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们一家三口’？冰冰，你是不是听你妈说了什么？”夏弘毅干笑着掩饰尴尬，目光瞥到正在收拾医药工具箱子的庄医生身上，再转回来盯住夏冰。
夏冰抿着嘴唇不吭声了。
他爸那意思相当明显：有外人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好歹给我个台阶下。
夏冰将他的潜台词自动理解为了默认和心虚。他没有正面回答，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偏过脸气呼呼地不再看夏弘毅。
夏弘毅调整情绪，缓和了语气，轻声道：“冰冰，你想想看嘛！你妈妈都那样了，想必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说，这样的她，说出来的话能信吗？”
“我妈她什么都凑没说。”想起前一日的情景，夏冰心里酸涩不堪。“她只是念着你。念着你怎么没去看她，念着你去了哪里！她一心想的都是你，可你呢？爸爸，你心里是不是只有妈妈一个人......”
夏弘毅用手掌揉搓着自己的膝盖，温和的表情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冰冰你真是......像你妈一样孩子气。我要操心的事太多了。整个夏氏几百号人，整个夏家里里外外也有哦十几二十个......我是老板我得负责。别的我不敢讲，但你跟你妈妈是我最重要的家人，这是公认的啊！家人！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夏弘毅似乎也起了些怨气。
他呼出口气，望着桌子上的饭菜汤品，转向庄医生：“小庄呀，以夏冰目前的体质，吃这些可以吧？麻烦帮忙看下这汤料有没有什么相冲不适宜的。”
庄医生守好东西起身过来看，点点头道：“挺好，都能吃。只是盐分需淡些。咸一点的话，就注意多饮水。”
夏弘毅微笑着点点头，从他手中接过食疗配方。“这个也给我一份。阿冰平日里要工作，怕是没工夫弄这些。以后，让家里阿姨煲好了给他送过来。老谭，你记着啊。”
“是，老爷。”老谭果断领了吩咐。
庄医生笑眯眯：“夏先生真的很宠夏少啊。平日里夏少忙于工作，可能三餐也不准时，这样对身体也不好。或者......”他转向夏冰：“或者，夏少搬去大宅住呢？这样饮食肯定有保证。”
“咳咳。哎~”夏弘毅扫了一眼玄关鞋架上的鞋子，还有门口衣架上的外套，脸上挂起了然的笑意。“年轻人嘛，更喜欢自我自由的空间，回了大宅，他多拘束啊！是吧，夏冰？”
“嗯。”夏冰只得干笑着应一声。
玄关衣架上挂着件赵易稹的薄风衣外套，外加一顶与之配套的绅士宽边帽。他和李冠缨的拖鞋也放在鞋架上，那尺码，一看就不是夏冰穿的。
夏弘毅定是以为他和新男友在同居。对，他知道有个小伙子和夏冰一起从南诏回来......也许在他心里，已自动默认这人取代了权振营的位置了吧。要命，他究竟还记不记得这个小伙子就是入职夏氏的那个李冠缨啊......
夏冰心里捏了把汗。
好在，他们又聊了几句，便因为有事匆匆离开了。
离开前，夏弘毅在门口摸了摸夏冰的脸，语重心长道：“冰冰，爸爸是真心希望你能过得好。毕竟，你是爸爸亲生的。那段糟糕的感情，过去也就过去了，有新的开始很好，爸爸会祝福你。只要你开心就好，但，希望你这次看人准些。哦，对了......”
夏弘毅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在夏冰耳边补充道：“年底公司会召开股东大会。到时候，会重新调整公司股权结构。到时候，会喊你一起参加。”
话题忽然转到股权上面，夏冰微微怔住。“哦？”
夏弘毅笑起来：“‘哦’什么？我知道你之前好大意见，这次给你补回来。好了吧？”
“我都不回公司工作了。”夏冰偏过头抿唇道。
“哎~那怎么行？你算是夏氏的接班人啊，怎么可以彻底不管？也未必事无巨细，事情可以交给职业经理人做，你只要懂得监工就好了。”
夏弘毅离开后，夏冰回到餐桌，望着庄医生留下的食疗方子，一手撑腮百思不得其解。
他爸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向他示好吗？
他心里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可夏弘毅的言行又挑不出什么破绽。
但左思右想之下，夏弘毅有一点说得没错：温惠如是他领了结婚证的，合法的，公开公认的唯一妻子；而夏冰更是他法律上唯一的儿子。
就算考虑到社会影响，他也不可能对他们不好。就算他要另外结婚的话，也得有合理理由才说得过去。
除非......除非，温惠如不在了。
他要是真的把事情做绝了怎么办？那不是要温惠如死，才能去迎娶他的白月光吗？
他要怎么弄死温惠如？下毒？让她生病？让她出意外？
这么一想，夏冰忍不住后背发凉，嘴里咬了一半的蒸饺差点没咽下去。
那汤......
