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重生]雍高帝纪>第38章

  “赵王说着就端来了一杯酒,那脸色,不阴不阳的。我一看,这酒里肯定有诈!眼看着丞相就要接过这杯酒了,说时迟那时快,我——”

  “王上!”

  几个将官围成了一个圈,李七垫着甲胄坐在正中,正在对被刘符从雍国带来的属官绘声绘色地讲他们一行在赵国如何一次次虎口脱险,余光忽然瞟到刘符不知何时也站在了人群后面,立马噤若寒蝉。

  “继续啊,怎么不继续讲了?”

  “王上,属下知错,特来领罚!”李七垂着头走到刘符身边,连忙承认错误。

  刘符又板着脸唬了他一阵,见一向喜欢对他油嘴滑舌的李七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倒霉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锤了他肩膀一下,“行了,看你胆小那样,我说怪罪你了吗?”

  “多谢王上!”李七苦相立收,忙借坡下驴。

  “可我也没说不怪罪你。”

  李七闻言,两条眉毛一下子便又耷拉下来,“那王上的意思是……”

  “你护送丞相车架去韩城,这事要是办好了,赵国的事我就一概不问。”刘符话锋一转,“若是没办好,两罪并罚。”

  “是!”李七站直,“只是属下不知,如何算是办好了?”

  刘符想了想,“你把丞相好好地送进韩城,在那等我就可以了。”

  “王上不和我们一起吗?”

  “嗯,一万人马我带走,你就带那一千人去吴城。”

  李七心想,这个简单,又问:“不知王上要去何处?”

  刘符将兜鍪戴在头上,系紧了带子,斜了他一眼,“我自有打算,哪能教你预知。赵援呢?叫他过来,跟我走。”

  “是!”李七前前后后地忙活了一阵,便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刘符带着他的一万人马旋风一般地刮走,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二日一早,王晟在咳嗽声中醒来,不用抬手摸额头便知道自己仍在发热,用了好一阵才渐渐清明起来。他摸摸短塌边上,没有什么温度,猜测刘符昨夜大概是在车外和将士们同住,心中暗怪自己昨夜一闭上眼睛就昏睡过去,不然该把短塌让给刘符,没想到最后反而是臣子睡在车里,君王睡在车外,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从短塌上撑起,倚靠在车壁上,一时间只觉头晕目眩,睁着两眼,却好久才看清东西。饶是他早已习惯自己这副身体的不中用,这时也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他虽然仍没什么胃口,但已一连几日没怎么用饭,再不吃些东西恐怕还会更糟,这么想着,他便唤来李七,让他给自己做些粥喝。

  没想到李七早就做好了粥,他刚一问便送了上来。王晟缓慢地喝着粥,不经意地问:“王上呢?”

  李七眨眨眼睛,似乎不太理解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仍是答道:“王上?应该在长安宫中啊。”

  王晟的勺子一顿,“王上连夜回长安了?可是长安出了什么事?”

  李七闻言,脸上的疑惑更甚,“王上去什么地方了吗?他不是应该一直在长安吗?”

  王晟盯着他,眼神忽地一寒,李七后背上的汗毛一下子便立了起来。在赵国这半月,他一直在王晟身边贴身侍候,觉得丞相文文弱弱的,对他们也甚好,和传言中的不太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连王上见了他都总是有些敬畏,但这会儿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让李七一下子便全明白了。

  他听王晟说话时的每一个音都在飘,看样子不一定在吃哪口的时候,眼一闭就能继续昏睡过去,便以为他病的糊涂了,居然异想天开地以为能敷衍过去,假装刘符没来过,让王晟以为他自己记错了。这个把戏他从前就对刘符玩过,当时还真唬过去了,害得刘符蒙起被子就开始怀疑自己,后来刘符反应过来,也只是笑着骂了他一顿,追着他踢了两脚了事。

  但现在不行。王晟甚至还未说话,他便汗毛倒竖,大汗淋漓,后悔不迭。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惧怕,连忙跪倒如实道:“并非属下想欺瞒丞相,只是属下也着实不知王上去哪了。”

  “王上临行前是如何对你说的?你将昨夜的情形报于我,若有隐瞒,定不轻饶。”

  “是。”李七知道丞相的“定不轻饶”和王上的绝不是一个意思,忙一五一十地道:“王上命属下护卫丞相至吴城,说让丞相在那里等他。王上昨夜将一万精骑带走,并未对属下说明去处。眼下距吴城还有十里,丞相是否下令全军入城休整?”

