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澈行被秦俞哄睡之后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有种久违的熟悉, 就像是之前做过的那几次梦一样,他处在一片白光里,有自己的意识, 同样也能控制行为。
白光很亮但是并不刺眼,谢澈行疑惑地踩了踩地面, 发现一片坚实之后尝试往前走。
走了几步,他愈发感觉这里都透着一股真实, 与其说是梦境,不如更像是一个另外的空间。
就在谢澈行要回头的时候, 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类似于广播电子音,毫无感情地说道:[该世界秩序严重紊乱, 请穿书者尽快返回原世界。]
谢澈行一下愣住,在某个瞬间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像是别的地方传来的, 遥远又不可置信:“什么意思。”
电子音这次的语气没有那么呆板了:[穿书者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地方,还扰乱了该世界剧情,需要脱离该世界。]
“不行。”
谢澈行手脚顿时变得冰凉,他连开口都开始困难:“不能这样。”
电子音根本不听, 只是继续说道:[穿书者还可以在该世界停留五天,五天后强制传输回原世界。]
谢澈行指尖用力到发白,他想找个什么东西抓住,但周围什么也没有, 最后只能蹲在地上, 捂住耳朵自言自语:“反正只是个梦, 我才不信你。”
电子音只是静默着不说话, 似乎在等他接受这个事实。
谢澈行抿紧了唇,手忽然无力地垂下来, 他想到了晚餐时那股莫名又突兀的迷蒙感从何而来。
自己本来......就不是属于这里的。
他声音干涩:“不公平,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来到这里,不能现在又要让我回去。”
电子音解释道:[在剧情刚出现偏差的时候,就已经提醒穿书者,那些有意识的梦境都是一种警醒。]
电子音见谢澈行不说话,又补充道:[那些梦里的秦俞也都是他本人,穿书者的梦境同样是他的梦境。]
谢澈行猛地抬起头,急切地问道:“他知道我会离开吗。”
电子音顿了一下:[他并不知道。]
谢澈行不知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怎么样,他犹豫又颤抖着发问:“如果我离开了,谢澈行还会存在吗。”
他是完整的自己在这个世界里,那他走了之后,这里原本的谢澈行会出现吗。
电子音说道:[不会,原书后续剧情并无谢澈行该人物。]
谢澈行不知想到了什么,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说出了一个令他极为害怕恐惧的猜想。
“所以剧情会全部恢复,所有人都不会记得我,包括秦俞。”
[不会。]电子音好似叹了一口气:[剧情偏差过大,恢复剧情会使该世界崩坏,所以为了检修错误,需要穿书者离开。]
[检修完成后,穿书者可自行选择是否回来,但不论如何选择,该世界都将延续现在剧情。]
电子音说完之后,给出了一个很大的危险警告:[穿书者不可向外透露任何信息,否则后果自负! ]
谢澈行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我要回去多长时间。”
电子音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说道:[并没有具体的时间,可能是几年十几年,也可能是几十年。]
谢澈行原本热切期待的表情僵住,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喃喃自语:“五天,五天后——”
五天后,是秦俞的生日。
[请穿书者做好准备,五天后将会进行传送。]
谢澈行来不及再说一个字就不受控制地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一片漆黑的天花板。
他手脚麻木,慌张地伸手往旁边摸,很快就碰到一处热源。
秦俞睡意朦胧地翻过身搂住他:“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有。”谢澈行声音出奇的低哑,为了取信般又说了一遍:“没有。”
秦俞原本还是有困意的,一听他不正常的嗓音就清醒了过来,“嗓子怎么这么哑,是不是生病了。”
秦俞说着说着就一下坐起来,有些懊恼:“晚饭的时候就知道你身体不舒服的,我带你去医院。”
“没事。”谢澈行拉住他的衣角,闭了闭眼小声道:“睡觉吧。”
——
《北城青巷》彻底杀青后也并没有结束,因为到时候电影上映后会有一个发布会,所以他们还得提前录制好。
录制现场有等着的记者,记者也很懂事,拍了足够的照片后就没有继续,而是等发布会结束后开始采访。
因为导演和演员都是大牌,记者也都老老实实地照着提前写好的问题提问。
最后的采访是两人的双采,室内暖气开得足,因此谢澈行脱了外套,锁骨上的银质项链在镜头下折射出晃眼的亮光。
记者眼睛尖,又想到了最近的业内流传的照片和传闻,忍不住调了调镜头,半是玩笑半是八卦地问道:“谢老师戴的项链很漂亮啊,是私人的单品搭配吗,看起来像是情侣款。”
