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下围着的人正一脸好奇的盯着那金色漩涡, 眼睁睁看着漩涡消失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
“这是怎么回事?”
“天选的帝后呢?”
台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来观礼的人本就多, 将荒城里里外外的围了无数层, 如今一个声音响起,就有无数声音接踵而至, 嘈杂的闹声瞬间盖过现场礼乐声。
荒戢头戴冕冠,垂旒后的眸子漆黑如墨, 沉着叫人看不清。
佝偻着背的天机老人上前, 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荒戢的脸更沉了。
“戢儿。”古蔓雪穿着有史以来的第一身太后服出现在他身边。
她看看消失的金色漩涡, 又看向荒戢, “出什么事了吗?”
“要不就先将后位的事情往后延。”古蔓雪眸子中散发着温柔的光。
“朕自有分寸,太后今天端坐高台便好。”荒戢脸色沉沉,连说话时都压着怒气。
新任帝王不怒而威, 行过天道继位大典的他浑身上下充满了帝王之气,古蔓雪眸底愣了两秒,随后垂下眸子, 没说什么, 退了下去。
嘈杂的人群在这一刻突然禁声, 所有人都被这从中心传出来的帝王威压给镇住了。
人群不再发声, 安静的对帝台上的年轻帝王行注目礼。
空气安静了许久,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帝王将继续进行下去时候, 荒戢开口了, “帝后大典,延后。”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下,高台上的古蔓雪却是一言不发的坐在那, 定定的望着帝台上介于男人和青年之间充满帝王之气的新帝,眸底的温柔与笑意渐渐消失,剩下愣然,莹润眸中的光也渐渐散去。
“姑姑。”古蔓雪身后的古归荑小声开口:“怎么回事?”
古蔓雪闭上双眸,再次睁开时,眸中那些复杂的情绪系数散去,平淡无波,“这是新帝的选择,是天道的选择。”
“或许。”她顿了顿,“不会有帝后了。”
古归荑愣了一下,“怎么会?”
“难不成外面的那些传言是真的?”
古蔓雪抬手止住她的话,“谨言慎行。”
古归荑抿了抿唇,矮身在她耳边道:“有消息传来,亓迦与虞衍白出现在海西群岛一片,参与了抵御死灵的死灵战。”
“住嘴。”古蔓雪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抵御死灵乃是如今修真界最重要的事,凡运宗的功劳,帝宫与天下修士没齿难忘。”
古归荑弯着的腰僵住,她还想说什么,被古蔓雪警告的看了一眼,只得不甘的退了回去。
望着帝台上尽显帝王之气的荒戢,古归荑抿了抿唇,垂着的眸底带着不甘。
……
深海之上,烈阳之下,灼热与清凉同时存在的水面上。
虞衍白重重的摔在亓迦怀中,他双手紧紧抱着男人劲瘦的腰。
那股吸力来得莫名其妙又不可抗,消失得更是突然,但那种仿佛超越了规则,超越了控制的力量还是让虞衍白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那是……”虞衍白一手微屈,手肘撑在亓迦胸膛上揉揉眉心,“那是什么。”
“是代表帝宫的天道。”亓迦仍楼着少年,心有余悸,“衍白猜对了。”
“猜对了?”虞衍白从亓迦怀里直起身子,“所以我真的被选为了帝后。”
虞衍白眉头蹙起,语气不太好的开口:“荒戢都已经把我害成了这个样子,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仗着天道的庇佑就无法无天了吗?”
亓迦抬手摸摸少年发顶,望着少年这幅生机勃勃的样子,眸底虽同样带着冷,但也带了丝笑意,他安慰少年,“天道无处不在,他总有暴露的一天。”
“而那天,不会太久。”亓迦的冰蓝长眸望着金色漩涡消失的地方,眸底沉沉。
天道,天道,天道!
虞衍白烦躁的在心里咒骂了一通这善恶不分助纣为虐的天道。
然后,他面前突然“刺啦”一声,一道小小的闪电贴着他额前的碎发闪过。
毛发烧焦的味道在鼻腔蔓延,虞衍白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狐狸眼更是一片茫然的看着自己因烧焦而卷起的几丝头发丝。
“怎么回事。”亓迦一把将发呆的少年拉过来,警惕的看向周围。
虞衍白呆了好一会儿,偏头看向亓迦,“大师兄。”
“刚才,我在心里骂天道了。”表情带着不敢相信,“所以他就要警告我一下?!!”