  王晟放下碗,阖目在脑海中勾画出龙门附近的地图,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重重叹了一口气,心头涌起一阵熟悉的无奈。

  “不去吴城,调转马头,去绛州。”

  李七张了张口,他想说王上给他下的命令是护送丞相去吴城,但刚一抬头,正对上王晟的眼神,舌头一转,忙道:“属下遵命!”他心里明白,他虽奉王命在前,但是王上已予丞相临机决断之权,王上又未授他手书,故而丞相虽下令在后,但他以近卫的身份对此无权置喙,只得照做。

  车架回转,王晟终于也擅入赵境了一回。

  所幸两处相距不远,只过了半日,王晟一行便到了绛州城下。他穿好大氅立在车头,仰面向城墙上望去。只见城头上空无一人,城门紧锁,白日里也无人出入,看上去悄无声息,俨然是一座空城。王晟皱起眉,心中思量,正无头绪间,忽然听得三下擂鼓之声,他忙将视线转回城头,只见城墙之上,呼啦啦立起两排“雍”字大旗,中间拥出一个人来,正是刘符。

  他走到城墙边,将手搭在青黑色的砖石上,从那上面便掉落两团白雪,纷纷扬扬地洒下来,弄得城下好像又下雪了一般。王晟见地上没有打斗痕迹,本就心中起疑,这时见城墙上还有积雪,便确定了,绛州守军甚至都未抵抗便开城纳降,却不知王上又用了何种方法。

  刘符扶着城墙,哈哈一笑,低下头看着他喊道:“景桓!你来晚啦,绛州已被我夺了!”

  王晟亦仰头看他。他年少时挑灯夜读,看坏了眼睛,只能看得近处,一丈开外便难以看清,更何况刘符站在高墙之上,于他而言,面目更是模糊难辨,只能通过身上金甲识出,但这时候刘符的脸好像反而在他眼中渐渐清晰起来。他负手而立,仰面定定地看着城墙上面。忽然间,其他人的身形都在白皑皑的天地中隐去了,隔着高高的城墙,他唯一看到的,便是那张年轻的、张扬肆意的脸。

  隆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张脸便忽地又模糊了下去。王晟缓缓将目光垂下,看着正在打开的城门,压下心绪,率众入城。

  他登上城楼时,刘符正在吃橘子,旁边的橘子皮摆满了整整一盘,见了他,还从自己手中拆了几瓣分给他,“笑道,景桓定是来兴师问罪的。别急,坐下吃点橘子,冬天没什么瓜果,只有橘子还算好吃。”

  “多谢王上,臣吃不得这个。”王晟没接,在刘符对面撩袍坐下,“王上因何如此?”

  有胃疾的人要忌食的东西太多,刘符也没记清,只得讪讪地收回橘子,自己吃了。见王晟问话时面上隐隐带着怒意,他心里本该凉飕飕的,但自觉有理,便坦然道:“景桓也知,赵国为我强邻,之前两国各自忙于伐魏,故虽有龃龉,却并未交战,也算相安无事。如今魏国一灭,两国即刻便要开战;况且他赵国三番五次加害我大雍的一国之相,此举与宣战无异,我又何须粉饰太平;再者,我只是占了一处小城,又非如何紧要之处,只是为了给赵王提个醒,教他知道我刘符不是好欺负的。”

  “赵国几次加害于臣,都无有实证,王上无故出兵倒是实打实的。”王晟叹气道:“况且龙门为军事要塞,渡过黄河,绛州便为第一道屏障,王上如何能说并非紧要之处?若赵王闻讯,再起大军来夺,王上仅凭一万人,将如之奈何?”