谢澈行微微一愣,他已经让秦俞暂时藏起项链了,为什么记者还能这么敏锐地问出情侣款这个问题。
听到记者终于这么问,秦俞眼前一亮,腰板都不自觉挺得更直,朝谢澈行看了一眼,开口道:“是我们自——”
“不是。”谢澈行骤然出声打断了秦俞的回答,他手抬了抬,想把项链塞到衣服里面,可终究没有这么做,笑了笑说道:“是为了更好地宣传影片。”
秦俞一愣,目光含着几分委屈和不解看着谢澈行,见对方只是官方地笑着回答记者接下来的问题,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眼中的委屈更多了。
等采访结束,谢澈行起身准备收拾东西,却被秦俞牵住手腕拉到墙角。
秦俞把他整个人抵在桌边环住,能很好地保护他不被别人看见。
“为什么。”秦俞指尖勾起谢澈行的项链,即使是质问的语气也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谢澈行只是看着秦俞,抿紧了嘴不说话。
他能说些什么,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秦俞屈起食指蹭了蹭他的眼尾,语气柔缓了一些,近乎像是在撒娇:“跟我说为什么,行行,不然我不安心。”
谢澈行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而后稍稍别开脸,用着老旧的借口:“现在太突然了。”
秦俞见他躲开自己,手指不由得一僵,顿了几秒后索性固执地说道:“可之前就有记者拍到了我的项链,再加上今天的采访,谁都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俞有些得意地抿嘴笑了,像是打了胜仗一般,低声问道:“行行,公开吧,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男朋友。”
谢澈行听到秦俞这么说,扭过脸看了他一眼,好看的唇瓣微微张开。
“不要。”
“算了。”谢澈行垂下了眸子,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咬紧了牙关,可即便这样,声线下还有着微不可查的颤抖,“算了吧,秦俞。”
秦俞如同呆傻一般愣了好长时间,低头看着谢澈行长而弯的睫毛和笔挺的鼻梁,突然反应过来。
他慌张地抱住谢澈行,仿佛眼前的人下一秒就会跑掉。
“不公开,不公开了。”秦俞一连重复了好几遍,一个平时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人,此时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他把谢澈行抱得更紧:“我不说了,行行,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我不要算了。”秦俞的声音此时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地染上了明显的哭腔,无措地说:“你说好要给我过生日的。”
谢澈行强忍住心中的酸楚和心疼,他摸了摸秦俞柔软的头发,尽量语气如常地开口:“我知道,说好了的。”
秦俞可怜巴巴地看着怀里的谢澈行。
谢澈行用手指点了点他泛红的眼皮,用像是哄小朋友的语气:“小俞怎么还哭了。”
秦俞委屈地瘪了瘪嘴:“你以后不要说那样的话,我害怕。”
谢澈行笑了,笑得眼睛都要弯成一条线,但也叫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他说:“秦俞,你以后不要哭好不好。”
秦俞没能及时察觉出那抹过于细小的情绪,只是劫后余生般把头埋在谢澈行的颈窝处,就这样抱了好久。
——
谢澈行这两天尽力掩饰自己的心神不宁,把心思都放在了画画上面。
而秦俞好像对上次的经历心有余悸,天天都待在他旁边,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得搂紧他。
五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就是过得格外快,马上就到了秦俞生日,同时也是他去参加美术赛展的时候。
赛展是在上午举行,就在两人要出门的时候,秦俞电话铃声却响起来了。
谢澈行看见这电话是张特助打来的,知道是工作上的事,拦住了秦俞要挂断的手,示意道:“你接吧。”
秦俞皱了皱眉,语气不虞:“我都让他今天不要打电话过来了。”
“所以应该是很急的事。”谢澈行叹了一口气,“你这几天积了很多事没处理,接吧。”
秦俞这才不情不愿地接起,几分钟后沉着脸挂了电话。
他抿了抿嘴:“没什么事,走吧。”
谢澈行站在原地没动,摇了摇头,颇为执拗地说道:“你告诉我是什么事。”
“不知道是谁把秦云念保释出来了。”秦俞知道只有自己不说,谢澈行就不会动,只能交代道:“他造谣公司,现在公司的合作方已经有意见了,张特助打电话让我回公司参加会议,给合作方一个解释。”
谢澈行突然觉得有些事是上天原本就安排好的,怎么也没有办法去改变。
他看了一眼时间,说道:“你去吧。”
秦俞自然不肯:“会议可以推迟。”
“你不能这样。”谢澈行皱了皱眉,语气强硬了些:“太任性了。”
秦俞急切地说:“没有,本来会议也不是马上开始的。”
“那这样,你要是现在不去开会,我就在家待着,反正赛展也不是马上开始。”谢澈行说完还真要把门关上。
