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识散开, 毛茸茸的灰团子正扒拉着窗边的凳腿往上爬。
亓迦愣了两秒走过去,弯腰双手捧起小狐狸,心落下来, 眼尾弯起, 无奈的道:“你趴在这里做什么?”
“外面好热闹啊。”虞衍白扭着小脑袋看出去,璀璨的烟火闪烁在空中, 将他的狐狸眼映得五彩斑斓。
“想出去玩吗?”亓迦问。
虞衍白支着小脑袋点头,“想。”
在药谷的时间里, 他除了亓迦、妹妹和羊咩咩, 以及偶尔出现的甄冶, 便再没见过别的人了, 连据说要医治他的药神老前辈都没有见过。
远离人烟这么长时间, 虞衍白觉得整个人都快发霉了,现在只想去感受一下热闹。
亓迦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先洗澡再出去还是回来再洗?”
“我们先出去吧, 大师兄。”小狐狸眨着水润润的大眼睛,乖巧的望着亓迦。
虞衍白等不及了,“要是去晚了, 就没那么热闹了。”
“好吧。”亓迦冰蓝长眸带着宠溺, 熟练的将小狐狸放进胸前衣襟。
虞衍白也很熟练的扒开一点口子, 把小脑袋搭在外面。
镇子虽小, 却是应有尽有,琳琅满目的商品被摆在商店里, 路边也摆了一排排的摊子, 有修士也有凡人,有法器丹药藏宝图,更是有胭脂水粉首饰等等。
这样修士与凡人混在一起的集市, 虞衍白还是第一次见,一般修士的集市和凡人集市都是分开的,虞衍白一时之间看得眼花缭乱,凡间的食物飘香,他鼻翼轻动,使劲的嗅着这香气。
时刻注意着他的亓迦没等他开口,便道:“你身体不好,不能吃。”
虞衍白:“……”
他只是想想,又没说要吃。
他委屈了。
本来只是飘香的香味突然浓起来,虞衍白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根烤串被亓迦挡了出去。
拿着烤串的是个阴柔长相的少年,少年虽然被拂开,却面色不变的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道:“道友对灵宠也未免太过苛刻了吧,不就一串凡食,吃了赏它几粒洗灵丹不就行了。”
亓迦没理他,抬脚继续往前,却被少年的手下拦住。
几个修为看起来很高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站在路中间,街上的行人见这不妙,都绕着走。
少年又咬了口肉,皮笑面不笑的开口:“道友割爱,不如将这灵兽让与我吧,500上品灵石。”
市面上有售卖的灵兽,500上品灵石已经算高的了,但虞衍白又不是灵兽,他乃妖修,被人这么论价有些生气,直接开口怂了上去,“你才是灵兽!”
虽说他身上的狐气很少,但只要神识一扫,都能辨出来他是妖而不是灵智刚开或者未开的小兽。
亓迦冷冷的扫了少年一眼,“闪开。”
方才还让手下堵人的少年这次意外的脾气好,没有因为虞衍白的话还有亓迦的冷声而变脸,而是让人让开道,一脸歉意,“抱歉抱歉,实在是冒犯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虞衍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把头扭开,往亓迦的怀里沉下去了一点,只露出一双狐狸眼。
待亓迦走远后,少年撕下烤串上的最后一口肉,将签子随手一扔。
他的一名手下立刻上前询问,“少主,怎么样?”
少年嘴角扬起,“是个美人胚子,晚上带过来给我。”
眸子眯起,眸间闪着幽光:“妖修好,妖修好,省了等待的时间。”
亓迦脚步顿了下,又继续往前迈,只是眸底染上冷色。
他怀里的小狐狸还在碎碎念,“难道我很像灵兽吗。”
虞衍白郁闷极了,若说客栈的老板是个凡人认不出还情有可原,可方才那人,分明是个修士,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不像。”亓迦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道:“那人眼瞎。”
虞衍白“噗”的笑出声,跟着重复:“嗯!眼瞎!”
