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齐长青的心一直悬着,虽然之前李元问的时候,他和朱武一快糊弄过去了,但难免李元会再次想起来。
心里一直装着这个事儿,齐长青就起的特别早,抱着手机跑去茅厕给许锦棉打电话。
“老师。”齐长青很小声地说,“我感觉元元可能要开窍了,他最近在思考我为什么留在靠山村这样的事。”
“因为你跟他讲了岳豪杰?”那边许锦棉问。
齐长青十分沉痛地‘恩’了声,无比后悔为什么要给李元分析岳豪杰这个人。
“这是迟早的事情。”许锦棉一副很看得开的样子,“他迟早要接触各型各色的人,早点尝试着揣摩人心不是坏事。”
“可是,我还没表白呢。”齐长青急了。
总不能自个儿努力了这么久,还没来得及表白,结果让李元给看出来,并且把表白的萌芽给扼杀掉吧。
一想到会有这个可能,齐长青就几乎夜不能寐,尤其是现在还有个朱武虎视眈眈,俨然李元身边的第一青梅竹马的样子。
“你完全接受他了吗?”那边许锦棉沉默了一下,忽然说,“元元除了一张脸完全完美之外,他本人身上全都是大坑。他的原生家庭不好,性格不好,没什么见识,遇到事情不能很好的解决,虽然不是个傻子,可因为原生家庭的关系,他很多时候都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
“或许某一天他会做出让你十分愤怒的决定,而到那时候,你对他那张脸的喜爱没有那么深了,会不会立刻与他分手?”
“你现在觉得李元还行,那是因为大家都在忙他,可我们这些人不会帮他一辈子,终究有一天他需要独自面对这些事情,等到那时候,他或许会做出激怒你的事情。”
这些话一字字一句句的进入齐长青的耳朵,简直就像是噩梦一样。
他能想象的出来,如果李元没能反抗李不群,听了李不群的话,不停的搜刮钱给李不群,那么他第一次、第二次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给钱,但第三次、第四次甚至是无数次以后呢?
“我说的话可能有些危言耸听 ,但这就是现实。”许锦棉在电话那边说。
‘喜欢’二字,也只是代表一瞬间的心情而已。
两个人在一起,是无数个瞬间拼凑起来的,两个人都不可能因为仅仅一个瞬间的‘喜欢’,这就决定未来的一辈子了。
齐长青很用力地捏着手机,那种因为李元可能开窍的恐慌慢慢平静下来,心中慢慢升起巨大的谜团。
他能把‘喜欢’二字贯彻一辈子,哪怕是李元会有让他愤怒的时刻吗?
现在即便是他能斩钉截铁地说出口,可那也紧紧只是几句好听的甜言蜜语而已,给不了李元任何保障。
齐长青发现自己仿佛这一瞬间的功夫,让许锦棉给推下深渊了。好像他努力了这么久,其实也才仅仅只是卖出去人生中的第一步而已,但他却不自知,想着自己现在应该能到达终点了。
“你现在表白也可以,只是要做好将来吵架,甚至是分手的准备。”许锦棉忽然又笑起来,很轻松地说,“其实你也没有必要把这件事看得太重要,大不了这段感情过去了,再寻找新的感情。”
齐长青最初被李元吸引,不就是因为他那张脸吗?
这世上可能找出一大堆像李元这样好看的人不好找,但一两个还是很容易找出来的,尤其是像齐长青这样地位的人,只要他喜欢,多的是人飞蛾扑火。
“别的人性格肯定能比元元稍微好一点。”许锦棉说。
齐长青张了张嘴,想反驳,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就像许锦棉说的,李元就是那样的人,好的一面有,不好的一面也有,想要接受他这么个人,肯定不可能不接受他坏的一面,因为他是一体的,不可分割。
手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嘟嘟嘟’地声音,那边许锦棉已经把电话挂了。
结果说了这么多,许锦棉也没给个主意。
齐长青捏着手机从洗手间出来,站在脸盆边上洗手。
李元头发乱七八糟的拿着牙刷,眼睛还闭着,倒是很顺利地找到牙膏,挤了一点,摇头晃脑地刷牙。
厨房里飘出早饭的香味,依稀是杂粮粥和油饼。
饭桌上摆着黄瓜和萝卜,切成三角形的油饼摆在盘子里,桌子旁边放着一口锅,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杂粮粥。
郑叔靠窗坐着,拿着个玻璃珠逗小狐狸玩。
小家伙别看只有三条腿,跑起来还挺快,也知道不靠近饭桌,都是绕道跑,精明的很。
李元上炕坐了,拿着勺子舀粥。
齐长青坐在他旁边,帮着拿碗。
明明这种生活也只是今年才有,但所有人却都像是已经习惯千百年了似的。
喝着粥,吃着油饼,李元道:“妈,这几天外面路滑,你要出门就跟爸说一声,叫他扶着你。”
“外头冷,我也几乎不出门。”郑婶就道,“小牛犊长得快,这阵子得准备一些草料,你爸忙。”
因为先前没想着要养小牛犊这些,秋收的时候就没怎么囤干草,现在小牛犊几个一天一天长大,每天需要的干草也多,还是郑叔一家一家去村里叫人家养牛、养马的给匀的草料。
这事儿李元也麻爪,不知道去哪儿才能整来草料。
倒是齐长青道:“我有个朋友是开马场的,回头叫他送点草料来。”
“行。”郑叔也没拒绝,又说,“你们今天去镇上再买点奶粉,现在天冷,得多叫它们喝奶粉增强抗寒能力。”