  “若我未得绛州,要伐赵,必与赵隔河对峙,若相持于龙门,则绛州为要塞。但我已得此地,绛州归为我境,再出兵伐赵,黄河已非天险,绛州也就不再是要塞了。赵王若是乐观些,也这么想,那便也没什么好气的,不过是丢了几个县罢了,赵国领土那么大,总不能那么斤斤计较。”

  王晟几乎要被刘符的这番说辞气笑了,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刘符又剥了个橘子道:“再说了,赵王若是有胆量,便与我开战,没有胆量,就回去休养生息。我不怕他和我打,就怕他不打。”

  事已至此,王晟也知多说无用,只得谋划起下一步如何行事,他皱着眉缓缓道:“赵国与我大雍,两国原本以黄河为界,如今王上攻下绛州,本应从此发兵,分定各郡,如此可为久驻之基。但今冬盛寒,不宜用兵,此地孤悬国外,实在难守,不知王上可有下一步计划?”

  刘符哪里想的那么多,他自信一旦用兵,绝不会输于赵国,于是行事便百无禁忌。攻下绛州,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打算先蜇赵国一口,日后再寻机咬下大块的肉,本也没有在今冬与赵国开战的打算。但王晟此言让人不得不虑,刘符闻言起身思索一阵,忽然双眉一压,将橘子皮远远掷入盘中,“我调右将军来守。我这叔父,平生作战勇敢,但这勇敢还得排在第二,他最擅长的其实是守城,只要给他的人马够用,就没有他守不住的城池。绛州城交给他来守,万无一失。”

  他话音刚落,便见斥候来报,说城北二十里发现赵军。刘符忙问:“可看清是多少人了?”

  “回王上,大概是两三万。”

  “果然不出我所料,赵国在西境还没来得及布置多少人马。”刘符抚掌笑道:“两三万人,好说、好说。”

  笑过之后,他神色一肃,“赵援、马和听令!赵援,你率一千人,在城西埋伏,马和在城南埋伏,见城头竖起大旗,便朝城楼掩杀。记着,要鼓噪而行,声势越大越好。李七,你领五百人,在西南林中,折断树木系于马尾,扬起烟尘。赵军不久即至,你三人速去吧!”

  “是!”

  刘符又转头对王晟笑道:“绛州城城墙坚固,景桓不好奇我是如何拿下此地的吗?夜里我便是叫人燃起火把,弄得绛州城外四面八方都是火光和鼓噪之声,照的城中恍若白昼一般,和现在一样虚张声势,再率军到城下。没想到绛州的守军窝囊到那种程度,还没说几句话,便开城纳降了。”

  “王上用兵,多有奇计,人莫能测。”王晟先赞了一句,话锋一转,“即便如此,守将未作任何抵抗便打开城门,也足见其是昏聩之辈。”

  “所以我一入城便将他杀了,此辈留之无用。”

  “王上,臣的意思是,”王晟无奈道:“从附近赶来的援军,未必也如此辈一般不堪。”

  “哎,景桓莫忧,我观赵国西线守军中没有如此人物。”刘符浑不在意地笑笑。

  王晟皱眉,还想说什么,忽然喉中一痒,开始不住咳嗽。刘符忙让人给他上了些热茶,关切道:“景桓这病还未见好么?”

  “王上一日不回长安,臣的病怕是一日难好了。”王晟摇摇头道,话虽如此说,却仍勉力压抑咳嗽,不教刘符担心。

  刘符听出来王晟是在暗怪自己又多生事端,替他拢了拢大氅,笑着没说话。

  过不多时,赵国的援军便到了城下。

  刘符站在城头,望着城下黑压压的人马,也不开口,只等着城下的人说话。果然,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打马上前,朝着他喊道:“你为何人?叫你们将军回话!”

  刘符见他轻视自己年轻,便回道:“我乃雍王,叫你们赵王回话!”

  城下的军队面面相觑了一阵,不相信雍王看上去这么年轻。虽然他们早就听说雍国的国君刚刚加冠没有几年,但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眼前的这个人,甚至连胡子都没有,如何能统军治国?怪不得在赵国如此胡作非为。

  “赵雍两国正在修好,雍王为何率军夺我城池?”

