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狗血万人迷竟是我自己[重生]>第46章 昨夜星辰(中)

  顾嘉禾讨厌死他了。

  在谢思邈没出现前,哥哥是他一个人的,他可以坐着车去等人放学,然后开开心心地聊天回家。

  在上小学前,他还能缠着哥哥给自己讲睡前故事,哥哥沉静的声线特别好听。

  他其实对故事里说的小猫小狗小兔不感兴趣,也对扬帆起航、各种新奇探秘的冒险故事感官平平——因为那就要离开家,不能见到哥哥了。

  年幼的顾嘉禾心思很单纯,他只是想多听听哥哥说话,想霸占他的时间。

  他还会在顾鸿渐准备出声提醒他,该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前,率先沉沉睡去。

  一般这种情况下,哥哥就不会赶他了,而他可以在早上醒来时,睁眼看到对方精致好看的侧颜。

  到周末,顾嘉禾会牵着哥哥的手到处撒野,然后把编好的花环戴在哥哥头上。

  青葱水嫩的小哥哥唇红齿白、眉眼乌黑,被热烈盛放的玫瑰花衬托得特别惊艳。

  顾嘉禾趴在草地上,双手托腮,看得津津有味。

  他还可以尽情撒娇,迫使哥哥的注意力从书本上转移,给自己也编一个。

  然后到黄昏时,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头戴花环,在夕阳下步下山坡,慢悠悠回家。

  顾嘉禾觉得特别快乐,每天都过不够似的。

  他有个特别优秀、特别好看,对他特别有耐心的哥哥,这是别人没有的。

  他为此感到骄傲不已。

  可是,一切都在哥哥十岁那年变了。

  因为谢思邈的纠缠不休,顾鸿渐外出的时间越来越多,放学不再第一时间回来,节假日也不一定在家待着。

  顾嘉禾数不清有多少次,自己抱着新得到的玩具兴冲冲找过来时,只有人去楼空的别墅敞开大门欢迎自己。

  每当此时,管家松伯就会微微躬身,彬彬有礼地对他说:“很抱歉,二少爷,大少爷有事出门了。”

  他讨厌齐桓麟,因为对方想抢他哥哥的企图明晃晃挂在脸上,但更讨厌谢思邈。

  逐年的成长中,目光一直不曾从哥哥身上挪开的顾嘉禾,用近乎野性的直觉感知到,哥哥身上发生的细微转变,都和谢思邈息息相关。

  要是这个讨厌鬼没出现过就好了。

  顾嘉禾愤愤地踢了脚路边的石子,暗道:那样的话,哥哥就还是他一个人的。

  “不要脸!”十一岁的顾嘉禾跟被踩了尾巴的小动物般,跳脚道。

  谢思邈泰然自若:“那你哥也喜欢我。”

  程咬金有三板斧,他只用一板斧就足够。

  顾嘉禾被他那副有恃无恐的嘚瑟样,气得七窍生烟。张了张嘴,刚要说点什么,顾鸿渐卧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松伯探出半个身子,说:“大少爷问外面为什么这么吵,让我出来看看。”

  谢思邈笑吟吟上前,把慰问品递给他:“没什么,就聊了两句,我来看看小顾。”

  然后趁松伯双手来接礼品时,顺势滑入了门缝。

  顾嘉禾拔腿就要追进去,腾出手来的松伯竖起一个食指,拦在门口做了个「嘘」的动作。

  “二少爷,还请小声点,大少爷现在头疼恶心,听到高点的分贝都难受。”

  顿时让顾嘉禾投鼠忌器,走起路来都变得蹑手蹑脚,也不想着和谢思邈拌嘴了。

  松伯这才放他进屋。

  ——

  顾鸿渐的房间很空旷,没什么装饰陈列。

  他自己是实用主义,走了极简派路线,家里又没什么人给他添置,于是整个房间都透着股冷冷清清的味道。

  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少年人的居所,更像每天忙到没有心力顾及其他,只把床当旅店的社畜成年人的港湾。

