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衍白紧紧跟在亓迦身后, 走了一段路,感觉身后的视线消失后,他忍不住开口:“大师兄, 我……”
话还没说完, 他的脸就先红了,不是害羞的红, 而是羞愧,支支吾吾的道:“大师兄, 我没有好好练剑。”
言下之意, 剑峰的剑法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虞衍白脑袋低低的, 不敢看亓迦, 因为从小到大, 在无妄山的日子里,亓迦让他练剑时候他都在偷懒,亓迦来了, 他就比划两下,亓迦走了,他就快快乐乐的玩去了。
“我知道。”亓迦脚步没停, 拉着他往前走。
“你知道?”虞衍白愣了一下, 抬起眸子, 望着男人坚毅的侧脸, 有些懵的道:“你知道我一直在偷懒?”
亓迦语气没什么变化:“知道。”
虞衍白更羞愧了,他还一直以为没被发现, 洋洋得意。
原来这一切都在亓迦眼皮子底下。
他语气低落, 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那你都不说我。”
“你没有剑骨,剑修乃苦修,本就不适合你。”亓迦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呢?”
“不过没事。”亓迦握紧小他一号的手,侧过脸来看少年,“我会保护你的,我虽失去了修为,但在这没有修士的剑镇,反而对我更有力。”
少年眸子垂着,长睫颤了颤,掀开,清澈的狐狸眼中满是歉意,“对不起,大师兄,我总是在给你拖后腿。”
“说什么呢?”亓迦脚步停下,将他拉到面前,上半身微弯,和他双眸相对,蓝眸盛满了宠溺与温柔,“你才二十岁,还小,几百年后,你也会像我这么强的。”
“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你厉害呢。”
“和我这么大的时候?”虞衍白狐狸眼微微睁大,眸底的歉意散了些,多了些好奇,“大师兄,你和我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啊?”
若亓迦不说,他都没想过二十岁的亓迦会是什么样的。
可亓迦开了头,一下就勾起了虞衍白的好奇。
二十岁的大师兄,一定也是个风光霁月般的人物,是个人人敬仰的存在。
“我二十岁啊。”亓迦重新迈开脚,将少年牵在身旁,慢慢回忆,“二十岁那年,是我拜入剑锋的第一年。”
“大师兄你二十岁才来的凡运宗吗?”虞衍白瞪大了眸子,他一直以为祖爷爷在亓迦很小的时候就把他带回凡运宗了,没想到二十岁才带回来。
“嗯。”亓迦点头,“那时候,师尊还不是凡运宗的宗主,师祖也还没有飞升,你爷爷也就是师尊的儿子也还在,师娘我倒是没有见过,听说是凡人女子已经去世百年了。”
“那我阿娘都还没出生!”虞衍白更好奇了,有种听上辈人故事的感觉。
“你阿娘出生没多久,你爷爷便去世了,剑锋上他的命牌碎了,尸体至今还未找到。”亓迦眸底染着回忆,顿了顿,又说:“你爷爷的事情,你别在师尊跟前说,当时我们在东海封印魔族传送阵,突然收到他的求救信息,我们弟子几人修为太低,无法突破结界,而师尊在加固松动的古魔阵,等他赶去时,得到的就是剑锋传来命牌碎裂的消息。”
“你娘亲是在你爷爷去世后,才被抱来的凡运宗,至于你娘亲的母亲是谁,至今也没人知道。”
虞衍白听着这些离他遥远的事,心底突然有些难过。
原来曾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大师兄。”虞衍白吸了吸鼻子,决定不听这难过的事情了,转移话题,“那说说你二十岁在剑锋的日子吧。”
“我啊。”亓迦笑了笑,摇摇头,“我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虞衍白拉着他的手,“说嘛说……”
另一个’嘛‘字还没出口,虞衍白就顿住了。