他们还是来晚了,等他们到擂台时,选亲活动早就结束了,只有一些人还徘徊在周围感叹古家小姐们是如何的美丽如何的吸引人。
但是虞衍白还是很开心了,虽然中间有那么一点不愉快的事情,但过了一把热闹的瘾,他连洗澡时候都惬意极了。
“这么开心?”亓迦看着小狐狸蹲在澡盆里眯着眼睛的舒服样,忍不住笑着问。
“嗯嗯。”虞衍白点点狐狸脑袋,他把手手张开了一点,方便亓迦帮他洗澡。
男人温热的手指按在他身上,舒服得想让他想翻来覆去的让亓迦多揉揉。
但是介于两人之间‘纯洁’的关系,虞衍白还是矜持的坐在小澡盆里,享受亓迦的按摩。
享受着享受着,虞衍白余光突然瞥见澡盆里漂起一簇灰色毛毛,他呆了一瞬,伸出小爪子捞起那簇毛毛,随后狐狸眼瞪大,瞬间崩溃,“我掉毛了啊啊——”
亓迦在虞衍白崩溃得呆滞时,伸出手指,将他爪子上的灰色毛毛揪走,面不改色的道:“你看错了。”
下一秒,毛毛便被亓迦收进了储物戒里。
“我呜呜,我是不是要秃了!”虞衍白连忙艰难扭身,想要看看自己身后的毛毛还茂不茂密。
小狐狸湿漉漉的,连漂亮的大眼睛都水雾雾的,此刻却别着身体,别又别不过去,时不时的要歪倒一下然后又坐正继续别。
尤其是因为毛发被水沾湿后,隐约露出白白的肌肤,看到露出来的皮肤时,小狐狸眼眶瞬间蓄满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亓迦忍着笑将他从水里捞出来,指尖微弹,本还湿漉漉毛毛贴身的小狐狸瞬间毛毛蓬松开,变得毛毛密密又软乎乎。
“你再看看。”亓迦拿着他的小爪爪按在毛毛上,哄小孩儿似的道:“看吧,没秃。”
虞衍白闷闷的趴在床上。
他漂亮又柔软的毛毛都已经变成这样粗糙的灰色了,如今竟然还掉毛,按照这个掉法,不用多久就会变秃的。
脑海中浮现没有毛毛的样子,虞衍白眼眶的泪水蓄得更多了。
会不会他上辈子也秃了,只不过那时候他失去了记忆……
这样的想法一旦开始,便再也无法挥去。
一整个晚上,虞衍白都在担惊受怕。
连做梦都梦到他变成了秃狐狸。
他在梦里伤心的哭泣,哭着抱住亓迦跟他说:“我没有毛毛了。”
他哭得可伤心了,但梦里亓迦却沉着脸对他说:“丑秃狐狸。”
“呜呜呜~”小狐狸缩成一团呜咽出声。
在床上打坐的亓迦听到这哭声,睁开眼,将小狐狸抱到怀里,轻轻顺着他的毛毛,垂着头温柔哄他,“别怕别怕,大师兄在。”
虞衍白感觉有熟悉的雪味萦绕鼻尖,下意识的往里蹭了蹭。
梦里的大师兄抱住了他,说他好看,说喜欢他。
他不难过了,乖乖的盘成一团,窝在亓迦怀里。
亓迦看着怀中酣睡的小狐狸,确定他已经熟睡不再梦魇后闭上了眼。
可眼睛还没闭上多久,又猛地睁开,眸底的温柔褪去,一片冰冷。
与此同时,空气中灵气波动,黑影才在房中现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房中人的位置,便被蓝光包裹,“砰”的甩了出去。
窗户自动打开又关上,空气中的灵气下一秒便恢复正常。
亓迦摸了摸怀里的小狐狸,感觉到这温软柔软的触感,也慢慢阖上了眸子。
虞衍白对这一切都不知道,因为等他醒来又是在空中了。
连续赶了几天的路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古门雪山下的古门镇。
这个古门镇比前些日子路过的那个小镇要大很多,也更热闹,随处可见的修士,凡人几乎看不见,并且遍地都是灵食店。