这也太霸道了吧!
还不准人说他坏话。
亓迦:“……”
他眸中的警惕散去,染上无奈的笑,“好了,别骂了,小心天道把你这头发全烧了。”
虞衍白下意识就揪住自己垂在肩头的发丝,感觉到手中的发丝还是十分柔顺,他小小松了一口气,然后赶紧在心底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夸天道。
他们才出现在海面没多久,就被海族发现了。
紧接着,衍君的灵讯瞬间霹雳吧啦的塞了进来。
虞衍白和亓迦对望一眼,打开。
“海西被突破,速来。”
亓迦本想带着少年拐道离去,但奈何少年已经回复了灵讯,还拉着他往死灵海的方向去,只得先将心底的想法压下去。
他们到达死灵海边缘时,白骨铸成墙壁,带着死灵海的死灵雾气正从天而降压下来,边界上的结界被压得变形,死灵所在的地方一大块的塌陷下来,修士们在结界下苦苦支撑,五光十色的灵气带着各种法宝抵在凹进来的膜上。
但是膜越压越下,越压越薄,哪怕靠近结界处的死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散,仍然有数不清的死灵铺天盖地的从死灵海中冲出来,冲进白骨墙堆中。
死灵本就为死物,如今这般铺天盖地的冲过来,才是真正的不要命了。
神魂魄散,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有修士率先看到了亓迦和虞牙白,虽然被两人大变样晃了下眼,但紧接着结界上传来的压力便让修士瞬间清醒,“无妄仙君,等你好久了!”
衍君也看到了他们,他同样顾不得去询问他们这幅模样的原因,直接对亓迦开口:“你去中段支援,千万不能让死灵突破海西。”
“衍白跟在你大师兄后面,不要靠太近但也不要走远。”有了上次的教训,衍君不敢再让少年一个人离开。
亓迦闻令去到中段。
中段都是各宗杰出的弟子,司空原也在其中。
司空原看到他们,愣愣的开口询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一个的头发由灰变白,而另一个,更是由灰白变成了全白,虽然无论什么发色在两人身上都无法遮盖他们的容貌,可司空原还是忍不住开口:“大师兄你这是为了救小师弟导致的吗?”
“没时间了。”亓迦没有跟他解释,快步上前,识海中的无妄剑冲出直接抵上。
无妄剑冲出的那一刻,虞衍白也愣了一会儿,因为他有种自己的本命灵器冲出的感觉,无妄剑冲上天后,虞衍白更是能够感受到丝丝从结界传来的压力。
司空原还想问,但亓迦已飞身上前,他也只好离去。
离去前,他看了眼站在原地没动的虞衍白,又看了眼已经行至最前线的亓迦,两人分明隔了好远,可他却莫名从他们身上感受到相似的气息。
虞衍白感觉身体里灵气已经恢复了不少,想要上前帮忙,可却被亓迦一个眼神扫回。
那眼神中的信息,不用亓迦开口,他心底就冒出了答案。
只得等在后方,在大家补充灵气的时候四处问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几天过去,死灵没有突破海西,可却也没有撤离海西,两方迟迟僵持不下。
看着每次轮班回来补充亓迦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虞衍白忍不住担心的问:“大师兄,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亓迦坐在海边礁石上,神识环绕周身,最后转回少年身上,他看着少年,认真的道:“明天我们就离开,去药谷。”
“啊?”虞衍白愣了一下,亓迦又说,“我们先去药谷将你的病彻底根治。”
见少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亓迦直接伸手抓住他的手,然后覆在自己胸前,“感受到了什么?”
听他这么说,虞衍白慢慢将灵气渡入他的身体,然后,便再也张不了口了。
“嗯。”亓迦手上一个用力,将少年拉下来,与他并坐一排在礁石上。
望着海平线上正在落下的斜阳,他慢慢开口:“因为结魂的原因,我承受了部分你身上的病痛,如果再不去药谷彻底根除,那最终的下场便是我们双双失去修为,最后丧命。”
虞衍白抿了抿唇,他眸子垂着望着脚尖,靴子被斜阳染成了金黄色,水光荡漾的金光也迎着夕阳落在他身上。
“大师兄,对不起。”他垂着脑袋闷闷开口,“我拖累你了,我不该不经过思考就直接让你和我结神魂的。”
“不是你的错。”亓迦扭头将少年垂头丧气的表情纳入眼底,道:“你觉得我会放心你和别人结神魂吗?”