“知道了。”李元答应着,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餐,这就套了牛车去镇上。
牛车上,齐长青裹在被褥里,看着盘腿坐在对面的李元。
老黄牛出发前吃了点豆渣,现在不停地甩着尾巴,看上去特别高兴的样子。
“元元。”齐长青忽然开口。
“啊?”李元哈了口气,手从被窝伸出来,挥了挥鞭子,没打老黄牛,纯粹是手脚一直不动弹,有点麻了。
齐长青看到这一幕,忽然有些明白许锦棉的用意了。
许锦棉故意说李元的原生家庭哪儿哪儿都不好,他这个人从中成长,性格中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老佛爷怎么可能就真的觉得李元一点都不好了,他之所以没说出来,是想让齐长青自己发现。
这是做老师的用心良苦,想要让齐长青更深层次地去了解李元,再考虑要不要接受他的一切。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齐长青没头没尾地说,“每一天都在变好。”
李元再努力变好,他也在旁边陪着,这就已经是很珍贵的经历了。
“是啊,每天都在变好。”李元重新缩回被窝,看了眼后面的牛车,冲着朱武和顾知巫笑了下。
到了镇上,几个人也没蹲在路边傻等,而是去了关云龙那边,给送点菜和小西红柿,顺便暖和暖和。
正好暖和的差不多,李元手机响了,就赶紧招呼人去路边。
大马路上停着几辆看上去就价值不菲地车,许锦棉穿着厚厚的大衣,揣着手站在路边,见着李元来了便立即露出笑脸,自个儿往牛车上爬,一边说,“带了一些土产,都收牛车上。”
“快来帮忙。”李元赶紧招呼人来帮忙,也是喜笑颜开的。
最后两辆牛车都装满了东西,人也都上去了,老黄牛便自个儿拐了个弯,慢悠悠地往回走。
牛车上,许锦棉瞥了眼齐长青,倒是没说先前电话的事儿,而是说:“这次会议很顺利,后面官方会帮忙陆续推广各个项目,总而言之,咱们的课题还是很成功的。”
“那就好。”李元松了口气,又说起课题相关,最后提了一嘴大棚里的冬桃。
那冬桃运来的时候就已经结果了,已经是成熟的植株,跟种子培育还不一样,得慢工出细活。
“行,回去就开始培育菠菜种菜吧,两边同时进行。”许锦棉想了想道。
李元点头。
一路上他都很高兴,看着许锦棉回来了,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似的,可除了课题、项目那些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是笑眯眯的,也不说话。
倒是许锦棉主动问了,“你姐要生二胎?”
“恩。”李元就道,“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我觉得于天成那种人连条狗都比不上……”
结果李不群还拿他当宝贝疙瘩。
“你爸其实也不傻。”许锦棉就道,“于天成有手艺,只要认真工作,能攒不少钱。要是你姐能跟他好好过日子,未来的日子必然红火。”
只是他们没能把日子过得红火而已。
回到靠山村,许锦棉先跟技术员见了面,确定他们今天就能离开。
郑叔郑婶都在厨房忙活,李元直接挽袖子,戴上围裙掌锅就行了。
煎炒烹炸折腾了一大桌子,所有人一块儿围着桌子坐了,给许锦棉接风洗尘。
吃过饭后,许锦棉上炕休息,技术员早就收拾好行李,坐牛车去镇上转车,直接回去交差。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李元坐沙发上,拿了个抱枕抱着,看电视。
这次倒不是新闻联播,而是一个很老很老,还是黑白的那种片子,里面的演员都几乎瘦的皮包骨,也只有几个主演看上去稍微圆润点,但跟现在的大家比起来,还是瘦。
齐长青也在看电视,见着李元若有所思,就道:“那时候粮食产量不高,化肥、农药什么的都还没普及,很多人家温饱都没解决。”
“现在温饱算是解决了,可一味地追求粮食增产,各种化学药剂催熟,以至于吃下去的粮食可能都已经不是粮食了。”李元就有些感慨,“看来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一些问题产生。”
“社会一直在进步。”齐长青说了句特别官方的话。
李元‘噗’地一下笑起来,道:“确实是。”
现在苹果、梨等水果,刚挂果就直接抹上膨大剂,几天功夫就能长到拳头大小,看着还是那个水果,但吃起来口感完全不一样,而且营养成分也有所变化。
农作物也有类似的催化流程,但也不能说这就是错误的,因为农作物产量确实提高了,至少是解决了相当大的一部分缺粮问题。
而许锦棉提出来的课题,就是要在保证产量的基础上,还要保证营养价值。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李元拿起遥控器,冲着齐长青眨了下眼,准备调台。
齐长青点头,就说:“我是突然感觉老师的课题很伟大,忍不住感慨几句。”
“倒也是。”李元就道,“老师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