连御食楼都开到了这里。
御食楼的三楼雅间内,虞衍白美滋滋的啃着亓迦手里的鸡翅。
他坐在桌角上,亓迦一只手张开在他后背挡着防止他掉下去,另一只手捏着个鸡翅让他啃,每吃完一样,便给小狐狸擦擦嘴,喂几口灵茶。
虞衍白像个大爷一样的被伺候着,别提多舒服了,但是亓迦没让他吃多,只给他吃了几样就不许他吃了,又拿他身体不好的理由来说。
两只小手手抱着灵茶喝,亓迦指尖蓝光闪烁,没入小狐狸的软肚子,指尖前移,按上小狐狸的肚子,轻揉。
“唔~”虞衍白舒服的仰躺着任由亓迦揉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御食楼热闹起来,闹声从里侧的窗户传进来。
御食楼中间的高台上,缓缓出现一名青衫男子,青衫男子身前还浮着一块光屏,男子折扇一折,故弄玄虚的笑了笑:“近来八荒可真热闹啊。”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最近又有什么大事。”大厅上的人喊。
虞衍白耳尖动了动,御食楼的消息向来灵通,最近又有什么大事了?
注意到他动静的亓迦询问,“要看?”
“嗯嗯。”虞衍白连忙点点小脑袋,随后亓迦便把他放在肩上。
从上往下看去,高台上的青衫男子与大厅中的那些食客修者一览无余。
青衫男子折扇再次打开,悠哉悠哉的扇着,“再过小半月便是新任帝君登基大典,登基大典应天运选后……”
“喂喂喂,这都是半月前的陈年旧消息了,御食楼怎么连这种消息都开始拿出来糊弄人了啊。”有人直接打断他,“御食楼不行了啊。”
“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对啊对啊。”下面的人附和。
“诸位莫急。”青衫男子笑眯眯的,丝毫没有被影响到,“大家容我慢慢道来。”
“话说由于这天运选后的事一出,整个四海八荒十四洲,多少个适婚男女全变为已婚的了。”
“哈哈哈哈——”底下爆笑一片。
虞衍白也忍不住跟着笑出了声,这帝宫的帝后可不好当,帝后与帝君同寿,成为帝后的那一刻,无论你修为多高无论你还有多少年寿命,通通变为1000年。
长生长生,多少修仙之人,追求的不就是飞升仙界,长生不老吗?
成为帝后便意味着要放弃自己悠久的寿命,再加上帝后历来都是古族族长之女,有些人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但更多的却是不愿放弃生命追求长生。
“谁不知道做了帝后就只能活1000年,天道的宠儿有什么用,天道要是能把我宠上天,那这帝后我是挤破脑袋都要去当了。”说话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后背着一把重剑,一脸络腮胡,身型十分彪悍。
有人直接笑出声:“你若是做了帝后?那我们这帝君怕是有苦头吃咯。”
大厅又爆笑一片。
台上的青衫男子也跟着笑了,“两位说的都在理。”
“好了,也不卖大家关子了。”青衫男子将面前的光屏划开,声音扬起:“最新消息。”
大厅瞬间安静,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望着台上的青衫男子。
虞衍白也紧张的收紧爪子,抓住亓迦肩上的衣服。
亓迦侧头看了他一眼。
“天机阁最新消息,天运选出来的帝后,九成几率为男。”
“卧槽!”
“什么!”