“而且,是我提出的结神魂对吗?”亓迦安慰的摸了摸少年鬓角,“所以现在其实通过九转灵芝将你身上的问题转过来也是没事的。”
“是这样的吗?”虞衍白看着海浪拍打的细沙出神,随后抬头,夕阳的暖光映过来,照在他清亮的眸子中,“那我们明天就走吧,我现在去和祖爷爷说。”
说完,虞衍白想跳下去去找衍君。
但还没等他跳,小臂上多了温热的大掌,亓迦的声音从后传来,“我已经跟师尊说过了。”
“今晚度过我负责的时间后,我们就可以走了。”亓迦撑着手臂从礁石上站起,然后垂下头,视线落在少年身上,“别乱跑,知道吗?要待在我能看到你的位置。”
虞衍白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嗯嗯。”
几日下来,他已经稍稍能够摸清一些结神魂后的问题了,他能感受到无妄剑的日渐虚弱,能够感受到亓迦身体里的灵气开始储存不住的乱跑,更是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满当当的灵气,也能感受到心底冒出疑问时浮起的答案,却始终没有感受到亓迦的情绪,哪怕一丝。
这让他在担心亓迦的同时又有些迷茫,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亓迦在想些什么。
这些日子他不能上前线,只能在后方,所以研究了很多结魂的玉简,虽然他们当时的誓词稍稍有点不一样,但是结神魂的誓词在他这些玉简的记载中就有好几样,所以他也没怀疑。
但玉简中也同时介绍,结神魂后,你将能感受到道侣的喜怒哀乐,能够感受到他对你的喜欢,感受到他与你水乳交融的感觉……等等无数。
玉简中记载的,虞衍白统统没有感受到,他感受到的,除了灵气还是灵气,或许还有几丝来自亓迦识海灵器的情绪。
那么……
为什么感受不到大师兄对他的喜欢呢。
虞衍白垂下眸子,呆呆的看着脚下被海浪翻卷的细沙。
回想到方才亓迦跟他说的话,因为结神魂而导致他身体和自己一样衰弱,这让虞衍白感到十分愧疚,更是感到十分的不知所措,如果亓迦对他有那么一丝丝的喜欢,或许他也不会那么的难受了。
没有结神魂的时候他还可以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是喜欢的。
如今结了神魂,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
他有些动摇了。
司空原被换下来,他坐到先前亓迦的位置上,跟虞衍白并排坐着,双腿在礁石上晃着想要吸引少年的注意力。
却发现少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咳咳。”他故意咳嗽两声,终于将少年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少年扬起白皙的脸,看向他,本就白如雪的肌肤在如今这头白发下,更是白得仿佛快要透明,那双琉璃般的眼珠也映着夕阳斜下的橙色,唇瓣抿着,惊人的美让司空原看呆了,几次张口都说不出话来。
“九师兄。”虞衍白率先打破两人间的安静。
他看了司空原一眼便转开了脑袋,视线漫无目的的落在海上,“你怎么来了。”
“轮到我休息。”司空原说,他视线一直垂着,一直垂在少年身上,良久,他问:“你身体好点了吗?”
“感觉没有前面那么差了。”
“没呢。”虞衍白抬手理了一下飘到眼前的发丝,“还没好,只是一些原因,又好了一点。”
考虑几秒,他还是没有将他们明天走的事情告诉司空原。
司空原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死灵什么时候才能退,等死灵退了,你就能回去治病了,是已经寻到法子了吗?”
虞衍白点点头,但没有说是什么。
见他不愿说,司空原也没有再问,而是转移话题道:“刚才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少年眸光顿了一下,眼皮阖下掀开又阖下,来来回回重复许多遍,低低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九师兄。”
司空原:“嗯?”