夏冰更不敢喝了。
他随便填了两口东西进肚，一头扎进了工作室。
李冠缨跟彭海涛汇报了前一晚的工作进展，将客户提出的条件如实告之。
彭海涛点头：“这些返点，倒也在我们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但这应该是属于销售维护客情关系支出吧？算在我们这边不合理啊！他们头儿怎么说？”
李冠缨道：“销售主管很感激您专门调配人去帮他们协调这件事。他的意思是说，等财物收到该客户对的回款，再去跟公司申请，这个返点大家来均摊。这是我得到的反馈。”
“呵。均摊？亏他想得出来！”彭海涛摇头冷笑。“要不是咱们出马，这点钱都不够他们扣欠款利息的。咱们公关部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我可不担这费用。”
......
李冠缨额头上冒出一排黑线。
他默默听彭海涛牢骚完，回到自己座位上就找出员工手册和公司操作流程，这些入职培训的资料，顺着目录将他们挨个翻了一遍，但文件里居然对返点款的记账方式没有明确指引！
接下来，恐怕少不了扯皮了。
趁着事情暂时还没有盖棺定论，李冠缨中午叫了上回一起喝酒的小宋一起吃饭，想私底下跟他打听一下这类事情的先例，看看接下来怎么去解决跟进比较好。小宋虽然年纪不大，但在部门里工作年限，是仅次于Linda徐的存在。
李冠缨记起上次他们一起喝酒，他还敢撇下彭海涛半途跑路，可见这人绝对可以归到职场老油条那一挂。
午餐间隙，李冠缨向他提了自己想问的问题。小宋一边吃，一边点头：“类似的Case并不是没有先例，不但有，而且不少。”
“那，客户提点的费用，是算公关经费，还是算销售费用呢？”李冠缨又问。
小宋抿嘴一笑，抬眉对他比了个眼色，小声问：“那个谁，老大，他是不是不愿意接？”
李冠缨点头，表情痛苦道：“可不是嘛。我寻思着，这单好不容易拿下来，却要是不小心触及咱们部门的利益，那不就麻烦了。但要是因为咱们自己内部扯皮，得罪了客户，黄了案子，又着实可惜。”
小宋嘴里在咀嚼，听着李冠缨说话的神色却很认真。听李冠缨说完，他将嘴里饭餐咽下，缓缓道：“哎，小李哥。摊上这事确实麻烦。老大那个态度，八成是一分都不愿意承担的了。关于这笔钱呢，以前既有归属到销售那边的情况，也有归属到公关部的情况，两边分摊的情况反而会比较少。老实说啊，源头都是公司出钱，年报都算进成本损耗，谈不上什么影响业绩。对了，那个销售Joyce，她怎么说？”
小宋讲了一堆，然而却也是云里雾里，隔着层纱一般。李冠缨暗暗感觉他意有所指，只是碍于食堂人多，不方便明说罢了。
“她一个初级销售，刚接手这客户，自己都还没摆明白呢，就说是要先请教主管来着。”李冠缨叹息。“这不，后来就反馈回来说是要跟咱们均摊这处理建议......哎，吃完去天台抽个烟？”
“好啊。”小宋爽快答应。
两人把餐盘送到回收处，便一起去了天台花园。
李冠缨撕烟盒开软包装，拿出一支递给小宋，自己也夹了一支，点起青烟袅袅，两人并排站在树荫底下。
他照着小宋的样子吸了一口，轻轻咳嗽两声。
“我是真不想惹老大不高兴，但求试用期能过，保个平安，”李冠缨揉揉鼻子。
“懂。”小宋点头表示理解。“那就别接，接了反而有坑，麻烦。让销售承担去。”
李冠缨的耳朵动了动。他转向小宋，问道：“怎么个坑法？不是最终并不影响部门业绩吗？”
小宋摇摇头，轻轻吐出一口烟雾：“是啊。因为不影响，所以，过去两边部门都是在争着想从自己部门走这笔费用的。但现在，他们在推诿，这不太对劲。你知道么？”
“等一下。”李冠缨更云里雾里了。“以前，为什么大家要争相出钱？难道出钱的那边能拿到什么好处？”
小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挤出个暧昧不明的微笑：“你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