“天呐,节操危机。”
“有人要闪结吗,下个月就和离那种。”
“……”
大厅一下炸开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更有人已经拉上了身旁的伙伴,准备去寻两块姻缘石来结道侣。
结道侣容易解开难,只需要两块姻缘石就能将两人的神魂结在一起,但若要将神魂分开,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神魂是修士最后的防线与隐私,神魂结合后,彼此之间便再没有什么秘密。
若要解开神魂,其中一人非死即伤,这也是修真界很多人只会结为表面道侣而不结神魂的原因,同样也是姻缘树数万年来长不高的原因。
但是在天道面前,天道只认神魂相结为道侣,那些对表面道侣在天道面前等同于单身状态。
“太变态了吧,帝宫都要开始玩魔族男男生子那一套了吗?”
没有人不相信御食楼的消息真实性,自打御食楼有这项服务以来,就没出过错,所有人都怀疑御食楼在天机阁有人。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时候,青衫男子又放出更劲爆的消息,“之所以为九成几率,是因为这名天选之人至今仍单身状态。”
“所以说啊,各位男修们,是该成家的时候了,说不定你们中的谁结了神魂,这天运选择的结果就变了呢。”青衫男子笑着一鞠躬,“御食楼,青衫子实时为您播报最新最准确的消息。”
青衫男子下了台。
接着有红裳男子上台开始讲半月前帝君失踪,帝宫秘事,凡运宗大师兄与美人榜榜首双双消失的各种小道消息与猜测。
话题的两位主人公就坐在三楼雅间里,但虞衍白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满脑子都是青衫子说的“帝后为男,帝后未婚”事情。
男,未婚,这些他都占了,虽然这样说感觉很自恋,但虞衍白却有一种预感,天运所选的帝后可能会落到他头上。
结合最近的这些情况看,他身上仍有荒戢要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虞衍白知道,荒戢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就在这么个当头,突然有“帝后为男”的消息,要说虞衍白不慌是不可能的。
他总感觉,天运择后可能并不是天道来选,而是以帝宫的意志来选。
数万年的帝宫,与天道为伍,或许有挟天道以令天下的不为人知手段。
虞衍白觉得有点不妙。
他缓缓扭头,一下就撞进了亓迦的冰蓝长眸中,眸中映着他灰扑扑的身体,蓝眸幽深,仿佛下一秒便会将他吸进去一样,缠绕他包裹他,将他拉入深海之渊。
呆呆的与亓迦对望,虞衍白大脑一片空白,心跳更是“砰砰砰”的加快跳动。
直到那双蓝眸眨了一下,睫毛扫过虞衍白的毛毛,在他没注意的时候,亓迦已经与他脸贴着脸,亲密无间,只差那么一秒,便能够亲上。
虞衍白心慌乱了,连忙后退,退得过猛,脚脚落空,一下从亓迦肩上摔下来。
他连忙闭上眼睛,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下一秒他便跌进亓迦宽厚的大掌中。
亓迦将他捧到眼前,食指的指尖压在小狐狸胸前,自然的道:“怎么心跳得这么快?”
“啊?”虞衍白下意识就抬起爪子拍拍脸,拍了一爪的毛茸茸后,狐狸本能又让他伸出了点舌尖,想要舔一舔。
爪子到嘴边,虞衍白僵硬的挪开,然后把脑袋垂下不敢看亓迦。
“怎么了吗?”亓迦问。
盯着亓迦掌心的纹路,虞衍白平稳了一下呼吸,慢吞吞开口:“我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
虞衍白:“害怕被选为帝后。”
亓迦看着垂头叹气的小狐狸,将掌心抬高了一点,从下而上的望着小狐狸,“那便不让天道有这个机会。”
“不让天道有这个机会。”虞衍白重复,随后狐狸眼睁大,“你是说……”
御食楼突然震动了一下,震动停下没几秒又震动起来,一阵一阵的连续。
“啊——”楼下有人尖叫。
“死灵海又涨了。”
“又有死灵攻崖了。”
“快去……”
“……”
虞衍白到嘴边的话就这么被堵了回去,他差点就说出口的,能够与亓迦更进一步的话。
亓迦早在震动那一秒,便将虞衍白护到了胸前。
闻着雪味,虞衍白把脸埋在他胸口,只得转移话题,闷闷开口:“发生什么事了?”