“你说,如果两个人结了神魂,但其中一方无法感受到另一方的爱意,那是不是就证明,对方对他没感觉?”虞衍白大大呼一口气,脸扬起,看着渐渐蔓延而来的夜幕,看着介于黑暗与光明间的弯月。
司空原不假思索的就回:“是啊。”
“都结神魂了,没什么能瞒的了,随着时间的过去,你将会知道对方所有的秘密,毫不夸张的说,你们完全一个人了,喜怒哀乐爱恨怨憎恶……等等,彼此之间,完全失去了秘密与神秘。”司空原一张口就停不下来,“所以啊,这也是修真界多少人不愿意结神魂的原因,谁没点阴暗面,谁又没点秘密,再加上若是和爱人间连神秘感都没有了,那岂不是很危险。”
“是啊。”虞衍白认同的点头。
所以结了神魂这么长日子,他却始终感受不到亓迦对他的爱意。
那么亓迦,感受到他对他的爱意了吗,虞衍白大脑乱成一团。
“作为你的九师兄,务必要叮嘱你,不要随随便便与人结神魂,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司空原左右看了看,凑到虞衍白耳边又开口,“我跟你说你别说出去啊。”
虞衍白实在提不起兴趣,但看九师兄兴致高,也顺着他的话问:“什么?”
“咱们来抵御死灵海的队伍中,就有好几对修士,说是什么为了躲避帝后的筛选,匆忙结的神魂,有男有女,6号刚过,双方便吵了起来,都互相揭对方的糗事和老底来说,更有甚者,把对方心底的……”司空原连忙打住,他想到少年不过刚及冠的年龄,差点说出来的荤话连忙压下去,干巴巴的道:“反正就捡着对方不好的事说就对了。”
“听说这些事都是结魂后从共同的神魂中传来的。”司空原再次语重心长,“所以啊,要慎重。”
司空原说了那么多,虞衍白断断续续的听进去了些,捧场了一下,“嗯,九师兄说得对。”
“这海西群岛可真美。”司空原说,“可惜了,平时不允许陆地上的修士踏足,做了一群水下族群的后花园。”
“但来了这么久,我还没见过鲛人呢。”虞衍白对鲛人有些好奇,话题轻易的就被司空原牵着走。
“我也没见过。”司空原摆摆手,再开口时,语气有些惆怅,“自发请命来抵御死灵的人太少,也不知道帝宫的新帝上任后会不会向天下发危机令,令天下修士参与进死灵的对抗。”
他们聊了很久,直聊到亓迦换班回来,司空原才起身离开。
司空原拍了拍袖子,“大师兄,那我先走了。”
亓迦点头,一声不发。
虞衍白坐在那儿,仔细的感受神魂上传来的感情,还是什么都没有。
“下午聊得开心吗?”亓迦问。
“开心。”虞衍白老实回答。
然后下一秒他就听到亓迦冷哼了一声。
虞衍白:“?”
他有些不相信这声音是从亓迦嘴里发出来的,忍不住惊讶的看过去。
“你倒是开心了,我可一点儿也不开心。”亓迦说。
虞衍白细细去感受神魂传来情绪,也没有不开心的样子,顿了两秒,他问:“为什么不开心啊。”
“自己的道侣陪别的男人彻聊一下去,换谁谁开心。”
虞衍白:“……”
他仔细看着眼前的男人,冰蓝长眸里是自己熟悉的样子,脸是亓迦的脸,发是亓迦的发,那他怎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了,“?”
见少年不应声,亓迦:“……”
他都已经把喜欢和爱意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为什么少年老不开窍呢!
与少年亮晶晶的狐狸眼对视良久,亓迦心底叹了一口气:还是等他身体好了再说吧。
晚上他们并排躺在沙滩上,等到换班的修士入定后便准备离开。
但躺着躺着,虞衍白躺进了温柔的梦乡。
梦里嘹亮的歌声惑人动听,让虞衍白忍不住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想要找到声音所在,他一直跑一直跑,就在他感觉到快要找到歌声时,一只冰凉的手掌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愣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拉力将他拉醒。