因为,他们已经到了镇口。
而此刻,有无数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虞衍白慢慢将视线移过去,就见镇口的人都齐齐对他们行注目礼。
各个年龄段的都有,有老有少,更多的是青壮年,女子尤其少,只有寥寥几人,大部分人都穿着粗布袍子,少数人穿着华丽,但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身上都有佩剑。
这么站在那儿盯着他们,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一样。
虞衍白抓紧亓迦的手,站在那里几次张口想说话也说出来。
但是想象中的冲上来并没有发生,那些人观察了他们一会儿,就散开了。
虞衍白更茫然了,扭头去看亓迦。
“没事。”亓迦拍拍他的手,“剑镇经常会有外面的人进来,剑镇的人也经常会出去,虽然知道的人少,但也是个入世的世外桃源。”
“嗯嗯。”虞衍白点头,脑中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只知道跟着亓迦走。
他生来便是妖,从小到大接触的都是修士,哪里在凡人城镇生活过,看着道路两侧熟悉又陌生的房屋,听着偶尔传进耳边的交谈,除了懵就是懵。
他在观察别人,别人也在观察他们。
异于常人的白发和灰发,过分细腻白皙的肌肤,还有身上的穿着,很容易就能让修士看出他们同为修士。
身段风流的少年哪怕带着面纱也不难看出其拥有一副姣好的面容,那浅褐色狐狸眼中的茫然更是让镇里同样是修士的人忍不住上前。
“喂,你们第一次来的吧?”一个长相有些凶的少年上前,他抱着剑,向其中一条路抬抬下巴,“天快黑了,那边有房屋租赁的地方,你们可以先租一套房子住下来,镇里没有客栈。”
“啊。”虞衍白见少年站在自己面前,眼睛看的也是自己,是和他说话,反应过来连忙道谢,“谢谢,谢谢。”
抱剑少年呼吸一滞,握着剑鞘手紧了紧。
亓迦将虞衍白往后拉了一点,对少年点点头,眸光淡淡,“多谢。”
“走吧。”亓迦拉着虞衍白走快了一点。
虞衍白回头看了抱剑少年一眼,那少年小麦色肌肤在残阳下染着红,黑眸仍定定注视着他们。
被亓迦拉得一个趔趄往前,虞衍白扭过头刚想说走慢点,就撞进了灼热又坚硬的胸膛。
“呜。”他鼻尖被撞了一下,眼眶瞬间染上绯色。
“大师兄。”控诉声还没发出去,虞衍白便感觉自己被抱起来了,像抱小孩一样,整个人被迫趴在男人怀里。
脚掌离地的感觉,还有这亲密的姿势和无数人的视线让他脸颊瞬间变红,讲话都结结巴巴,“大,大师兄,快放我下来,好多人。”
亓迦没放他下来,反而声音沉了沉,到:“天快黑了,天黑后就租不到房子了。”
同时脚步加快,下一秒拐了个弯,消失在所有人视线中。
抱剑少年还站在原地,他的身侧站着一个黑衣男子,男子长相俊美邪肆,一双红眸在残阳下仿佛冒着血光。
少年注意到身旁人的出现,连忙弯腰行礼,眼底带着火热的崇拜,“前辈。”
男子抬抬手,眸光一直落在虞衍白和亓迦消失的街角,半晌后自言自语似的开口:“终究,还是来了。”
“师父,你在说什么?”少年似是不解。
男子红眸下移,落在少年身上,“和他们交好,时刻向我汇报。”
少年脸上一喜,又连忙压下喜色,低声应:“遵命。”
这边刚过转角,亓迦就放下了虞衍白。
虞衍白脸上带着羞愤的绯色,眼眶里还闪着还未散去的泪光,鬓发微乱,几缕发丝绕面,虽然只露着一双眸子,但凌乱却美。
“来剑镇寻剑术的男子偏多,久而久之,发展成了……”亓迦顿了顿,双手握着少年两肩,抿着唇语气认真道:“好男色。”
虞衍白心底刚冒出的那一点儿气,瞬间像被戳破的泡泡一样,‘啪唧’的破了。
“啊,真,真的啊?”他脑中开始浮现那些人看他的眼神,瞬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亓迦点头,“真的,所以去哪都要和我一起知道吗?”
