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怒斥:“事已至此,你还要作什么妖!”

  韩青玥心里一紧,眉头紧锁,怒声回道:“你们以为为何近几年妖魔越发猖獗,全都因你们私留神器,导致枯月谷阵法不稳,济川一带妖魔横行!”

  众人错愕,如芒刺在背。

  韩青玥急跑几步上前,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喻君彦伸手将她扶住,她点头道谢,望着踌躇不决的大能们,言辞凌厉,“难道,你们就连后辈的路也要断了吗?”

  喻君彦侧目看她,他倒是听说过多次她的行事风格,只道她与自己一般潇洒恣意,没想到这样一位弱柳扶风的女子,皮肉之下是铮铮血脉,心中所藏不是儿女私情,而是天下大义。

  就为她所求之事,喻君彦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要倾尽全力和她站在一道。

  大能都闷不吭声,形色各异,长盈出声询问:“你想如何?”

  “归还神器,加固枯月谷阵法,这不只是保济川一带,也是保天下。”

  韩青玥情绪激动,咳嗽了好几声,脸色煞白。

  众人沉默不语,犹豫不决。

  长盈追问:“他们若是不还呢?”

  闻言,韩青玥叹息,目光如炬,“那就如他们所愿,天下倾覆,盖因他们一己之私。”

  长盈手中的养魂灯发出微弱的灵光,他垂眸冷笑,眼中的寒凉不加掩饰,冷眼盯着他们,“韩姑娘,你还是太嫩了点,这些老匹夫可没什么良心。”

  他抬脚靠近,气势威压,大能们不自觉的退后,他步步紧逼,将人逼到无路可走,催动着手中的养魂灯,杀气毕露,直截了当的威胁,“应该这样说,如若不交出神器,那便杀无赦。”

  “长盈!”有人喝叫,尚未张嘴,长盈就冷眼扫去,养魂灯灵光闪烁,威压更甚,不紧不慢的反问:“为天下大道,死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如何?更何况他们本就罪孽深重。”

  众人望着他手中的养魂灯,其中压制着不少恶魔凶妖,他们现下灵力微弱,若是强对绝不是对手,都沉默不语,警惕的看着他。

  “就算要送神器回枯月谷,也要先将神器取来!”

  长盈:“何须劳烦诸位,东西已经送往枯月谷,只需诸位到场助一臂之力”

  闻言,韩青玥惊愣,脑海中的记忆一下如河水决堤一般翻涌,她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长盈,嘴里轻声叫了什么,声音太轻以至于在她身边的喻君彦都未听清,只觉得似是一个他也熟悉的名字。

  大能也都反应过来,指着长盈怒骂:“长盈,你算计我们!”事已如此,人尽皆知,都顾不上体面和气度了,张口就上次污言秽语,长盈是个气性极大的人,说话素来夹枪带棒,这次却异常的能忍。

  对他们再难听的话都没有反驳,神情冷冷地望着他们,就如同上位者凝视蝼蚁挣扎。

  白发老头听得眉头直皱,其他人能忍受他却一字再难听,抬手捏咒,“不堪入耳!封!”

  倏忽间世界安静了下来,长盈朝他微微颔首算是道谢。

  辞白城长街被摧毁成废墟,风一吹扬起烟尘,姜子明扶着孙韫艰难的行在飞沙走石之中,一路上遇到许多和他们一样的百姓,也有好心的修士帮他们。

  姜子明和孙韫现在狼狈不堪,倒是一点仙尊和仙尊弟子的样子都没有,不过面对好心的修士他们还是婉拒了,当务之急是离开是非之地,城门都是熟人不可相见,他们只好从后绕路。

  “你们是要去哪?”

  前面的修士询问,姜子明紧张的捏着孙韫的手臂,不敢抬头,“找一个安身之所。”

  好心的修士身着的是梵天派的服饰,声音稚嫩年岁不大,感受到了他们身上淡薄的灵力,惊讶道:“你们是修士?”