虞衍白一睁眼,便感觉到整个人被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结实的臂膀牢牢将他锁在怀里,他能够闻到身后的味道,也能够感受到这怀抱的熟悉形状和温度,所以并没有挣扎。
“大师兄,怎么回事?”虞衍白抓住亓迦的手问。
亓迦脸色苍白,灰发湿漉漉的贴在两颊,一双蓝眼压着怒气,“我们遇上了鲛人。”
“遇上了鲛人?”虞衍白的记忆还停留在他们并排睡在沙滩上,闻言就是很懵。
“嗯,看你睡着了我就抱着你离开,没想到才飞出去没多久,你突然从我怀里坐起来并跳进大海,随后我便听到了鲛人的歌声。”亓迦抱着他在海水中浮浮沉沉,“现在这海水应该也是假的。”
他连续几天抵御死灵,消耗了过多的灵气又不能及时补充,一时无法突破,导致他们困在了这么个鬼地方。
惑人的歌声又再次响起,萦绕在他们的耳边,亓迦眼疾手快的捂住少年双耳。
虞衍白也有样学样的去捂住亓迦的耳朵,但是他晚了一步,歌声已经传进他耳里。
下一秒,亓迦的蓝眸一下变暗,抱着自己的手臂更是猛地收紧。
“大师兄。”虞衍白连忙摇他,但是面前的男人表情没有变化,眼神更是没有一丝的波动。
“大师兄你醒醒。”虞衍白催动体内灵气,顺着两人相连的肌肤传到亓迦体内。
他们已结魂,从神魂心底唤醒本应该是非常容易的事,可亓迦没有丝毫动静。
男人冷峻的脸被海水打湿,冰冷的蓝眸同冰冷的海水般让虞衍白颤了一下,虞衍白努力用水中的脚也去攀住亓迦,慢慢盘在他的腰上,像八爪鱼似的紧紧抱着亓迦。
可虞衍白身子才沉下来了一点,还没有等他动作,他便僵住了。
因为……
在冰冷的海水拍打下,一灼热的物体正抵在他的尾椎骨,叫他想忽略都忽略不了,而那物的形状和大小,让虞衍白瞬间瞪大了眼。
“衍白。”男人牙缝里溢出他的名字,声音嘶哑而又性|感,虞衍白身体更僵了。
他只得就着这么个姿势抱着亓迦,不敢再有动作,同时,身体里的灵气源源不断输入亓迦身体,也不停的在心底唤着亓迦的名字。
可不知道为什么,虞衍白总感觉他在心底唤一次亓迦的名字,亓迦就要搂紧他一分,并喊一次他的名字。
虞衍白觉得自己要受不了了。
男色太过诱人,更何况两人还是结了神魂的正经道侣,没有什么事是他们不可以干的。
想归想,虞衍白却一动不敢动,哪怕亓迦的手已经攀上他的后背,他也只敢闭着眼睛牢牢抱着他脖颈,心跳快得仿佛心脏要蹦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做怎么做。
虞衍白满脑子都在徘徊这几句话。
他脑子里突然浮现话本里的剧情,悄悄掀了些眼皮。
然后,所有旖旎的想法都没有了。
“啊——”虞衍白看着身边密密麻麻的‘亓迦’,吓得就要从亓迦身上蹦下去。
可亓迦抱他抱得太紧,仿佛要融入骨血那般的紧,让他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男人的手臂,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数‘亓迦’靠近他。
海水的腥味顺着浪花飘进虞衍白的鼻腔中,但这腥气中,还有一丝清冷的雪味,这丝雪味正是从他抱着的人身上传来。
虞衍白努力稳定下来要被吓出心脏的心,紧紧抱住身下人的同时,从识海中祭出鲛灵,顿了顿,他又尝试着祭出无妄剑。
没想到无妄剑没有一丝犹豫,直接从亓迦的识海中飞出,和鲛灵缠绕在一起,又即刻分离,攻向海水中四面八方涌来的‘亓迦。’
那些亓迦脸上都带着暧昧的笑,眸色各有不同,但眸底的诱惑确是一样的。
“衍白,过来这。”一个稍稍离虞衍白近一点的黑瞳‘亓迦’开口。
然后紧接着,一个红通‘亓迦’开口:“他是假的,衍白过来我这。”
各种颜色的‘亓迦’开口后。
一个冰蓝长眸的‘亓迦’深情的望着虞衍白,“衍白,好喜欢我的衍白,衍白过来大师兄这好不好。”
其他‘亓迦’僵了一下。
虞衍白也僵了一下。
如果是平时亓迦这么对他说,虞衍白绝对要高兴到飞起。
可是!
他们身边差不多有上百个‘亓迦’!
