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听到来者的声音, 方闲整个人就僵住了,连头都不敢回。

  “现在知道怕了?头都不敢回?刚刚那股子横劲儿呢?”洛川一边走近方闲,一面嘴里连珠炮一样说个不停。

  看门弟子见这对道侣估计要解决内部问题, 掩着嘴无声笑, 悄悄退下了。

  自家孩子气到无法无天的谷主, 也就只有她座下大弟子兼道侣管得住了。

  方闲也觉得自己的表现太过怂软心虚,回过头腆着脸问道:“你真没走后门找关系让人放我出来?”

  “我是那种人吗?”洛川恨铁不成钢, 连戳方闲额头好几下。“你这傻货, 还走后门, 傻得我恨不得走你后门!”

  洛川气糊涂了有些口不择言, 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分, 想道歉又拉不下脸。

  岂料方闲那个没脸没皮的,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脸红了一下, 然后正色道:“这……不太好吧?咱俩以前也没试过,经验不足啊。”

  看方闲一幅跃跃欲试想和自己探讨切实可行性的样子, 洛川做了几个深呼吸,告诫自己是来和她讲正事的, 不能被她带跑节奏。

  “别贫了。你确实可以出去了。第一手内部消息,白毓没死透, 现在被人救走做妖修去了。而且他不是普通人,而是半妖,过轮回能直接灰飞烟灭的。”

  “真的?!”方闲闻言眼睛一亮, 白毓现在还活着的消息,可以说让她心头卸下一块大包袱。

  叫一个此前遵纪守法不少年的修真界好公民摊上一条人命, 虽然她面上依旧和洛川插科打诨一切如常,内心压力还是不小的。

  “嗯。”洛川翻了个白眼。“你也算变相提前帮人发现身世了, 心理负担别那么重,有机会见到本人好好道个歉。”

  虽然方闲嘴上不说,她隐藏在插科打诨和笑颜下的不安和愧疚,洛川全都知道。

  “不过他现在可能状况不太好。”洛川故意话只说一半。

  “怎么了?”方闲竖起了耳朵。

  “听说地府那边要捉拿他和猞猁妖族那边一个叫谢雨安的大妖。楚江王在伏妖镇降服一只鬼王,据说是他俩捣鼓出来的。毕竟当初谢雨安去地府把白毓偷渡出来,很有可能顺手偷了十殿阎罗的养鬼香。”

  “噗嗤。”方闲笑了。“这也有人信?鬼王嘴里的鬼话有几分可信度。他俩从地府偷渡出来估计一路恨不得低调到死,哪里会干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

  而且那个小少年,她当初是见过的,眉宇之间一点煞气都没有,断不像是会制造屠镇惨案的狠角色。

  至于猞猁妖族的谢雨安,虽然她不熟悉。但修真界人人皆知,猞猁妖族一向与世无争,全族与人为善,和地府的酆都大帝更是交情不浅。突然冒出来一个搅得修真界血雨腥风的大魔头,她是不信的。

  “说实话,我也不太信。”洛川这会儿气消了,面色也和缓不少。“但是在抓到这两个人审问清楚之前,他们一直都会是嫌疑人。”

  “噗,就地府那做派。”方闲也翻了个白眼。“就算不是他俩做的,只要最后查不到关于真凶的线索,为了平息舆论也会把假的变成真的。”

  修真界的形丨式主义与官丨僚主义也不少,地府不少有识之士眼里,为了自己仕途,牺牲两个妖修的清白也无伤大雅。

  “走吧,我们出去,然后出谷玩去。”方闲从地上一跃而起,拍拍身上的雪花,对着洛川笑道。

  “出谷玩?你还想着玩?”洛川觉得自己刚熄下去的火又要蹭蹭蹭冒上来了。“代理谷主的长老那边已经积了一大堆工作等着你去处理。”

  “我辞职,我不干了!”方闲又躺回地上打了个滚。“他们就是看我好说话好欺负,一个个都不想做谷主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我做了这么多年也做够了,是时候退休养老出去玩了,就这么决定了!”

  洛川刚想教训她,想了想又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这些年来,她无数次看着这个看似孩子气没心没肺的谷主,为了处理谷内大小事宜,一次次挑灯夜战到后半夜。每次她去脆她,她都只是抬起略显疲惫的眸子:“串串你先去休息吧,我还一小会儿就好。”

  好像从来没听她抱怨过苦和累,于是也以为她为谷里牺牲付出得理所应当。

  方闲以为自己肯定要被洛川一顿暴揍加言语教训,结果一睁眼就看到头顶的洛川,正温情脉脉饱含歉疚地望着她。

  方闲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试探问道:“串串你不反对?不教训我?”