“古门镇在死灵海边缘,我们去看看。”亓迦话音落下,虞衍白便感觉他被装进了熟悉的胸前衣兜,暖呼呼的。
死灵海对于魔界与四海八荒十四洲之间,是一个禁忌之地,也是隔绝两地的分界海,彻底的将修者与魔族划开,正是由于这片海的存在,数万年来,正魔之间避免了实质性的冲突,避免了战争的发生。
死灵海中既无灵气也无魔气,是一片由死气构成的海,唯有死灵才能生存的地带,若想进入死灵海,唯有一死。
这都是书上的记载,虞衍白也从来没有见过。
而见到那一秒,虞衍白却是瞬间头皮发麻,爪子紧紧抓住亓迦的衣襟,哪怕是在他怀里,虞衍白都不敢放手,生怕一放手,就掉入这万丈悬崖,万丈死灵海。
崖壁上,无数白骨死灵正往上爬,更是还有无数白骨从灰蒙蒙的死灵海中爬出。
数不清的死灵被崖壁上驻守的修士击落,若有一名修士被死灵碰到,便有成群死灵飞快涌过来,片刻间,修士不见,只留下森森白骨,崖壁上从此又多了一具死灵。
驻守崖壁的修士一便抵抗死灵,一边大喊:“牢请各位道友帮忙,死灵一旦突破防线,进入古门,那么古门也终将会变成死灵海的一部分。”
死灵的感染力十分强,传说崖壁下曾是东海的南边,是东海与南海交接的海域,但因为东海没有防住死灵入侵,导致这片海域变成了死灵的领地。
崖上的修士不多也不算少,纷纷浮在空中帮忙。
亓迦压了压虞衍白的小脑袋,把他按回怀里,道:“别出来。”
虞衍白想说他进芥子空间,但是还没等他说,便感觉亓迦动了,随后无数撕心裂肺的吼声在耳边炸开,炸开不过一瞬,嘶吼声消失,耳边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虞衍白知道,是亓迦给他施了隔音罩,他如今运不起灵力,连自己的芥子空间都进不去。
为了不打扰亓迦,他只好安静的窝在他怀里不出声。
窝着窝着,不知道窝了多久,虞衍白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正在崖壁上击退死灵的亓迦突然收到衍君发来的灵讯,“死灵暴动,速速速赶往古门镇。”
亓迦皱了一下眉,却仍回了消息,“五日内定会赶到。”
五日,他想了想,五日的时间,足够他从雪山上取回九转灵芝了。
但亓迦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他还需要赶回药谷,将九转灵芝交予药神前辈。
等到死灵清得差不多,已经是日落时分。
亓迦拒绝了修士的邀约,没入边上休息的修士群,下一秒便消失在人群中。
再出现时已在古门镇外的雪山脚,山脚绿草青青,从此处仰头望上去,却是寸草不生的雪色,白茫茫一片。
山脚支着不少茶棚,供给进山的人,还有不少修士,席地而坐,面前摆着灵草灵药和一些皮纸图。
这是凡人的古门雪山,也是古家的古门雪山。
若没有古族修士,没有人能进去正真的古门雪山,都只能在普通的古门雪山徘徊,虽普通的古门雪山也有灵草灵药灵兽,但与真正的古门雪山相比,却是天差地别,这是一座需要血脉开启的雪山。
亓迦掀开衣襟望了眼怀中熟睡的小狐狸,他大拇指轻轻摩擦了一下无名指上的芥子戒指,眸光暗了暗,随后抬脚,坚定的往前走去。
雪山有禁制,无法飞行。
“雪山里的藏宝图,仙人要不要来一份。”路边的摊主见亓迦往前走,热情的询问,“能够进真正古门雪山的藏宝图哦。”
亓迦脚步顿了一下,身体还未弯下,脸色突然一变。
与此同时,熟悉的呼声在空气中响起,“大师兄。”
下一秒,司空原出现在他身边。
“大师兄,你好快啊。”司空原满脸的惊讶,“师尊说你五日内到,没想到比我们还快。”