  谢思邈有点嫌弃地环顾四周,这里唯一可被称作装饰的,只有摆放在柜子上的几个相框。

  分别是顾鸿渐五岁前和妈妈照得相片,跟五岁后和顾嘉禾的留影。

  前者里的小顾腼腆内敛,后者中的小顾疏离端庄。

  谢思邈扭头,视线落回床上躺着的人身上。

  此时顾鸿渐整个人埋在被窝里,刘海随着地心引力垂落,一些汗湿了,贴在颊边。

  光洁的额头被退热贴占据,脸颊烧得通红,眼眶也烧得通红。见到他来,湿漉漉的眼神便望了过来。

  谢思邈看得心软,眼波也柔和下来,走到床边坐下,用湿巾擦了擦手后,去摸他颈侧的大动脉。

  “嗯,还有些烫。”谢思邈收回手,把床头空了的玻璃杯递给松伯,让他去倒水来,自己看着顾鸿渐。

  然后轻声问:“怎么回事,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

  顾鸿渐思绪迟缓,过了会儿才意识到谢思邈在问什么,“做数据分析的时候睡着了,窗户忘了关。”

  “笨蛋,大冬天开什么窗。”

  谢思邈半是嗔怪地瞥他一眼,“这就是你常常和我说的能照顾好自己?我看你和鸭子一样,全身上下只有嘴硬。”

  顾鸿渐努力辩驳了句:“冬天,更要通风。”

  谢思邈见他说话吃力,手捂了下他的嘴,说:“行了行了,知道你做事有道理,药吃了吗?”

  少年点点头。

  谢思邈:“睡会儿?”

  少年摇摇头,“刚睡醒……”

  结果把自己晃晕了,眼神一下没有了焦距。

  谢思邈看得好笑,让他别折腾了,越折腾越傻。

  全程看他们旁若无人的交流,顾嘉禾心里酸的直冒泡。

  但他还记着松伯说过的话,就忍着不吵不闹,同时心里暗暗期盼,顾鸿渐能发现自己,主动和自己搭话。

  可惜他左等右等,也没等来顾鸿渐叫一声他的名字。

  最后顾嘉禾忍无可忍,主动往床边凑。这下顾鸿渐真的看见他了,但说出口的话却是拒绝:

  “嘉禾,你年纪小,先回主宅去,小心我把感冒传染给你。”

  顾嘉禾梗着脖子趴在床边:“我不怕!哥哥把感冒传染给我,就能好起来了。”

  顾鸿渐:“胡说八道,你生病了,家里又要担心你。”

  顾嘉禾不说话了。

  谢思邈笑眯眯拍拍他的肩:“乖,出去吧,等你成长到我这么壮实,就不怕被传染,可以为所欲为了。”

  顾嘉禾扭头,悄悄瞪他一眼,在顾鸿渐的催促下,亦步亦趋地离开了。

  ——

  顾鸿渐很快又晕晕乎乎了,谢思邈干脆脱掉外套,也爬上床,一边撑着脑袋,一边隔着被子拍抚。

  在他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拍打声中,顾鸿渐沉沉睡去。

  等他再醒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谢思邈中间也打了个小盹。

  见顾鸿渐睁眼了,就又来摸他的脖子,确认烧退的差不多了,便说:“去洗个澡吧,你身上都是汗,别再受凉了。”

  说着下床,手朝他伸过去。

  少年大病初愈,没吃什么东西,整个人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谢思邈就干脆把人拉起来,背在身上进浴室。

  把人放到马桶盖上坐下,就弯腰去拧浴缸的出水阀门。

  顾鸿渐看他照顾自己时的熟稔动作,有些发怔,而后突然叫了声:“小叔叔……”

  谢思邈放完水,直起腰来,冲他挑了挑眉,“我还以为这辈子不逼你,你永远不会再这么喊我了呢。”

  发烧的后遗症多少影响着顾鸿渐的大脑,导致他现在看起来愣愣的,反应还有点迟钝。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继续照着自己的话头往下讲:“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嗯——”谢思邈想了想,说:“单纯希望我聪明点吧。我妈在怀我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高龄生子,小孩容易智商不高。她吓得好几天睡不好,对我爸说要以形补形。”

