬恬:哼,哥哥就是馋我的身子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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