“师尊也来了?”亓迦皱着眉,快速说:“我有点事,五天后和你们汇合。”
说完他就要走。
可是司空原却喊出了,“师尊。”
衍君和一排排修士凭空出现在雪山脚,站在亓迦的面前。
看到亓迦出现在此处,衍君眼底带着赞赏,“很好,来得很及时,你们随我继续前行。”
亓迦咬了咬牙,还是开口:“师尊,弟子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五日后和师尊汇合。”
“什么私事?”衍君直接拒绝了他,“死灵已经突破海西群岛,无论什么私事,都没有人命忧天的事重要。”
“大师兄,我们本来是来古门的,可是临时接到海西群岛突破的消息,随即北上,前往海西。”司空原在旁边解释。
海西群岛是东海最南边的海岛群,是无人的海上仙山,也是鲛人族的陆地栖息所。
“无论如何,先随我们北上去海西。”衍君看亓迦只身一人,皱着眉头问:“衍白呢,天下都在传你和衍白失踪的事情。”
“衍白贪玩不知道澄清,你怎么也任由天下诽谤。”
“衍白……”亓迦眸子垂下,感受着怀里温暖的体温,他慢慢道:“我的私事正是和衍白有关。”
亓迦将怀中熟睡的小狐狸抱出,捧在手心。
看着他手中呼吸浅若的灰色小狐狸,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这是?”
亓迦垂着眸子开口:“这是衍白。”
“衍白?”
“这是小师弟?”
“小师弟怎么了?”
“小师弟不是青洲白狐吗,怎么会变成灰狐?”
跟在衍君后面的弟子再也无法保持安静,纷纷围了上来,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亓迦手心,看着他手心随着呼吸毛毛微微起伏的小狐狸。
不知道谁先开了一个口:“这样的小师弟也好好看。”
衍君:“……”
他挥退一众弟子,将亓迦叫到一边,看着他手里的灰色小狐狸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衍白怎么会伤得那么重,身上的灵气妖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说我需要耽搁五日时间,正是要去取治疗衍白所需的药材。”亓迦回。
“你将衍白交给我,我派人送他去药谷。”衍君沉吟了一会儿,“我联系一下帝宫,若是可以,将衍白送到帝宫,帝宫的宫医乃上一代……”
“不可。”亓迦打断他,“衍白这伤,正是帝宫里带出来的。”
“那帝宫更没有拒绝医治的理由了。”衍君当即决定,“把衍白给我,我派人送他去帝宫,你随我们去海西。”
衍君伸出手,想要把小狐狸接过来,但亓迦立即收了回去,将小狐狸放进他怀里,坚定的道:“不行,不能送衍白去帝宫。”
“为何?”衍君看着亓迦这一脸戒备的样子,“我们要去的地方可是死灵之地,众多的死灵之气对衍白并没有好处,帝宫乃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师尊!”亓迦声音扬起一些,眸光冷下去,“衍白这伤,不是别人,而是即将登基的新帝造成的。”
“新帝?”衍君显然不信,道:“新帝怎么会伤害衍白,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亓迦将心底的烦躁压下去,继续道:“师尊,五日……”
向来听话的大弟子这般不识大体,衍君脸也冷了下去,“不用说了,你当即随我们前往海西,既然不愿送帝宫,那么衍白就近送往药谷,死灵虽然来势汹汹,但后继乏力,不用多少日子,你便能脱身,有什么私事,那时候再说。”
“师尊!”