  洛川把她拉起来,替她拍拍刚刚打滚沾上的雪花,又给她理了理微乱的衣服,放缓了声音道:“不反对。走,我们辞职了出去玩吧。”

  于是大名鼎鼎的药修谷谷主,在她大弟子兼道侣的支持下,卸任辞职,带着道侣度蜜月去了。

  留下谷内几个原本醉心药理不问世事的老不休长老,面面相觑,望着彼此发量都不甚茂密的头顶犯愁。

  虽说是两人出去游玩,却并不是漫无目的地瞎逛。洛川见方闲一路带着她往伏妖镇方向去后便明白,方闲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估计是想着要是能找到白毓和谢雨安,能帮上一把就帮一把吧。

  洛川嘴角渐渐有了笑意,有能力有担当,愿意为过去犯下的错买单,果然是她爱的人呀。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厢谢雨安从鬼王与楚江王战斗夹缝里逃出来后,一时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直觉告诉他跑得越远越好。

  而且,鬼王最后对他喊的那句话,他觉得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

  或许她根本就没有真正打算杀他,和那个幕后黑手一起做了个局,打算叫他给真正凶手背锅。

  这真的是,人在镇上住,锅从天上来。

  他没有一昧浪费妖力跑路,残留的妖力甚至不足以给左肩和背上的伤口覆上一层妖力保护膜,血一直在滴滴答答。

  要是后续追捕他们的人带了鬼犬,一路循着他的血味都能找到他和白毓,他不能赌。

  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谢雨安御网飞行到一处深山老林,停了下来,准备略作调息,恢复一点妖力,起码恢复到能给伤口表面覆一层膜,不再渗血的地步。

  他刚坐在树底下开始盘腿调息,在腰间蹦跶了好久的乾坤囊就蹦了下来,鼓鼓囊囊扭来扭去好几下,然后大变活人,白毓滚到了地上。

  白毓本来不知道如何自由进出乾坤囊的,谢雨安没教过他,每次都是谢雨安把他揣进去再掏出来。

  可是方才谢雨安和鬼王纠缠之时,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传不到外界,顿时醍醐灌顶明白了一点:鬼王,很厉害很危险,危险到谢雨安都打不过,想用乾坤囊藏住他保他一命的地步。

  白毓自觉不会像小说里的降智配角那样,在主角和人生死决斗的时候还心急火燎地上赶着添乱。所以方才谢雨安和鬼王交手时他一直没有试图从乾坤囊里出来,唯恐负了好兄弟的一番苦心。

  直到确认谢雨安已经逃出生天,他才挣扎着使尽浑身解数,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从乾坤囊里钻出来。

  “你也不是……那么没天赋嘛。”他才出来,就听到谢雨安中气不足地声音,试图用调侃嘲讽,来掩饰自己的虚弱。

  白毓第一次看见这么虚弱的谢雨安。

  印象里的谢雨安,是骄傲的,骄矜的,时时刻刻端着架子注意大妖形象。

  而此刻,他脸上有着血污,发髻被打落了,长发略凌乱。最触目惊心的是他那白底蓝边的道袍上,大片大片的血痕。那双金黄的猫眼里,也满是无力与疲惫。

  当然,还是很好看的,有股子被凌.虐过后的病美人感。白毓猛地觉得自己想法不对劲,赶紧把这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清出脑子。

  虽然之前白毓很配合谢雨安,但这不代表他赞同谢雨安的做法。如果谢雨安真的出事了,他一个人苟活,也会有一辈子的愧疚与不安。

  然而他满肚子想要数落谢雨安的话,在看清谢雨安的惨状后,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口。

  他能说什么呢?说你下次不要这么独断专行,是兄弟就一起死?

  他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兄弟拼了性命也想保自己一命。此刻对着重伤的谢雨安,他说不出数落的话。

  最后,白毓按了按微红的眼眶,轻轻捶了一下谢雨安没有受伤的右肩,道:“好兄弟!我以后一定好好修炼,争取以后能和你并肩作战不再拖你后腿!”

  谢雨安有些无奈,这株水仙花,怎么就这么迟钝呢,还没看出来他是想追求他,做他的道侣。

  “我们以后,可能要被地府和修真界重点捉拿了。”

  “嗯,我在乾坤囊里听到了,鬼王和她幕后的人肯定是故意的,我们两个只是背锅的倒霉蛋。”白毓咬牙愤愤道。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只无收藏无评论的单机小扑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