  顾鸿渐迷迷糊糊的大脑内,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谢思邈神情呆滞时的模样。

  好个漂亮脸蛋的傻子。

  谢思邈危险地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

  顾鸿渐矢口否认:“没有,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谢思邈哼了声,继道:“她也不是嫌弃自家孩子当弱智,就是担心等他俩百年后,我要还活着,会不会受欺负。”

  顾鸿渐怅然若失。

  “我的名字是父亲起的。”他说道。

  “用的是周易渐卦的「鸿渐于陆,其羽可为仪」,他希望我像鸿鹄一样节节高飞。”

  谢思邈嗤笑:“但从卦象来说,后面还跟着句「不可乱也」吧,你爸可是要当你的规矩,让你遵守他的规则来呢,否则可就飞不了了。”

  少年低低嗯了声,道:“我那会儿以为他是看重我,对我寄予厚望,连母亲也这么说。”

  “但后来我发现,父亲与其说是寄予厚望,不如说是他自己对那种意象有念想,而我只是他达成目标的工具。”

  谢思邈摸摸他脑袋:“好啦好啦,小顾同学毕竟不是真正的死物,会哭会笑会生气,要是不喜欢,反抗就好了。”

  说话的功夫,跟浴池一般大的浴缸里,已经蓄满了大半缸清水。

  谢思邈下巴朝那扬了扬,“赶紧下水吧,小鸭子。”

  顾鸿渐斜他一眼,“你先出去。”

  谢思邈双手抱胸,故意用质疑的口吻说:“你确定你不会脚一软摔进浴缸里?不然还是我帮你吧。”

  顾鸿渐:“我只是感冒,不是瘸腿!”

  ——

  那天晚上,谢思邈留宿在他房间。

  趁顾鸿渐泡澡的功夫,谢思邈出门去找人给病号准备吃的。

  他惯会讲话,随随便便三言两语,就能逗得姑娘掩嘴咯咯笑,几乎所有别墅里帮佣的小女仆都面带春色,听了他的话蹦蹦跳跳去忙碌。

  顾鸿渐对他招蜂引蝶的天赋技能感到无语。

  从浴室里飘出来,见一顿饭愣生生由几个小女仆端着吃食轮流往里送,谢思邈就跟不知道一样,若无其事地微笑道谢。

  顾鸿渐走过去,挥挥手让女佣们都先离开,然后坐到谢思邈对面,边搅着桌上的菜粥,边告诫:“你可别拿她们寻开心。”

  谢思邈无辜的眨眨眼:“长得好看受欢迎是我的错吗?”

  顾鸿渐:“你谦虚点。”

  谢思邈振振有词:“我这是实事求是,难道这个世上还不容人说真话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顾鸿渐忍不住道:“你这样,以后你女朋友要难过的。”

  “呦呵,小小年纪想的倒挺多,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自己想谈朋友了?”

  谢思邈倒打一耙完,还端起长辈的架势警告:“不许早恋啊,你才多大,被骗了怎么办。”

  ??

  正常情况是担心他这边吗?

  顾鸿渐:“我不傻……”

  “你看你这点就很傻。”谢思邈目光温和:“寻常人家都是胳膊肘往内拐的。”

  顾鸿渐下意识握紧了勺子。

  他烧才褪去,原本身体还有些发冷,现在却感觉不到了。

  顾鸿渐虽然别的没有,物质上倒什么都不缺,一切都按好的给他。房间宽敞床也够大,再多躺个已经有成年人体型的谢思邈完全不是问题。

  两人洗漱完,趴床上聊天,顾鸿渐想不起说了什么,但就是有话聊。

  谢思邈善于找话题,只要他有心,气氛就永远不会冷场,于是顾鸿渐的话不知不觉就多了起来。

  然后,渐渐地,笑渐不闻声渐悄,只剩平缓的呼吸彼此交错。

  窗外月上中宵,寒风呼啸,尽数被挡在紧闭的门窗外。

  ——

  隔天早上,顾绍东来了。

  他阴沉的脸色在看到谢思邈后,更是雪上加霜。

  目光略过高挑挺拔的谢小少爷,落在自己儿子身上。

  顶着愈渐凌厉起来的视线,顾鸿渐脸皮紧绷:“父亲,早上好。”