“我去开会。”秦俞赶紧拦住他,妥协道:“那我送你去会场。”
到了赛展会场,谢澈行率先下车,绕到驾驶位的车窗边,俯身看着秦俞把车窗放下来后笑了,“等你开完会再过来,万一我比你快的话就回家等你。”
秦俞听到后面四个字很高兴,因电话而产生的某种燥郁也消失不见,“我尽量快点,想过来看你画画。”
谢澈行看了秦俞一秒钟,忽地拉过他衣领,轻轻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家,我都等你。”
秦俞衣领被拉的有点乱,但他没有去管,低头看了看,甚至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
他满意地点点头,再次抬眼的时候目光在谢澈行的肩头上一顿,随后伸手在他肩膀上捻了捻什么东西。
谢澈行下意识看了眼秦俞捻的地方,那是几片雪白晶莹的雪花。
他直起身,微微仰头看了看天,与此同时,身旁的许多人也在做着同一动作。
不少人惊呼出声:“下雪了,雪下得好大。”
这场雪来得突然,但却出乎寻常的盛大,大片大片的雪花飘扬下来,照这个架势,没几分钟就会在地面覆上薄薄一层积雪。
谢澈行看了几秒,只觉得这雪白的有些过分刺目了,刺得他眼睛愈发酸疼,连带着胸腔都要被莫大的悲伤湮没。
他眨去眼里的雾气,转头抚平了秦俞那被自己弄乱的衣领,“今天给你过生日,我自己做的蛋糕。”
秦俞还对今天即将面对什么而不知情,眉眼间都是开心:“我今天还是第一次吃蛋糕。”
往常顾老爷子也会给他过生日,但他通常没兴趣,尤其是对甜腻腻的蛋糕厌得不行,后来顾老爷子也就不给他买蛋糕了。
“嗯。”谢澈行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等秦俞的车子在视线内看不见之后,他才僵着步子走进会场。
今年的冬天还真是格外冷。
会场里还算静谧,画家和业内观众都坐在台下,谢澈行面色还算正常地坐在画板面前,拿起了画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画得很快,却总是忍不住去看时间,就在快收尾的时候,口袋的手机却发出一声震动。
震动声音很微小,但立刻让他绷紧了神经。
会不会是秦俞临时有什么事过不了生日了。
不不不,秦俞怎么样也会过完这个生日的。
难道是蛋糕店催他过去做蛋糕了?
谢澈行又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好像确实该去了。
做蛋糕说不定还要几个小时,到时候秦俞万一多等了他一会儿怎么办。
也就剩下这几个小时了。
谢澈行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告诉他一切都还在安排之中,不会出现问题的。
可另一根弦却崩的死死的,让他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以至于最后他手腕都开始发抖。
这是画家谢澈行第一次提着画笔手抖了。
谢澈行终于完成最后几笔,他迅速地丢了画笔,不管不顾地朝会场外跑去,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他跑出去,被寒风朔雪扑了一脸,他甚至忘记了叫出租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风雪中行走。
所幸之前的手机震动只是一条系统短信,蛋糕店离得也不远。
今天所有的事都在谢澈行的计划之内,可他心里就是充斥着一股心慌,直到提着做好的蛋糕回到家里,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谢澈行胃紧张得有些抽痛,但他此刻顾不上这下,把蛋糕放在桌子上之后拿出了手机,想拍一张发给秦俞。
他发好照片,说了自己提前结束比赛回家了。
秦俞那也没有什么大意外,秦俞发了消息,说自己大概一个小时后就能到家。
谢澈行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手心捂着,然后给秦俞回信息:[我等你。]
他就这么捧着杯水在沙发上静坐了半小时,又过了几分钟,他忽然有些焦躁地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不过很快,手机就弹出了秦俞的消息,秦俞说他还有几分钟就到家,让谢澈行等着给他开门。
谢澈行彻底放松下来,果然两分钟后如愿听到了门铃声响起。
他眼睛一亮,放下杯子急匆匆地就要去开门,然而就在指尖要触及门把手的那一瞬间,眼前突然变得一片白。
谢澈行整个人都像是被冻住,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白色的虚无逐渐消失,露出了房间布置。
是他在原世界里的房间,熟悉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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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甜马上就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