衍君甩袖,“我们已经在这里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又添了多少伤亡,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他将所有弟子召回,“加快速度,前往海西。”
顿了顿,他又说:“四海八荒十四洲的安宁,需要所有人来守护,我不希望看到逃兵出现在我们凡运宗。”
撂下这话,衍君先一步迈开脚,弟子们陆陆续续跟上。
有弟子来到亓迦身边,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衣前不太明显的鼓包,压下心底的激动开口:“大师兄,宗主命我送虞师弟去药谷。”
亓迦望着衍君冷绝的背影,又垂下眸看面前的男弟子,他眸光沉沉,冷声道:“不用。”
说完,亓迦也迈开脚,追上衍君一行人。
衍君见亓迦追上,没开口。
司空原慢慢靠到亓迦身边,手一翻,出现一瓶丹药,他小声说:“这是温养身体的丹药,对小师弟身体好。”
亓迦接下,“多谢。”
转手扔进了储物戒,并未给虞衍白服用。
司空原眸光闪了闪,没说什么。
等虞衍白睡醒已是深夜。
他从亓迦怀里爬出来,狐狸眼刚冒出便愣住了,他望着不远处坐着的凡运宗一众弟子,还有……“祖爷爷!”
惊呼一声,小爪子扒着亓迦的衣服就要往上爬。
那些一直盯着亓迦衣襟的弟子们,早在小狐狸冒头那一刻便注意到了,如今听到虞衍白的声音,纷纷激动得不行,“小师弟。”
“虞师兄。”
“小师弟你怎么样。”
“小师弟你要不要出来玩一会儿。”弟子们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人也纷纷围上来,但是只敢围在亓迦身边,不敢主动伸手去摸。
哪怕他们已经心痒难耐了,也都不敢下手。
毕竟亓迦散发了一路的冷气,让他们这些想见虞衍白的弟子只敢看不敢摸。
“醒了?”衍君的声音传进来。
人群让开一个道,衍君走进来,望着灰扑扑的小狐狸。
他弯腰,伸手去抱小狐狸,却被亓迦拦了一下,“师尊。”
“我是他祖爷爷,我还能对他不利?”衍君对亓迦的护犊子行为有些无语。
亓迦看了衍君片刻,慢慢松开手。
虞衍白蹲在衍君手心上,眨着狐狸眼问:“祖爷爷,你们怎么来了?”
“死灵□□,海西群岛已经被突破。”衍君抱着虞衍白往无人之处走了两步,他看着手心睁着水汪汪大眼睛看他的小狐狸,有些不忍的开口:“亓迦本来要去为你寻药,但因海西被突破,东海生灵涂炭,我勒令他随我去海西。”
顿了顿,衍君轻声问:“你会生祖爷爷的气吗?”
“不生。”虞衍白摇摇头,他知道衍君身为一宗之主,在这样的事情定是以宗门为主,以天下苍生为主,他不可能也不会怪他,“我知道祖爷爷难做,衍白不生气。”
“乖孩子。”衍君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大师兄说,你的伤是新帝造成的?”
“嗯。”虞衍白点着脑袋,“荒戢抽了我的狐气。”
衍君沉默了一下,随后开口:“我知道了。”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从储物戒拿出一粒透明晶石,“这是聚灵石,能够短暂的储存灵气,虽然不能改善你的身体,但应该能支撑你身体一段时间。”
虞衍白好奇的望着那透明晶石,看着衍君将那晶石推到自己的肚子面前,晶石分明是透明的,但他却看到了里面流转的光,绚烂如星河,一时之间,虞衍白看呆了。
浅褐色的狐狸眼一眨不眨的望着晶石,眸中更是流转着同晶石一般绚烂的光。
聚灵石没入肚子的那一刻,虞衍白感觉浑身筋脉像是干涸河道遇到涓涓细流,舒服的灵气流通四经八脉,识海打开,空荡荡的识海内蓝色剑魂与鲛灵轻轻颤动,灵雾慢慢汇聚,晶石浮在灰败的金丹旁,丝丝灵气从晶石中抽出,缠绕上金丹,金丹缓缓旋转起来。
“我,我有灵气了。”久违的灵气重新运转,让虞衍白还有些不敢相信。
他慢慢运起灵气。
下一秒,衍君手中的小狐狸消失,满头灰发的少年出现在月光下。
少年消瘦苍白,整个人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皮肤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虽仍是羸弱无比的样子,但弯弯的狐狸眼中盛满星光,不再一身死气,生机在他身上缓缓流转。
“真的!”虞衍白激动的看向衍君,“祖爷爷,真的,我身体里能储存灵气了!”