“你现在没有修为,剑法又不好,在这个人人会剑的镇里,会被人欺负的。”
男人语气过于认真,虞衍白立马信了,紧紧牵着他不放开。
亓迦抿着唇笑了下,看着少年这幅自己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样子,眸底的笑意更浓了,“走吧。”
虞衍白乖乖跟着他走,看着他七拐八拐,仿佛在自家院子一样熟悉。
两人拐进了一家小店铺,是间又小又乱的杂货铺,店铺里凌乱的摆着各种山货,果脯,酒水等等,在一个不起眼角落的柜台上写着小小的[租赁]二字。
正当虞衍白环视寻找老板时候。
懒散的男声在铺子里响起:“租房啊?压一付三,一月五两不讲价。”
虞衍白:“??”
半个人影都没有。
虞衍白想开口询问时候,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红发男人从[租赁]小柜台后面站起来,男人挠了挠脑袋,随后抹了抹灰尘巨厚的柜台,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撕了一张纸出来。
右手变出一只羽翎,他舔了舔羽骨,正准备落笔,然后顿了顿,抬起头扫过来,“名……”
话没说话,男人咬着羽翎顿在原地,他一双白色没有眼球的眼睛眨了眨,然后眼球从后面翻过来,骤然出现在眼眶中,眼球是红色的。
虞衍白被吓了一跳,握着亓迦的手猛地收紧。
“亓迦,虞衍白。”亓迦开口,示意男人登记。
可穿得破烂的男人方才还一副懒散的样子,现在那双红眸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准备来说,应该是盯着虞衍白更为恰当。
“你是……”他话说了一半又咽回去,连忙低下头,慌忙的拉开所有抽屉,然后又翻抖自己身上的口袋。
“叮”的一声,一把青铜钥匙从他口袋中抖出来,男人用他那乱糟糟的衣服小心翼翼的擦了擦钥匙,然后递给虞衍白,他说:“你的房子。”
虞衍白愣愣接过,他看着手心的青铜钥匙,钥匙上系着一根红线,红线末尾系着一簇白色毛毛。
摸着那毛毛,虞衍白更愣了,是狐狸毛。
而且,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是他的毛毛。
可是,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将他的毛毛给过任何人啊。
想了一会儿,虞衍白突然想起男人方才说的话,‘压一付三,一月五两’。
他们好像没有钱。
虞衍白抬起眸子,正要说他们没钱能不能欠一下。
然后又便被男人吓了一跳。
乱糟糟的一大老爷们,此刻正眼眶红红眼睛也红红的看着他,要不是亓迦伸手挡着,只怕要趴到他身上。
虞衍白:“……”
他咽了咽口水,小声说:“我们,我们没钱,能不能……”
“不要钱!”男人打断他,抬起黑黝黝的手背,摸了下眼睛,抽泣的道:“家里我一直有帮你打扫。”
虞衍白一头雾水,“你,你认错人了吧。”
男人:“嗯嗯。”
虞衍白:“……”
亓迦拦着男人的手臂往前推了推,将男人推回去站好,脸色臭臭的瞥了他一眼,“谢了。”
然后转过来对虞衍白道:“走吧。”
虞衍白被亓迦拉着往外走,大脑都是空的,“大师兄,我们还没付钱。”
亓迦面无表情:“赊账。”
虞衍白扭头去看奇怪男人,男人还站在原来的位置,眼眶红红的。
“他是不是认错人了啊,大师兄。”虞衍白心底有些乱,一种奇怪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开。
这种情绪说不上好,却也说不好坏,但就是感觉心底空了一块,空荡荡的。
亓迦回:“应该是。”
天已经彻底黑了,夜幕的苍穹笼罩剑镇,但是剑镇却并不黑暗,四角灯笼高挂道路两侧,天上明月月光照下,照在镇中心巨大的青铜巨剑上,将剑照得锃亮,发出刺眼的光。
亓迦熟门熟路的往巨剑方向去,最后停在一处年代久远的房门前,两扇经历岁月洗礼的木门呈现一种斑驳的古朴色,门口立着两个圆形石墩,上面刻着什么,但因光线暗淡,虞衍白并没有看清。
但他看清了门匾上用金字提着的字,是狐文——[溪缠院]
虞衍白看着上面的字,愣愣念出:“溪缠院。”
“这……”他看向亓迦,眉头蹙起,“这不是我的溪缠院吗?”
