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没让负责做饭的技术员动手，李元亲自熬的锅底汤，齐长青洗菜，顾知巫切肉片，朱武调了蘸料，一大帮子人热热闹闹的吃火锅是再好不过的了。
“切肉片的机器很不错。”顾知巫说了句。
东西还是齐长青买的，跟其他锅、电器等等是同一批，买回来之后就没拆箱，现在才翻出来用，不过还挺好用。
大块的羊肉、牛肉稍微冻一下，很轻易就能切出像是卖的成品的那种肉卷，特别薄，用筷子夹着放锅里涮一涮就熟了。
李元不能吃辣，底料里就放了一丁点儿辣椒油，就这样吃了几口，嘴唇也马上红了，吸溜吸溜地吹着气，倒也不难受，反而觉得胃口大开，还能吃更多。
正下了羊肉卷，刚捞出来，电话响了。
旁边齐长青随口问了句，“老师？”
“恩，我出去下。”李元拿着手机站起来，到外面阳台，这才接了电话。
隔着玻璃门仿佛也能闻到火锅的香味，听到那咕嘟咕嘟翻滚着的汤底的声音，以及杯勺碰撞，吸溜吸溜吃东西的声音。
“老师。”李元轻轻吸了口气，感觉嘴唇热辣辣的，他实在是太不能吃辣了。
那边许锦棉一下就听出来了，笑道：“吃饭呢？”
“恩。”李元‘嗯’了声，又说，“吃火锅，师兄、阿青、朱武他们都在。这阵子不停下雪，田里的活不多，都闲的厉害，我说索性不如吃顿火锅暖和暖和。嘶，外面可真是冷……”
阳台没有暖气，玻璃墙外面就是成片成片的大雪，不远处的屋檐下面还挂着冰凌子，说是滴水成冰也不为过。
李元只穿着单薄的家居服出来，刚开始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是有点冷了。
“我这就回去，到时候给你打电话。”许锦棉说了句废话，因为这话上次通电话的时候就说过了，“小元子，你家还好吧？”
即便是隔着万水千山，许锦棉这个做老师的也还是心心念的记挂着学生，担心他被那个原生家庭影响道。
李元捏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回头看向屋里。
顾知巫又跑去切肉，齐长青夹了一部分放到李元面前的盘子里，边上朱武又重新调了蘸料，这次放的辣椒油只有一滴，飘在芝麻酱上面几乎要看不到了。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关心着李元。
“挺好的。”李元捏了下鼻梁，“我姐夫在镇上惹了事，请朱武帮忙，总算是没让我爸妈出钱。不过他们那个样子，便是撞了南墙也不会死心，后面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可以肯定的是，不会是好事。
“那就叫朱武多住一阵子。”那边许锦棉果断道，“有啥事就请他们帮忙，大家一起解决问题更轻松一些。”
“知道了。”李元感觉鼻子有点酸，又不想让许锦棉听出来，就使劲揉了揉眼睛，“谢谢老师。”
有时候无人关心，自己独自面对的时候，不管李不群说多么过分的话，做多么过分的事情，李元都不会觉得难过，因为他从小到大就是这么成长的，可偏偏有人关心的时候，他便觉得自己好像瞬间软弱起来，变得不能独自面对那些事了。
许锦棉特地离开靠山村去开会，见到的都是很厉害的人物，而他本身也特别忙，能特地抽空给他这个学生打电话，还是为了他家里的一些琐事……
这让李元有种难以言喻的‘家’的感觉。
“我这边还忙 ，先挂了啊。”许锦棉飞快地挂了电话。
李元的语气跟平时不一样了，总是面无表情，麻麻木木的学生，正在逐渐拥有丰富的感情。
是好事。
只是过程难免难受一些。
李元拿纸擦了擦眼睛，这才推开门进来。
“给你准备了肉，快点吃，我们都吃了好多好多。”顾知巫笑眯眯地看着李元。
齐长青凑过来看了眼，“眼睛怎么红了？老师说啥了？”
“没，外面有点冷。”李元吸了吸鼻子，感受着屋里的温暖，笑道，“老师说马上就要回来了，到时候我套了牛车去镇上接。”
边上朱武默默地递过来新的蘸料。
“你们都吃的差不多了？”
“还没，这才刚开始呢。”
吃火锅就是人多才热闹，有时候也不单单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还因为这种其乐融融的气氛。
李元敞开了肚子，吃了个大饱，撑得都有点坐不下，只能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消食。
外面又开始下雪，仿佛冬天的雪就一定要没完没了似的。
这边收拾完桌子之后，李元这才跟齐长青一起从二彪子家出来，回郑婶这边睡觉。
两个人很有默契的，一个人挎着另外一个人的胳膊 ，迈着一样的步子，整整齐齐地像是一个人似的在胡同里走。
进了家门，头上、身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雪，李元在玄关脱外套，见着郑婶还没睡，就道：“妈，你早点睡呗。早睡早起身体好……”
“现在也不晚。”郑婶指了指电视，“看电视呢。”
锅里照常有热水，李元和齐长青一起泡脚，一起爬到炕上。
他们这边关灯躺下，对面炕上也很快关了灯。