毫无甜蜜旖旎可言,虞衍白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更是头皮发麻的想要尖叫。
他不停的使用法术阻挡这些试图靠近他们的‘亓迦。’
他连抱着亓迦都感觉冷汗直流手脚发凉了,要不是他知道抱着他的是真正的亓迦,此刻恐怕要疯。
平日里虞衍白的术法并没有多厉害,但这次,竟然提高不少,和这些密密麻麻的‘亓迦’僵持了好久也没能让他们近身。
“嘶嘶。”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些美妙的歌声不再,或许是知道了他们仅仅凭诱惑的手段无法靠近少年,‘亓迦’们直接张开嘴巴,发出一致的‘嘶’声,声音又尖又细,在响起的那一刻,虞衍白便感觉耳膜一震,随后两耳嗡嗡嗡的响个不停,眼前更是一晃一晃的上下翻转让他看不清。
在虞衍白视线翻转倒下时,无数‘亓迦’密密麻麻的向他涌来。
虞衍白大脑慢吞吞的浮起’完了‘二字。
双眸彻底闭上那一刻,他只感觉到了一直抱着他的手臂动了动,有什么灼热的液体擦过他的腿根,再然后,便是没有然后了。
亓迦睁开眼,抱住少年,抽出黑色巨剑,从海中一跃而出。
黑色剑光劈开冰冷的海潮,将涌过来的’亓迦‘瞬间劈成两半,那些劈成两半的’亓迦‘也显出了原形,人身鱼尾,鲨鱼牙,面庞阴柔,他们的上半身除了是人的样子外全被密密麻麻的鳞片覆盖。
看清他们的样子后,亓迦冷哼一声,”原来是人面鲛。“
是进化鲛人的劣质品,智力低下,终年生活在深海海沟下,时常会在夜晚浮出水面,用歌声诱惑人类,甚至诱惑修士,民间传说的人鱼通常都是人面鲛,真正的鲛人远离陆地,远离修士,族规严谨,只与海族相识,更是只有海族王族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
亓迦不知道这些人面鲛为什么突然有了幻化的能力和这么强的修为,但这些人面鲛既然敢对他们动手,还敢化为他的样子想要引诱他的少年,那便是罪无可赦,死不足惜。
尖锐的嘶吼声阵阵响起,刺破云霄,穿透了方圆数里的所有生物,海水翻滚,空中雷云滚滚。
“轰隆”
“轰隆”的雷声响起。
幻境消失,他们还浮在空中,但是脚底的海域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都仰着头望空中的他们。
海藻缠住了他们的剑柄,无数人面鲛拉着海藻,将他们一寸一寸的往下拉,此刻离海面的距离已经紧紧一臂,有臂长的人面鲛,已经伸手握住了虞衍白的脚腕。
只需一秒,便会将男人怀中闭着眼睛的少年拉下去。
亓迦手中黑剑一挥,献血伴随着惨烈的嘶吼声直接撒上空中,空中雨点“噼里啪啦”的掉下来,砸在他们身上,砸在海面上,砸在……密密麻麻的人面鲛脸上。
海水中溅起的水花浇了人面鲛一脸,他们仿佛没有察觉般,只知道死死盯着亓迦怀里的少年,哪怕前方劈了一个又一个的人面鲛,也不要命的靠近。
黑色巨剑在黑暗中发着幽冷的光,献血一滴滴的从剑尖滴落,滴入海面,溅起水花。
海水被献血染成红色。
雷声滚滚,风雨交加。
敖天赶到时,便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淋的场面,他看着浮在空中的煞星,上前几步,“在下……”
可刚开口,就顿住了。
因为他认出了煞星怀中的少年,哪怕少年大变模样,曾经的灰发变为白发,他也不会认错。
“衍白。”他惊呼出声,“我听说你回来了,一直想去找你,但奈何龙宫脱不开身,这几日才……”
亓迦抬起手,袖袍擦过巨剑剑刃,冷光在乍现的雷电白光下闪出一道剑气。
敖天险险避过,有些后怕的望着中央的男人。
看了几秒后,他眼底愣色一闪而过。
天秀榜第一的模样,天下没有人不识。
“无妄仙……”
剑声在雷声下尤为刺耳,敖天瞬间消失在原地,他消失的下一秒,所站位置在雷电下闪过一条黑色剑光。
冷汗从敖天额角淌下,他不敢再说什么废话。
连忙开口:“走吧走吧,你们走吧。”
“这些人面鲛已经被死灵污染,变成了半死灵半海族的生物,他们在海底每游走一天,就会有无数海族被同化,你们不杀,我也迟早要杀。”敖天一边讲话,一边后退,时刻注意空中男人的动向。
他见男人收了剑,仿佛听进去的他所说的话。
男人上半身微微弯起,双臂穿过少年腋下和腿弯。
敖天伸手,想要阻止此刻不对劲的亓迦带走少年。