亓迦身子一顿,眸光闪闪,将青铜钥匙插进锁扣,“啪嗒”一声,锁扣解开,他双掌推开大门,眸子垂下漫不经心的道:“或许是巧合吧。”
“‘溪阴寸寸生,缠绵恨别离’,这是民间的一首诗。”亓迦跨过门槛,转身向虞衍白伸出手,蓝眸在屋檐灯笼的光线下闪着璀璨的光,“走吧,衍白。”
虞衍白将手覆上去,他眉头仍蹙着,“可这,是狐文啊。”
除了他们狐族,再没人使用狐文了。
亓迦没有回答他。
虞衍白踏进院子,随后,再次愣在原地。
看着门后的景象,他心底所有的问题都被眼前的震惊压下去了。
因为,这房子,俨然是他在无妄山脚溪缠院的缩小版。
虞衍白脚步顿住,不走了。
亓迦转过身来,疑惑的看他,询问,“怎么不走了?”
“大师兄。”虞衍白双眸对上亓迦,眸色复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亓迦张了张嘴,“巧……”
“这不是什么巧合!”虞衍白打断他,“从我们遇到租赁处那个怪男人开始,这一切就越来越奇怪了。”
“大师兄。”虞衍白双手拉住亓迦的手掌,仰着头看他,“大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游廊的灯笼没点,两人立在黑暗中,只有门口微弱的光线照进来,光影影影绰绰,映在亓迦冷峻的脸上,映得那张脸越发冷,越发令人捉摸不透。
“衍白。”亓迦声音沙哑。
他垂着的眸子里全是少年疑惑又坚定的狐狸眼。
亓迦说:“你会知道的。”
“但不是现在是吗?”虞衍白接上。
“为什么不是现在,我为什么不能知道?”虞衍白心里一团乱。
这一切熟悉又陌生的巧合‘’,将所有的问题都指向他,他这个当事人却被蒙在鼓里不能知道。
“大师兄。”虞衍白眼底带着丝丝受伤,低声开口:“你在瞒着我什么。”
他面前的男人沉默的站着,一言不语。
虞衍白咬住唇瓣,眼眶发酸,他抬起眸子望了望天空。
随后放开亓迦的手,不再开口询问。
迈开脚,目不转进的往前走,按着他熟悉的位置,向溪缠院中的卧房走去。
打开卧房的门。
看清里面的装饰都和无妄山差不多后,虞衍白的眼眶更酸了。
关上门,虞衍白后背抵着门,下巴微扬,泪光在眸底打转,晶莹的泪珠从从眼角滚下。
虞衍白抬起手被摸了下眼角,抹黑往床的位置去。
摸到柔软的被褥,他直接躺了下去。
疲惫在这一瞬间涌来。
他想洗澡,想吃东西,也想点灯视物。
可这里既没夜明珠,他也不知道要怎么点亮凡间的灯火。
趴了一会儿,思绪混乱下,身上粘稠的汗感更明显了。
从床上起来,他抹黑往记忆中溪缠院的灵池去,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
打开印象中的门,热气瞬间扑面而来。
连灵池的位置都一样,虞衍白更难过了。
这里究竟住过什么人。
虞衍白眸子垂下,脱去面纱与衣袍。
想必,大师兄也在这住过吧。
温暖的泉水顺着脚跟蔓延而上,一天的疲惫被温暖的泉水带走,却不能散去虞衍白的疑惑。
想到傍晚杂货店老板看自己的眼神,虞衍白水下的手掌忍不住握成拳头。
那男人,是他认成了原来的主人吗?