  姜子明将头埋下,感觉到他这一嗓子嚎叫吸引了不少其他的目光,而他看见孙韫手腕上的手镯是压制不住的魔气,让他胆战心惊,拉着他想绕开修士。

  弟子没有一点眼力见,忙追上:“诶,你们是受伤吗?”他一急切手就抓上了孙韫的袖摆,姜子明明显感觉到孙韫浑身一怔,神色骤变,他忙用力握住他的手。

  “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倒是啰嗦。”剑柄将弟子的手撇开,汪爻冷冰冰的声音响起,站挡在他们面前,面无表情的盯着弟子,顺带扫视了其他好奇投来的目光。

  弟子被汪爻眼神震慑,忙垂首行礼:“少主。”

  “嗯,走。”

  语气冰冷,弟子忙不迭的跑开,眼皮都不敢抬一下,梵天派山门前天雷阵法不止击碎了高高在上的仙尊,更是震慑了所有的人,从上至下都将汪爻视为杀神。

  汪正信日渐颓废,在无为殿中不问世事,汪爻手握掌门令,现下已经是梵天派的掌事人,他自小就行事乖戾,又当众刑讯仙尊,若是太平之时定会有人反驳他掌令,偏逢多事之秋,梵天派遭大劫,仙尊负罪,长老死的死伤的伤,无一人能压制住他。

  幸而,他掌令后没有做出格之事,收辞白城的求援信后立即就带人下山,还算是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但他暴戾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弟子见他就会条件反射的害怕。

  他这一出现,在场的梵天派弟子都忙低下头减弱自己的存在感,而其他门派的弟子也不由得受到影响,不敢再观看。

  汪爻见无人再看才收回目光,看狼狈不堪的两人,欲言又止。

  是他害他们到此,但他并不悔。

  姜子明看他张嘴又无话可说的样子,微微颔首算是道谢,忙扶着所以继续前行。

  “子明。”

  孙韫气息微弱,叫他的声音也微弱,姜子明稳稳的扶着他,关切的看他发红的眼睛,“你难受吗?”

  孙韫反手扣住他的手腕,面目扭曲,眼神失焦点,“有什么东西在叫我。”

  姜子明立刻就紧张起来,正将他扶到一边去休息,手却碰到了极其滚烫的东西 ,正是他手腕上的手镯,晶莹剔透的镯子此刻黑红,两股妖魔之气在其中萦绕,不知何时开始发烫,只见孙韫的手腕已经红了。

  他抬眸望去,映入一双通红的眼,头皮发麻,从心底身处恐惧,“孙韫!”

  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力量就将他震飞,紧接着他听见一道碎裂的声响,“啪啪”两声,明明在众人惊呼的声响之中该被掩盖,但他听得最清晰的确实这道声响。

  他重重的摔落在地,眼睁睁看着孙韫手腕上的手镯四分五裂,一块碎片朝他飞来,划过他的脸颊,脸上流过一道温流。

  “啊!”

  孙韫露出的皮肤经络爆出,血脉膨胀,体内不断爆出魔气和妖气,微薄的灵力完全压制不住这两股强大的气息,周围的人如惊弓之鸟逃开,胆子大的修士立即传信过去。

  他跪在废墟之中,痛苦的捂着脑袋,拼尽全力的想要压制住妖魔气息,但至少徒劳,他神智开始被吞噬,眼前的色彩在逐渐褪去。

  恍惚间,他又看到了那个总将他护在身后的人,明明他只是他笔下的炮灰,却几次三番的护住了他。

  “孙韫!”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名字可以被叫的如此撕心裂肺。

  周遭一切都在沉浮,他想起喻君浩教给他以养魂灯饲养魂魄方法时,再三对他劝告。

  “此法有违天道,后果如何未可知,或生或死,你可想好了。”

  “我来到这个世界时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何而来,是他让我睁眼看这个世界,以一颗平等的心去对待所有人,我唯一庆幸的是,我毁掉那本书,但是遇见了他。”

  他不是他塑造的人,他是他放在心间的人。

  他无悔以神魂献祭养魂灯救他。

  如果再来一次,他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魔气!怎么还会有!”