还说是看电视，不就是特地等着他们回来才睡觉的。
炕很热，躺在上面只需要盖一床薄薄的被褥就好，不然会热得睡不着。
李元动了动脚，脚尖碰到小狐狸，轻轻戳了戳，这才缩回来，很放心的睡了。
一觉睡到天大亮，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雪，早起的郑叔已经铲出一条用来走路的道。
田里的活实在是不多，蔬菜眼瞅着马上能采摘，小西红柿也逐渐开始大批大批的变红，一些数据记录都已经接近尾声，李元闲着慌，技术员们更是闲得慌。
日子好像完全成了吃吃喝喝，然后睡睡觉的样子。
不过有些人就是悠闲安稳的日子不想过，非要折腾起来。
这天李元去有大棚的人家看小西红柿，算计着小西红柿大批量成熟的日子，好跟岳豪杰那边约定出货拿货的时间，正忙得不可开交，李晶莹来了。
几天没见，李晶莹看着憔悴不少，穿着灰扑扑的不怎么好看的衣服，眼泪婆娑地看着李元，“元元，你姐夫要跟我离婚，他还打我。”
“又怎么了？”李元先忙手头的活计，忙完这才问。
李晶莹就站在边上看着，当着村里人的面的时候，李晶莹这个姐姐是很识大体的。
“你姐夫这阵子缺钱，叫我想办法拿钱给他。”李晶莹低声道，“你姐夫说养我这么多年，我一分钱都没赚……还说要跟我离婚，小元琳归他，叫我净身出户。”
这种令人窒息的言论也不是于天成第一次说，李晶莹第一次转述，李元也不是第一次听了。
可不管听多少次，李元还是觉得非常窒息。
“姐，你独自抚养小元琳长这么大，农忙的时候你公婆不给你家田里干活，都是爸妈去帮着干，就是你家添置的东西，不都是爸妈给的。于天成给了你什么？还养了你？他在外面养的女人花费可比你贵多了。”
“没有你，谁把小元琳养大的？你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不都是爸妈帮的忙，他于天成动过手吗？”
李晶莹呐呐地不说话，心里头是极为不认同李元的看法的。
反正她就一个想法：要钱。
真要说起来，其实李晶莹也很聪明，她摆出这样受欺负的姿态，李不群和张梅鑫总会给她钱，她拿着钱去找于天成，就能让日子好过一点，至于李不群和张梅鑫如何，她是不管的。
可能不是所有的可怜人都有可恨之处，但很明显，李晶莹也并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她只不过是很忠实地执行着自己处于金字塔那个特殊位置任务而已：找李元要钱。
“行吧，等我叫上人去找爸妈。”李元没打算一个人去李不群那边。
他一个电话打过去，齐长青肯定会过来，朱武也没落下，就连顾知巫也慢慢悠悠地来了。
这么好几个都瘦瘦高高的男人，单单是往那边一站就气势十足。
李晶莹眼瞅着这架势，有点气弱，拉着李元说悄悄话，“元元，你叫这么些人来做什么？咱们家那点事，叫人知道了不好。”
“怎么不好了？”李元反问，“我一直在学校念书，很少回家，你不是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念书念傻了？说我傻这就是好事了？也没见你帮我藏着掖着啊。”
“再者说，我没傻，你还造我的谣。”
李晶莹顿时就不高兴了，说：“你天天在学校念书知道什么。爸妈那么说也是为了你好，省得你得罪了人，惹人记恨。”
“荒谬。”李元只觉得这里面完全没有逻辑关系。
他是一直念书，接触别的事情的机会不多，可他智商、情商都正常。
反而是李不群一直说他不通人情世故，从来都不告诉他如何待人接物，动辄怒骂，说他哪儿哪儿都做得不对，按着他的头让他承认自己是真的念书念傻了。
他要是真傻，能被许锦棉看中，能认识这么多好朋友吗？
这一刻 ，李元觉得李晶莹是真的恶毒，她只想着讨好李不群自己就有好处，却完完全全地忘了自己的良心。
李元又觉得李晶莹真可怜，她完全生存在李不群的笼罩下，李不群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完全没有自己的思想，活得像个麻木的提线木偶。
进了家门，屋里又是冷冷清清的。
明明有炉子，却不烧火，故意摆出这样的姿态迎接李元。
“我姐夫说要跟我姐离婚，你们怎么想？”李元穿得厚实，反正是不冷，至于李不群那副冷冷清清的姿态，就让他装去吧，反正难受的不是李元自己。
李不群张口就是怒骂，污言秽语，实在是难以入耳。
明明在李元很小的时候，李不群耳提面命的不允许他说脏话，如果他不小心说一句，就要叫他罚跪，还要揍他，甩着冷脸各种说教。
“不离婚就给钱，这有什么好骂的。”李元也不太在意李不群说了啥，反正这事儿他不会帮着做主，过来一趟也不过是看看热闹，不叫他们瞒着自己，仅此而已。
“元元，爸现在手头拿不出钱。”李晶莹就在边上算计，“倒是还有借出去的几万，要不打电话把钱要回来。”
李元就看了眼李不群，心道看来李不群也有算计，他现在手头绝对有钱，毕竟一毛不拔地攒了这么些年，上十万拿不出来，三五万应该不成问题，只不过不想拿出来给李晶莹而已。
毕竟他这个冤大头就在眼前等着压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