他们,难道很像吗?
一个个问题,搅得虞衍白无法思考。
他将脑袋埋进温暖的泉水中,直到窒息才又浮出水面,水珠从额角滚落,顺着侧脸顺着鼻梁滑至下巴,滴滴溅在水中。
白皙的手臂从水中伸出,虞衍白趴在池边玉壁上,脸上因热气带上粉意,唇瓣殷红,整个人像是水中妖孽般明明暗暗而惑人。
虞衍白大口喘着气,心脏感到阵阵疼。
他眸子没有焦距的看着黑暗中一点,大脑一片乱,乱得他脑袋疼。
泡了好久的澡,感觉大脑都有些眩晕了,他才从池子中起身。
打不开储物戒,他又什么衣服都没有准备,只得将脏衣服扔进池子里洗了洗,拧干后直接穿在身上。
好在天不冷,湿衣服穿在身上不算难受。
他快步回到房间,前脚刚踏进房间就开始解衣,走到床边的时候,衣服也全部解开了。
虞衍白光着身子正准备钻进被窝,房间里突然亮起灯。
他愣了一下,脑袋先身体一步反应转过来,视线对上窗边软塌上坐的男人时,呼吸一滞,“咚”的就滚进床。
“你,你怎么在这里。”虞衍白连忙用被子裹住自己,长睫颤颤,眼神闪躲不敢看亓迦。
亓迦从坐塌上下来,他只穿着宽松的里衣,长发半干,一副沐浴过的样子。
“溪缠院只有这一个卧房。”
“头发干了再睡。”亓迦说着,用手心的面巾裹上少年长发,细细擦拭。
他坐在床沿,好似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轻声说:“我买了点吃的,擦了头发吃点东西。”
虞衍白没说话,他低着头,裹着被子,任由亓迦给他擦头发。
过了会儿,他实在忍不住了,抬起眸子,看向亓迦,“你还是不告诉我吗?”
白皙的脸蛋还染上未散去的粉意,浅褐色狐狸眼因为落泪,眼尾勾着红,水润的唇瓣抿着,上面还带着丝丝咬痕。
少年这幅样子刺痛了亓迦的眼,尤其是少年眸底的怀疑与坚定,仿佛下一秒便能甩袖离开,这幅表情,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了。
“衍白。”亓迦哑着声,冰蓝长眸垂下,“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听到亓迦的话,虞衍白下意识便要说是。
但他还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张口道:“或许吧。”
他还没搞懂亓迦问他这句话的意思,便因他的下一句话愣在了原地。
“那这里,便是你的前世。”
虞衍白愣住,愣愣的看着亓迦问,“你怎么知道。”
亓迦顿了顿,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打碎了一块镜子吗?”
虞衍白摇摇头,从小到大,他打碎的东西太多了。
“那是往生镜,能看到人的前世。”亓迦抿抿唇,眸子垂下,低声道:“我在里面,看到了你的前世。”
“我的前世?”虞衍白咽咽喉咙,不敢相信的问:“我的前世是什么样子的。”
亓迦抬眸,目光一路从少年的白发移向他漂亮的狐狸眼,左眼皮上若影若现的红色妖痣,再顺着鼻梁下滑,唇瓣停住,“就是现在这样。”
“你是一只白狐,独自生活在这里,有潺潺的溪水穿过院子,绕着小院流向远方,后来,你身边慢慢搬来了些山中猎户,你受猎户所托,在院子里支起了小小的学堂,做了一名教书先生。”
“然后呢?”虞衍白追问。
亓迦眸子垂下,遮去眸底的光,“后来,往生镜被你打碎了,我便不知道了。”
“所以我照着往生镜里的院子,给你造了一座溪缠院。”
虞衍白的大脑更乱了,“只有我一个人吗?”