“嗯。”衍君笑了下,摸摸他的脑袋,眼底划过心疼,“等死灵潮稳定后,祖爷爷亲自为你寻灵药。”
“不用啦。”虞衍白想到上辈子也是亓迦救的他,“大师兄有办法啦。”
他不想再多添变故了。
这辈子的变故太多,连死灵暴动都是上辈子没有的事。
他怕变得太多,那他上辈子的记忆便毫无用处,或许还会增添更多伤亡。
衍君看着少年眼底盛着笑说‘大师兄’的样子,若有所思的道:“才多久没见,就和好了?”
“啊?”虞衍白听到衍君这话,突然想起重生时候的事情,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别别扭扭的道:“我和大师兄又没有生分过。”
“是是是,没有生分。”衍君没反驳他,他知道少年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孩子,“听你大师兄说你前些日子在药谷,那甄家那小子就没有什么表示?”
虞衍白:“……”
“祖爷爷,我真的不需要,我……”虞衍白左右看了看,然后垫脚覆上衍君的耳朵,小声道:“我有喜欢的人啦。”
少年的耳朵悄悄变红,冷白的肌肤上也染上了丝丝绯意,狐狸眼更是到处乱转,俨然已经是坠入爱河的模样。
衍君看着少年害羞的样子,联想到少年说起大师兄时候的表情,眉头皱了起来,“亓迦?”
虞衍白飘了远处的亓迦一眼,又飞快挪开眼,小鸡啄米的点头:“嗯嗯。”
“不行。”衍君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冷声开口:“你大师兄固然是万年难遇的天才,但却护不住你,我不允许。”
“祖爷爷!”虞衍白不开心了,“大师兄这么厉害,修为很快就会追上你的。”
不用十年。
“再快也不会在我飞升之前追上。”衍君没有一丝妥协,“我会为你找一门底蕴丰厚的世家子弟。”
虞衍白:“……”
“万一大师兄十年以内就追上你了呢!”上辈子大师兄就只用了十年,他已经知道是继承剑府的原因了,这辈子也不会变的。
“我说不行就不行。”
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众人见到跟在衍君身后的迤逦少年,都激动的往前凑上去,“小师弟,你哪里不舒服啊?”
“小师弟这是我家族的解读灵药。”
“小师弟……”
“我没事。”虞衍白心情低落,回应了师兄弟们几句,便道:“我想休息了。”
大家见少年心情不太好,只得悻悻离去,有人以为少年难过时因为这头灰发,离去前还不忘安慰少年,“小师弟什么样都是最好看的。”
人群散去,虞衍白抬眸往亓迦的方向望去。
一眼便对上了男人清冷狭长的眸子,男人一身黑袍,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树下,树影在月光照耀下在草地倒出影子,树影和亓迦的影子融在一起,亓迦分明站在月光下,但虞衍白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孤单冷寂的气息。
“大师兄。”虞衍白几步跨上前,站在亓迦面前。
他仰头看亓迦,看着他冷峻的脸心跳加速。
“怎么了?”亓迦开口时眸子柔下来了一点,他看着少年在月光下越发惑人的脸庞,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虞衍白说:“我想结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