  刘符扶着城头哈哈大笑了一阵,仿佛听到了极好笑之事,待笑够了方才道:“孤还没问罪于你们,你们反倒先问罪于孤了?丞相说说,可有这样的道理?”

  王晟并不答话,刘符悄悄啧了一声,又对下面喊道:“你不知情,孤不为难于你。你回去告诉你们赵王,孤好心借粮于他,他却纵容爪牙三番五次地谋害我大雍丞相,孤本该提师扣关,念及与赵有盟约修好,故未便加兵,只夺此一城,以作警戒。天子之怒,流血千里,震动山河,孤虽非为天子,一怒却也得叫他赵王多少出点血、震上一震。”

  城下的赵国将军不知大王如何与雍王结了仇,但也不能由着他占了绛州城,便道:“大王的意思,末将回头一定转告我王!只是绛州为我赵国城池,末将职责在身,不能拱手让人。”

  刘符“哈”地笑出一声,仰起头,垂下眼睛看他,“孤方才说,不知者不罪,但你却不领情,那便怪不得孤了。”

  说话间,他忽然取过搭在城墙边的硬弓铁箭,搭箭张弓而对,话音落时便已拉满。王晟站在旁边,只觉弓身弯如满月,甚至隐隐听得见“格拉拉”的响声。刘符闭起一只眼睛,眼中寒芒一闪,箭便脱弦而出,弓弦震颤,嗡嗡声兀自不绝于耳。

  刘符的最后一个话音刚刚传进城下赵军的耳中,那支箭便紧随而至,还未怎么看清,便闻一声巨响,中军帅旗应声折断,倒在地上。

  过了片刻,赵军中才响起一阵惊呼声。

  中军帅旗为全军之要,全军皆望此而动,一向防范周密,这时还未开战,便被人折断帅旗,赵军顿时士气大跌。正在此时,城头上忽然立起了一面“刘”字大纛,同时四面传来喊杀声。赵军主将四下一看,见西南烟起,两队人马冲杀过来,其后烟尘飞扬,正不知有多少人。再看己方,士气已挫,知道此时绝不是对手,只稍稍抵抗一阵,便匆匆鸣金收兵,率军向北而逃。

  “王上,莫再追了,下令收兵吧。”王晟劝道。

  刘符也不是很想对赵王做绝,于是便也鸣金收兵,叫人马都回到城中。他与这一万将士日夜兼程地从长安赶来,整整两天两夜没有休息,已经疲惫不堪,再加上他们人少,故而此时若真的与赵国作战,他们绝对讨不到便宜。

  王晟又道:“王上,此地不可久居,不如速回长安。”

  刘符点点头,“先休整半日吧,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我都累的不行,将士们怕也一样。景桓,你替我修书一封给右将军,封他作绛州都督,命他带两万人前来镇守,与此处守军合兵三万。”

  “是。臣即刻便发书。”王晟说着,更不耽搁,走到案前,展开了一卷纸。

  “哎,这几天可累死我了。”刘符见不用自己操心,便折腾着脱下甲胄,拖着两条腿躺上床,后背刚一挨上床板,便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含糊不清地道:“景桓,我先睡一会儿,你两个时辰后叫我。留……”

  刘符的声音越说越小,“留赵援守在这,我和你回长安……等回去之后,我再给你补一块玉,免得……免得……”

  他还未说完,呼吸便绵长了起来。

  王晟正应着,忽然听不见下文了,便搁下笔回过头去看。见刘符说话间便已睡熟,只得亲自为他脱了两只靴子,又寻来棉被盖在他身上,替他掖得严丝合缝的方才作罢。他看了看案上写了一半的文书,犹豫片刻,最后却仍坐在了刘符床边,低下头看了他一阵,忽然弯起眼睛笑了。

  他已得璞玉,心血付之,殷殷琢磨。此玉一成,必当光昭天下,焉用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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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丞相的心理活动:

  这个王上一动不动,可能是中暑了,不如我们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