亓迦张开的唇瓣顿了顿,喉结上下滑动,眸子阖下又睁开,坚定的道:“只有你一个人。”
也只能有你一个人。
“真的吗?”虞衍白手臂抱着膝盖蜷缩在被褥里,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上辈子?
是一只白狐?
还是生活在这样一个神秘的剑镇,最让他不解的是,他上辈子的住所竟被保存得如此完好。
按照亓迦描述的景象,那时候剑镇未成,那岂不是万年前了。
一万年是什么概念,他想都不敢想。
亓迦将头发擦干后,起身到小桌上取了点食物过来,递到少年口边,“今晚先将就着吃点,等明天再给你买好吃的。”
虞衍白心不在焉,就着亓迦的手随意吃了几口。
冷食不好吃,他简单吃了点就摇头说不,“不要了,大师兄。”
“嗯。”亓迦垂着眸子嗯了声。
然后快速解决完晚饭,吹灯上床。
一直坐在床上思考事情的虞衍白乍然眼前一黑,还有些不适应。
下一秒,清冷的雪味伴随着灼热的气息便扑了上来,两种截然不同矛盾又复杂的感觉充斥在虞衍白身边,将他纷乱的思绪压下,所有感官都集中在了身旁男人身上。
“大师兄。”虞衍白抹黑往身侧抬了抬手。
随后手掌便落入温暖的大掌中。
亓迦握着虞衍白的手,另一只手隔着被褥压在少年肩头,“睡吧。”
声音没什么起伏,听不出喜怒哀乐。
但若没有黑暗,虞衍白定能看到亓迦眼底的复杂,眸底压抑着令人无法看清的浓稠,在黑夜中染着丝丝疯狂。
“对不起,大师兄。”虞衍白想到自己在游廊对亓迦发的脾气,抿着唇道歉,“我不该乱发脾气的。”
可大师兄为什么不愿告诉他这件事呢。
非要他生气了才说。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就算他的前世曾在这里生活,但那也是他的前世,和他这辈子没什么关系。
他不懂亓迦隐瞒的原因,但也知道自己的脾气发得不应该。
握着亓迦手掌的手收了收,他轻捏亓迦掌上的肉,讨好道:“大师兄,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亓迦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虞衍白猜着他生气了,另一只手也伸出来,在温暖的被褥里摸索,摸到亓迦手掌的位置,与他十指紧扣,软着声重复,“别生气了好不好。”
声音软,像是在撒娇。
因两只手都伸了出来,被褥下滑,虞衍白的半边身子都露了出来,白皙的皮肤在黑暗中尤其显眼,他本人不觉,还软着声不停的撒娇。
亓迦喉咙一紧,握着少年的手收紧,哑着声开口,“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虞衍白在黑暗中努力想要看清亓迦的表情,可是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
但面上扑洒而来的热气却是越来越热,就在虞衍白感觉鼻尖被小小的撞了一下准备后退时。
冰凉的薄唇抵在了他的唇瓣上。
虞衍白所有的动作和思考在这一瞬间停住,他屏着气,抓着亓迦的手一下收紧。
所有的感知在这一刻被放大,男人灼热的鼻息打在脸颊上,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压力从肩处传来,滚烫的肌肤贴住他的肩膀,虞衍白一个恍惚,被亓迦压在了床塌上。
他们仍十指紧扣,双手被宽大的手掌按在被褥中,唇上柔软又带着凉意的唇瓣撞了他一下,温暖的湿意伴着不容拒绝的力量撬开了他的唇瓣。
“唔。”虞衍白下意识的呜咽出声,但声音从唇缝露出来不过片刻,便消失在唇间。
薄被松松垮垮的滑至腰间,亓迦身上薄薄的里衣成为了他们之间唯一的阻隔。
黑暗中,彼此的感官被不断被放大。