但亓迦的视线才一扫来,敖天便闭上嘴,缩回了手,等他再想去追时,海面早已空空如也,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少年也消失不见。
敖天懊恼的皱了下眉,给手下传令,“传龙太子令,在整个东海寻找无妄仙君亓迦和虞衍白。”
手下收到命令,还没来得及传出去,就被空中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掐住。
那手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手指轻轻一扭,海兵头一歪,瞬间没了气息。
金光微微闪烁,令牌中的命令下一秒变成了,“传龙太子令,无妄仙君于东海海界屠杀人面鲛族,全海通缉,陆地奉上。”
若不可闻的笑声在空气中响起,手指一划,一个一模一样的海兵出现在原先的地方。
“太子,命令已传。”
敖天点点头,心底期盼,早点找到少年,他让少年在他面前受到第一次伤害,不能再让他受第二次。
龙太子的命令以迅雷之势传遍东海,也传到了海西边界抵御死灵的衍君一行人中。
“亓迦呢!”衍君怒声问。
打坐的弟子们被惊醒,在整个海西群岛寻找亓迦的身影,但别说人了,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找到。
“回,回宗主,没有找到大师兄。”
“什么叫什么找到!”衍君第一次以如此失控的声音和弟子们讲话,“衍白呢。”
弟子犹豫了两秒,垂着脑袋回答:“小师弟也不见了。”
“混账!混账!”
死灵边界本就岌岌可危,虽在海西的修士不少,但很多修士都控制着灵气,在有余力逃脱的情况下进行输出,而另一边的死灵,却是不要命的拼命往前冲。
如今人类修士被这则消息震惊到,所有人都忍不住惊讶,惊讶的同时手上的力量一松,只松了那么一点,但对于这场僵持已久的海西抵抗,却是起到了惊天动地的作用。
“噗——”的声音响起时。
修士们没注意到薄膜的撕裂,都在互相交头接耳的道:“怎么回事?”
“无妄仙君好端端的怎么会去屠杀人面鲛族,虽说人面鲛行事为海族所耻,但毕竟也是海族的一员,如今还在东海,仙君他便……”说话的人没有说下去,但大家都懂了。
“好像他想收为弟子的小师弟也消失了,就是美人榜的榜首。”
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不会是为了博美人儿一笑吧。”
“……”
衍君听着各宗各派的说法,气得浑身发抖,他发出去的无数灵讯全部石沉大海,没有击起一点儿水花。
“去。”他随便抓住一个弟子,冷着脸道:“回宗门,派人出去寻找,务必要将这个孽徒捉拿归宗。”
被他捉住的弟子愣了一下,然后小心询问:“那,那虞师兄呢?”
衍君停顿了两秒,眼睛垂下,面色不变的道:“一并带回!”
“宗主……”弟子想求情,却被衍君直接拂开,“去!立刻回宗门传达我的命令。”
弟子眼眶聚起眼泪,忍着泪道:“是!”
“衍宗主。”五行宗的长老上前,摸着胡须道:“培养弟子的时候,有时候修为固然重要,但将他培养为一名真正心存善念的修士才是最重要的啊。”
崇拜亓迦的人多,但羡慕嫉妒他的人更多。
人风光时不敢说,如今墙倒众人推,纷纷上前踩一脚,“看来新秀榜榜首也不好当啊。”
“天才有时候也是疯子,上一个屠尽别人全族还活着的人是万年前了吧。”
“突然觉得做个普通人还挺好的。”
“就是不知道这小狐狸……”有人意味不明的笑了声,“是怎么回事了。”
凡运宗的弟子们本来在衍君的命令下不回口。
但如今也忍不住了,纷纷开口,“我们凡运宗的大师兄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肯定有什么原因的。”
“对!我们大师兄是清白的,你们不要诬陷大师兄,大师兄在海西的付出你们都有看到,怎么可能是大师兄。”弟子们争得眼睛都红了。
“我们小师弟更不会有什么。”凡运宗人起先是文明的回复,后来直接破口大骂了,“你们就是嫉妒!嫉妒我们凡运宗一下出两个第一。”
在大家争论时,“噗”“噗”的几声响声响起。
一个撑着结界的外宗弟子讥笑着正要驳回去,却突然感觉到手腕被冰冷嗜骨的硬物包裹。
他愣了两秒,缓缓扭头,随后对上放大至眼前的森森白骨。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