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当空, 血流成河，一具躺着的「尸体」猛地吸一口气，呛出声。
不远处一人察觉到微弱气息，侧身望来。
重楚被浓重的血腥味呛醒, 睁眼迷茫地四处望望, 又摇摇晃晃站起来, 正对上几米开外一个少年，眼前一亮。
嚯, 好俊！
皎洁月光下，少年马尾高挺飒爽, 五官轮廓清晰深刻，就是面色苍白, 看起来精致得像假人。
直到「假人」歪了歪头, 将右手放在腰侧的剑柄上，重楚才确认是活物。
重楚又拍了下脑袋，总觉得这人在哪里见过。
他低头瞧见自己缩小的身体, 又抬头看看少年和少年脚下踩着的尸体，四周惨绝人寰的场景，一个不妙的结论涌上心间。
莹白长剑「蹭」的一声被抽出，少年提着剑步伐踉跄往他这边走来，表情肃然。剑身滑动地上的尸体，发出噗噗的声音。
重楚想起来了, 一刻钟前，他因为背着蔺知意躲避召出来的魔物，把其他门派弟子也给牵扯进来, 引起公愤。
他和蔺知意被追着喊打喊杀, 情急之下用了越灵炀动过手脚的护身符, 想着再召出一些妖魔来挡挡。
他刚刚观察过这群人，实力远较于这些戊级魔物，少说也得有炼气□□层，再来一波也不是问题。
符咒生效，怎么一转眼到了这个破地方。这分明就是灵犀门被屠现场，正在向他靠近的，是索命的蔺阎罗！
“二百五？系统？统子？”
没有任何回应。
重楚脑中闪过无数可能，要么蔺知意死了世界线节点重置到此处。要么就是幻境，将他带入他最害怕发生的情节中，想逼他精神崩溃。
鉴于这个秘境有幻境的前科，重楚更倾向于后一个推测，那么破除幻境的的关键是……杀了恐惧的源头？
他试着调动身体灵力，很好，修为还在没受任何影响。这个阶段的蔺知意未结丹便强行控制大乘期的二长老，早已是强弩之末，不可能是自己对手。只要一击毙命，就能离开幻境。
离重楚还剩半米的时候蔺知意停了下来，嘴角勾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声音清冷淡漠：“你都看到了？”
哦对，他现在还用着变形咒，蔺知意可能以为是某个还没杀死的弟子，即将面临被灭口的绝境。
重楚手上续着的灵力就快脱出，水魄针一触即发。
灵力还未弹出去，对面的蔺知意突然眉头紧皱，捂住胸口吐出口血。他的手臂和腹部都渗出血迹，很明显是之前和越灵炀打斗时带的伤。
重楚想趁虚而入的心思瞬间收了回去。
这是蔺知意本人，不是幻境之物。不能杀，杀掉就真死了，前功尽弃！
幻境终归是幻境，不能无视对象本来的身体情况。蔺知意在现实什么样，也如实反映到幻境中。
他们刚躲过蔺知意符咒召出来的妖魔，又被其他弟子追赶，根本没有时间处理蔺知意身上的伤。
重楚没想明白为什么蔺知意也会陷到这里，现在这个幻境是自己最害怕的。难道对蔺知意来说依旧仇恨着灵犀门和他师尊，所以迫不及待想看到师尊跌下神坛那一刻？
如果真是这样，重楚有两个选择以蔺知意为突破口摆脱幻境。
一是幡然醒悟开始对蔺知意好，让蔺知意放下对师尊的仇恨。重楚内心酸楚，想到先前做什么都被蔺知意当作意谋不轨，下场肯定还是万鬼窟。
二是假装走火入魔，送上门让蔺知意完成千刀万剐，再主动跳到万鬼窟以泄蔺知意心头之恨。虽然也就是废一个傀儡身子的事。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在蔺知意没有发现的情况下，给傀儡加上变形咒？
重楚脑中飞快谋划着，对面蔺知意按着额头轻轻晃了晃脑袋，随后扔掉剑又往后退了几步。
看来是在逐渐恢复自我意识。
重楚迅速决定好策略，酝酿了一下情绪，再抬头看向蔺知意时，眼尾发红，睫毛颤动，漂亮双眸浸入水雾。
有几颗晶莹的泪珠扑簌扑簌落下，蔺知意脸上露出错愕的神色。
紧接着，重楚扑进蔺知意怀里，放声大哭：“师兄，你终于恢复了！”
“我一睁眼就是这个场景，刚刚还看到三叁他们的尸体。然后好不容易看到你跟你打招呼，你还凶我，好可怕！”
呜呜呜。
重楚才发现自己似乎比蔺知意还矮一个头，这一扑直接埋到胸前。大概是蔺知意身体已透支极限，他能听到人并不规律的心跳声。
抱人实在为下策，但只有这样才能在蔺知意身后，不知不觉地折腾储物囊里的傀儡和变形咒。
为防止蔺知意再次在幻境中失去意识，还是要做好把小号伪装成大号丢出来拉仇恨的准备。
小师弟这个身份作为天真懵懂的笨蛋，因为害怕做出这样的举动，也很合情合理。
带着热度的梅香无比清晰地传过来，胸前被泪水打湿的触感让蔺知意身体一僵。他微微皱眉，抬起的手捏成决，轻轻在重楚脖后比划。
都示弱成这样，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居然没有动手反而贴了过来？
时至今日，蔺知意有一大半相信重楚之前说的，要洗白恶毒师尊的话。
以及投怀送抱，似乎也没有那么令人厌恶了。
先是一步一步试探降低底线，然后抓住时机表现脆弱的一面。
果真是诡计多端！