  “我怎么和你说的,你忘了吗?”顾绍东冷冷说完,才重新看向谢思邈,语气疏离冷漠:“谢公子,犬子课业繁忙,恐怕没那么多时间招待你。”

  谢思邈眨眨眼:“顾总是想说,我耽误了你家儿子学习进步吧?”

  顾绍东扯扯嘴角:“谢公子果然聪明,聪明人都有自知之明。”

  谢思邈迎着他迫人的气势挺胸抬头,怡然不惧:“多谢,常有人这么夸奖我。大脑保持活性的秘诀就是劳逸结合,毕竟人累傻了,也就前功尽弃了。”

  顾绍东哼了声,“这是个人问题,他自己无法协调好,就怨不得别人。”

  谢思邈鼓掌:“说得好,所以我不但昨晚睡在这里,今天还要拉他去放松放松,毕竟这是应该自己解决的问题嘛。”

  顾绍东终于怒了:“谢思邈,用不用我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拎你回去?!看在谢老总的份上,我给你留着面子呢!”

  谢思邈:“顾总打嘛,我帮您拨号?”

  “你……你……”顾绍东狠狠瞪他一眼,陡的朝顾鸿渐发难:“跟我走……”

  这时候被叫走,除了吃教训也不会有别的了。

  顾鸿渐立在原地不肯动。

  谢思邈双手从后方按住他肩膀,和顾绍东争锋相对:“冤有头债有主,顾总对我不满,大可直接冲我来,就不要为难小孩了。回头把孩子气跑了,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倒不介意替顾总养儿子,不过是家里多一张嘴,谢家养得起。只不过堂堂顾家继承人,过继给了自己的商业竞争对手,这种往对方脸上贴金的场面,还真百年难得一见啊。”

  他耸耸肩:“不过我很期待就是了。”

  顾鸿渐抽了抽嘴角想笑,幸好及时忍住了。

  对面顾绍东已经七窍生烟,指着他俩怒极而笑:“好,好得很,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说完,脸色铁青地拂袖而去。

  空荡荡的客厅里,两人不约而同眨眨眼,扭头对视。

  谢思邈扑哧一笑,问:“解气吗?”

  眼前的一幕跟当初重逢时,何其相似?

  十五岁的谢思邈也是这样,在将人折腾的上蹿下跳后,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问:“有没有开心点?”

  那时的他满心戒备、步步倒退。

  笑意逐渐浮出眼角眉梢,顾鸿渐忽然就笑了。

  他背后是客厅占据整面墙的落地窗,窗外是白雪皑皑的庭院。

  庭院里的山茶花开了,大朵的花瓣殷红饱满,花芯部位吐出明黄色的细蕊。在一片苍茫的白色间,显得格外耀眼。

  室内少年眉头舒展,和眼睛一起微微弯着,被春风揉碎的眼波泛起一泓湖光,清凌凌的透彻。

  他整张脸好似被点亮的夜空,熠熠生辉起来。

  谢思邈愣住了,话不自觉到了嘴边:“这么高兴吗?”

  “不是你让我对着你笑吗?”少年神情坦然:“现在我大大方方给你看了,不好吗?”

  禾苗在漫长的时间中,发芽、抽枝,生长出叶片。如今,终于迎来了开花的时刻。

  此刻的少年正如冬日里迎风绽放的花蕾,不畏严霜,不惧风雨。

  谢思邈看着看着,心忽然热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不自觉低哑:“好,很好。”

  “你有时候的要求真奇怪。”顾鸿渐实事求是,停顿片刻,又补充道:“和你的人一样奇怪。”

  少年已经收了笑,那一阵阵心悸的感觉,却久久无法平复。

  作者有话说: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