  尖叫连连,很快就聚集了无数的修士,长盈领着仙门大能赶来。

  汪爻已经趁孙韫失神之时控住了他,望着团团围住的修士,眉头紧锁。

  “杀!”

  有人下令,姜子明闻言大惊失色,忙上前将孙韫抱住,汪爻没想到他如此冲动,没有及时收手,术法直击他身上,他瞬间吐了鲜血。

  “不要。”姜子明抱住被妖魔之前侵占的身躯,跌倒在地,望着众人眼中的杀意,卑微的祈求,“不要杀他,不要。”

  大能看他妖魔之前齐聚一身,眼中闪烁着希望,忙说道,“他一体三气,已然是个怪物,必须除掉!”

  他意在挑起众人的警惕,想转移大家的注意,为自己的门派求一线生机。

  姜子明忙摇头,放下所有的自尊,朝他们直磕头,只求饶孙韫一命。

  “仙……仙尊?”

  有人认出了他来,有些不敢确信,试探性的叫他。

  于是大能们仔细一看,果真是梵天派的安奂仙尊,都大惊失色,仙尊被逐出梵天派后居然狼狈至此。

  大家在看他放下仙尊姿态,拼死护住的人,正是与他有苟且之事的弟子,不由得唏嘘起来。

  “仙尊又如何!更何况他罪责有三,件件枉顾仙门综训,他不配为仙尊,眼下他怀中之人不就是个不人不妖不魔怪我,竟还有人为他辩驳!”

  有人应和,“我看这辞白城的妖魔分明就是他引出来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汪爻转过身望着咄咄逼人的大能,杀气腾腾,“休要胡乱攀咬!是非恩怨我梵天派早已发信告知,仙尊一事乃是查错,我父已跪告仙门,如今你是想私加罪责吗?”

  那人被他震怒的情绪怼愣,支吾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孙蔚明接话,“即便仙尊无罪,现在他弟子的确是妖魔缠身,如若不除,恐留祸患。”

  “不会!”姜子明嘶声怒吼,“孙韫不是祸患,他没有害过人!”

  孙蔚明:“如何证明!”

  “他不会!”

  “他神智已失,已经不是人了,城中魔气你也见过了,附身会生,他若不除,魔气又生,辞城主身死还有何意!城中无辜百姓又要入地狱吗!”

  孙蔚明情绪激动,面目扭曲起来,面对孙修远的目光也毫不躲闪。

  他说的字字在理,众人也都明白,此时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但在座有很多受过姜子明和孙韫恩情,于私他们不会同意杀了孙韫,即便他已经入魔。

  姜子明卑微的望着他,不停的祈求,“我带他走!我带他离开,不要杀他,他没有做错什么!”

  见没有人为他说一句话,他痛心疾首,脑袋往下磕去,“我带他走,不会让他伤人。”

  仙尊向来仙风道骨,居于高台,从来都是他们谨小慎微,如今见仙尊如此狼狈不堪,他们心中感慨万千,一时都无言以对。

  孙韫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魔气越发浓郁,见状,众人蠢蠢欲动。

  “仙尊。”凤溪子出声,今日的事情接踵而来,她到现在都有些恍惚不清,此刻见仙尊与孙韫如此,心中更是大恸,但若无人劝阻,她知道以仙尊现下的情况,他护不住孙韫。

  上位者素来有人嫉妒,若是有人故意趁机为难与他,孙韫敬他爱他,定是不愿他为了自己被人羞辱或是丧命的。

  她屈膝蹲下身扶住了他,心中痛苦万分,朝他摇头,“辞白城生灵涂炭您亲眼所见,仙尊……孙韫也不想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