虞衍白感受着亓迦的气息,感受着空气中挠人的热气,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不会思考了,沉溺在名为亓迦的温柔攻陷中不能自拔。
“衍白。”亓迦哑着声在他耳边不停的呼唤他名字,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声,空气越来越热了。
亓迦引导着他胡闹到半夜,两人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除了最后那一步,也没差什么了。
赶了一天的路虞衍白本就累,又这么胡闹了半宿,他眼皮都睁不开了,在亓迦的喘息声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亓迦半边身子压在少年身上,见少年睡了过去,撑起手臂,看着少年的睡颜出神。
看了许久,他伸出手指,轻轻摩擦少年姣好的面庞,指尖一路从额头向下蔓延,划过挺翘的鼻梁,最终停在水润的双唇上,指尖微微用力,在唇瓣上压出艳色的痕迹,和少年眼上的妖痣一样,迤逦惑人。
“衍白。”亓迦垂着蓝眸看少年,声音带着餍足的沙哑。
长睫盖住了他眸底的所有情绪,在黑暗中显得危险而又让人捉摸不透。
他下巴低下,在少年唇上温柔的轻啄一口,眼皮掀开,眸底的暗色深得可怕,“永远,不要离开我。”
……
虞衍白睡了个好觉。
等他一觉睡醒,太阳已经高挂正空。
阳光透过窗缝照进来,在房间里映出条条金色光带,光带上细小的尘粒翩翩起舞。
房间里暖洋洋,让虞衍白忍不住打着哈欠翻了个身,身体往下钻了钻,整个人钻进被子里只留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外面。
闭上眼睛眯了会儿,狐狸眼又刷的睁开。
他连忙扭身去看身旁的位置,见那里空空如也时,心底反而松了一口气。
将整个人都埋进被褥里,被褥里的他寸缕未着,想到昨天晚上的事,绯意一路从耳后蔓延至脸颊,连眼尾都染上了勾人的红意。
门“吱呀”一身响起。
虞衍白连忙将被子往头上一盖,装睡。
但装睡不过几秒,肉粥的香味扑鼻而来,勾得他鼻尖轻轻动了动。
盖在脑袋上的被子被掀开,光线照进来,香味更浓了。
虞衍白装睡装不下去了,他掀了掀眼皮,故作困倦的用手背擦擦眼角,小声开口:“大师兄。”
“嗯,醒了?”亓迦没有拆穿他。
亓迦先是给少年穿了里衣,又用热毛巾给他擦脸,最后给少年漱口。
虞衍白将口中的水吐到盆里的时候脑袋都是懵的。
他这样被亓迦细细穿衣梳洗的样子,好奇怪啊。
等粥被舀起喂到他的口边时,虞衍白受不住了,夺过亓迦手里勺子,在床沿坐好,“大师兄我自己来。”
亓迦眼底划过一丝遗憾,“好吧。”
将粥碗递给少年,他不忘叮嘱,“慢点喝。”
虞衍白“唔唔”点头,埋头喝粥,一边喝一边夸赞,“好好喝啊,比御食楼的还好喝。”
“真的吗?”亓迦问。
虞衍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嗯。”
“好喝就多喝点,下次还给你做。”
虞衍白喝粥的动作顿住,狐狸眼瞪大,不敢相信的看向亓迦,“这是大师兄做的?”
亓迦点头。
“大师兄你还会做饭!”虞衍白更惊讶了。
“几百年没做了。”亓迦笑了笑,“没入剑锋前,我也是个靠五谷生存的普通人啊。”
“好喝!”虞衍白夸赞,疯狂吹亓迦的彩虹屁。
吹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大师兄我们哪来的食材啊?”
亓迦:“镇上买的。”
虞衍白沉默了一下,“可我们没钱啊。”
他话才落下,亓迦便将几两银子放到他手心,“知道要进剑镇,我怎么会没做准备呢。”
看着手心的银子,虞衍白好奇的捏了捏。
他听说过凡间的金银,却是第一次使用,忍不住问:“这些钱够我们生活多久啊?”