变形咒将重楚的身形变得和梅寒来一样，蔺知意虽然还在长身体，那也比梅寒来高很多。重楚整个人都被圈进怀里，瘦瘦小小，再用力就能折断。
两人就着这个动作僵持很久。
当重楚意识到自己贴得太紧，而蔺知意明显环住他，且双手越收越紧时。他满脑子都是剥皮、人彘、千刀万剐，努力保持淡定才没抖起来，但声音变得细细软软：“蔺师兄，你松开点，我要喘不过气了。”
重楚听到耳边很轻很缓的呼吸声，和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形成鲜明对比。腰身的禁锢松开，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最终落到他背上，轻轻拍拍。
“没事了，我回来了。”
怀里的人离开，红着眼抽噎，蔺知意抬手轻轻擦掉他的泪，安慰道：“师兄以后都不会再凶你，别害怕。”
重楚打了个激灵。大哥，你说这样的话真让我害怕。
蔺知意身上的血还未止住，重楚刚刚倒腾了点木灵根灵力，赶紧给他疗伤，又翻出止血散，还好准备得够多。
“师兄，方便吗？要不还是你自己来吧。”
说话的时候重楚带着浓重的鼻音，目光闪躲地指着蔺知意腹部的伤。
那里需要掀开衣服查看，重楚并不愿亲自动手，他不想以后被剥皮的理由又多一个。
可在蔺知意看来，这是害羞的表现。他咳了声，主动开始解腰带。
“还是你来吧。”
重楚赶紧捂住眼睛跑开，我没看我什么都不知道！
蔺知意：……
最后还是蔺知意自己换的药，重楚背对他戳着地上的泥巴。他意会到重楚过犹不及的计策，加重了诡计多端的评价。
四周还是浓重的血气，先前系统的全息投影也有这画面，如今加上触觉，冲击明显加倍。
重楚不敢看这惨烈的景象，抬头望着月亮，开始给幻境的出现打补丁。
“蔺师兄，我们这是在哪里？”
“幻境，映照人内心最恐惧或最渴望之事。”
“我很喜欢灵犀门的各位，他们要是都不在了……”重楚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沉浸在痛苦之中，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抽泣声。
“你很喜欢他们？”
“当然啊，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师尊。刚刚看那些尸体里面没有师尊，师尊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
身后的人很安静，重楚只能听到悉簌簌布料摩擦的声音，不免对蔺知意的回答忐忑起来。
蔺知意随意处理着伤口，合拢衣襟，指尖很轻地在空中随意划了几下，才回复重楚的话：“幻境里的事都是假的。”
重楚：……
你倒不如说你那个师尊铁定会死。
“那我们怎么出去？”
重楚刚说完，暗夜的空中豁然被什么撕开一个口子，骤然出现的光亮刺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蔺知意手收回袖中。
目的达到，窥探到重楚最害怕的事，和重楚说的保命吻合，这幻境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
等视线恢复，二人回到之前的场景。面前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修士，应该都被困幻境。
他赶紧过去检查，发现暂时都无性命之虞。但许多人面目狰狞，或是在哭或是在笑，若走不出幻境，亦生死未卜。
【呜呜呜，宿主你终于上线了。】250哭声连连，“刚刚蔺知意黑化值暴涨到99%又跌回去，我还以为你已经没命了。”
重楚只当这黑化值是被幻境影响，好在现在一切恢复正常。虽然也不知道怎么出来的，莫非蔺知意的主角光环发挥作用了？
他安慰了会儿系统后，开始思考怎么帮一帮这些修士。
跟在身后的蔺知意看着他举动不甚欢悦，对自己的有敌意的人重楚居然还想救。
转念一想，自己对重楚也有敌意，那重楚也救了。
都是任务。
他脑中响起重楚的话。
重楚考虑半天，决定拿了神药再说。他转过身，蔺知意竟已倒地昏睡过去。
满场的活人现在就他一人清醒，呼啸的山风是唯一的声音，渐起的薄雾逐渐蔓延过来，这场景比刚刚血流成河还诡异。
重楚瞬间毛骨悚然。
下一秒他瞳孔骤缩，不知从哪里来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正拉着他衣角。
满是尘土的小脸只能看见大大的杏眼，奶声奶气的声音穿透浓雾：“漂亮哥哥，你有看见过我的阿娘吗？”
重楚：！
啊啊啊！救命！
作者有话说：
重楚：好险。
蔺知意：贴贴。
重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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