亓迦回答:“在剑镇的时间是够了。”
他们正聊着,大门突然被“咚咚咚”的敲响。
两人对视一眼,亓迦压住虞衍白想起身的动作,“我去看看。”
虞衍白落地的脚又收回了床上,端起粥碗喝了一口,“好!”
亓迦笑着摸摸他脑袋,然后起身出门。
门外是个穿着红色长绸袍的男子,男子长相阴美,一头红发用红发带系在脑后,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是红的。
看着门外的男子,亓迦皱了皱眉,“你是谁?”
门外的男子也皱了皱眉,“你是谁?”
问完他自己又自言自语的道:“哦哦哦,你啊。”
说着,男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亓迦,看到他那双冰蓝长眸时顿了一下,眼底带着些不确定,嘀咕着:“是吗?”
“什么是不是?”亓迦看着眼前奇怪的男子,皱着眉头道:“你认错人了。”
“我没认错人啊!”红发男子说着就往前迈脚,想要挤进门内。
但脚才刚踏上台阶,便被亓迦拦了回去,亓迦看着他冷声重复:“你认错人了。”
说完亓迦就要关门。
“不是啊,我是红红啊。”男子冲上前去,扳住即将合上的门。
男子力气极大,亓迦和他僵持不下,冷着脸又用了点力,男子也用了点力,“先生呢,先生在哪?”
听到男子说先生,亓迦的脸更冷了,冷得仿佛要冻出冰渣,“滚。”
亓迦抬腿往外踢去,红发男子躲了躲,掰着门的手继续用力。
“咔嚓”两声后,“砰”的一声。
两扇木门在他们的拉扯下,裂开了……
亓迦站在门内看着满地的木屑,“……”
门外红发男子抬的手还未放下,脸上一脸懵逼:“……”
这房子的位置虽然靠近中心青铜剑,却没有几户人家,清冷安静,只有寥寥几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往这看了两眼,但没有上前询问。
“不是,我。”红衣男子开口想要解释,却发现什么也解释不了,事实就摆在眼前。
他沉默片刻,开口:“我会赔的。”
虞衍白喝完粥久久等不到亓迦回来,忍不住穿好衣服带好面纱出来。
还在游廊上他就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还未到门口便忍不住出声询问:“大师兄,怎么了?”
红发男子听到虞衍白的声音,眼睛一亮,冲里面大声喊:“先生——”
听到这声称呼,虞衍白脚步一顿。
同时,门口的景象也出现在他眼前。
看看地上碎裂的木门,又看看一身冷气的亓迦,还有门外看着就很奇怪的红发男子,虞衍白:“??”
“大师兄,发生什么了?”虞衍白走到亓迦身边,有些摸头不着脑。
亓迦垂的手直接握住少年,脸色不是很好的道:“有人擅闯民宅。”
“我没有!”红发男子连忙开口:“先生,我来找你,可这男的不让我进去。”
男子一双红眸眼巴巴的看着虞衍白,仿佛在控诉他干了什么抛妻弃子的渣男事一样。
虞衍白避了避他的视线,尽管他心底猜到了点什么,但还是更正他,“我不是什么先生,你认错人了。”
红发男子没回他,虞衍白眸光移过去,就见男子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和亓迦交握的手。
虞衍白握紧亓迦的手,再次道:“你认错人了,我叫虞衍白,不叫什么先生。”
男子失落的抬起脑袋,像是在看什么负心汉的看着虞衍白,看得虞衍白心里直发毛。
他看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少年,开口:“那我可以叫衍白吗?”
“不可以。”亓迦先虞衍白一步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忍无可忍,直接抬手推开男子。
男子后退两步,避开了亓迦的手后又凑上来。
不知道哪个环节出错,两人直接打了起来。
虞衍白站在大门裂开的门槛上,“……”
作者有话要说: 强调:攻受只有彼此,只有彼此哦,无论上辈子下辈子上一世还是下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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