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哥?”保镖小心抬手, 继续在莫系舟面前晃晃。

  “干什么你?”莫系舟扭头看向保镖,眉头一蹙,忽觉得脸颊有点痒, 抬手一摸,竟然是泪滴。

  “我刚刚怎么了?”莫系舟隐约有些印象, 但却好像半梦半醒的, 记不清晰。

  “你刚刚在和我聊天。”吴顾淡然看了后视镜一眼,“累迷糊了?”

  莫系舟摸着脸颊,将泪痕擦干净, 想起自己刚刚确实听到什么,也说了不少, 但却不那么真实,像是了一层纱。

  仿佛课堂上困到了极点的状态,手中握着笔,努力睁眼看向黑板, 听着老师的讲课, 附和着老师的言语,手下却写着一串鬼画符,还觉得自己写了不少。

  “我……说什么了?”莫系舟看了眼时间, 只是比平常晚睡一两个小时,怎么会困成这样?

  “说到一个和小铃铛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吴顾目色如常, “你说你犯了错。”

  莫系舟身体一僵, 看向车中坐着的几人,脸上缓缓显出许些遗憾, 自然接上。

  “那是一两年前的事了, 我当时跟着方副总出任务, 任务进行到后期, 本来要保护一个孩子,但是却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吴顾目视前方,声调平稳。

  “那孩子在上小学,我们本以为,他在学校不会有危险,却没想到,威胁竟然来自和他同龄的小孩子。”

  莫系舟叹了口气,“那次任务失败后,我们一组人都很自责,我也很愧疚,总是梦到那个孩子在水里挣扎的样子,去接受了心理辅导才好一些。”

  “莫哥,你也别想太多。”旁边保镖安慰道,“哪有百分之百的任务成功率。”

  吴顾坐在副驾驶上,目色从后视镜上挪开,静静看着前方。

  “对了,吴助理,你怎么这么在意关于孩子的事?”莫系舟看向前排副驾驶位,往前坐了坐,嘴角带笑。

  “你为了小铃铛,可违了不少规,回去汇报一写,八成得挨罚。”

  “我喜欢孩子,并且,我和你的看法不大一样。”吴顾目光偏转,侧身看向莫系舟。

  “孩子身上难免会有父母的影子,但孩子本身,是独立的个体,他会学习,会反思,有了成熟三观后,会自己去判断什么是好坏,父母的罪责,更不能强加在他身上。”

  “更多的孩子,在看到父母的劣行后,会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不要成为那样的人。

  每当父母的影子出现在自己身上,他们会反思控制自己,走另一条更好的路。”

  吴顾注视着后座人脸上的表情。

  “这样的人越多,这个世界就会变得越好,他们从孩子走来,塑造自己心目中的世界,这个世界会被他们改变。”

  莫系舟直直盯着吴顾,半晌后忍不住一笑。

  “吴助理,看不出来,你还挺会说的。”

  吴顾眉头轻挑,转身重新坐好,继续看着前方。

  莫系舟背过身边的保镖,假装还笑着,眼中微动。

  车窗外已经没了之前闪光的光源,押运车已经进入港城郊区,零星的灯光在黑夜里,夜风呼啸,远处是一片灯火通明的盛景。

  押运车刚驶入城区,细小的雨点伴着风打在车窗上,吴顾一直保持沉默,注视着防弹玻璃上,斜来的雨滴,镜片后的眸子,轻阖许久。

  将押运车交回公司,办完手续已经是半夜,街上连的车都没几辆,莫系舟找来把雨伞,等在公司门口,看到吴顾办完手续出来,快步走了过去。

  “外面雨下大了。”莫系舟得意晃动手中的伞,“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办公室里备着一把。”

  吴顾平静看着眼前人,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走呗,我送你。”莫系舟撑开伞,眼中含着笑。

  “我发现和你一起工作,还蛮有意思,我们以后合作的机会,还有很多。”

  “也许。”吴顾走向公司大门,莫系舟快步跟了上去。

  “唉,等等我啊。”外面雨水滂沱,街上已经漫起一层积水,似乎要将整个城市冲刷一遍,莫系舟将伞往吴顾的方向倾了倾,吴顾大步走出伞下,肩膀几乎瞬间被雨水淋湿。

  莫系舟眉头紧皱,还想把伞往吴顾头顶挪,吴顾却走的更快,像是有意避开。

  雨大声的“吧嗒嗒”打在伞上,顺着伞脊流下,莫系舟眼睁睁看着吴顾淋着雨走到街边,招手坐上一辆的士,这一段路,已经足够把他淋的湿透。

  “没事吧你。”莫系舟嘟囔几声,看着出租车开出视线。

  的车司机看一眼后排湿淋淋的乘客,没有做声,雨刷器不断刮过前风窗上的雨水,轮胎碾过路面,溅起半帘积水。

  到达小区门口,吴顾没有让司机开进小区,从钱包中拿出十几张粉红,递给司机。

  “抱歉,把你的座位弄湿了。”

  司机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顾客出了车,没有遮拦的大步走在雨里,似乎是因为已经淋湿,反而走的更加坦荡。

  带着一身的雨水,走进楼道,吴顾摸索着钥匙,打开房门。

  房间一片昏暗,吴顾开灯,在浴室中脱下湿透的衣物,在镜子前,漠然看着镜中的自己,打开淋浴,让水冲刷所有的一切。

  水流滑过吴顾腹-部大块的瘢痕,像是一块白色的蛛网,凹凸不平,类似的痕迹,出现在这具身体的各处,带着手术缝合留下的疤痕,印证生命惊人的愈合力。

  穿着浴袍走出洗漱间,吴顾走进一间由卧室改造的书房,拉开一层遮挡,打开投影,看着铺满一面墙的关系图,缓缓戴上眼镜。

  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有些出乎预料,但只要操作的当,反而可以节省不少人力物力。

  吴顾走近墙壁,看着整面关系图中间,楚君烈的照片,眸色微低。

  坐在书桌前,吴顾整理出一份文件,却在起身时,有些站不稳身体。

  身体一阵阵的发冷,眼前的景物带着模糊,感觉到喉咙的疼痛,吴顾抬手摸了摸额头,发现自己烫的有点惊人。

  将墙面重新遮掩,吴顾扶着家具找到药箱,水壶中却没有一滴水。

  将药片干咽下去,强撑着到床-上,看一眼现在的时间,吴顾用最后一点精神,发去请假的消息。

  消息的界面都未返回,吴顾握着手机,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这片黑暗,吴顾是熟悉的,车祸躺了那么久,几乎每天都在黑暗中度过,精神宛如陷入泥沼,怎么也无法脱身。

  但真等脱身,吴顾情愿自己,永远陷入那片无人之地。

  ×××

  楚君烈头一次,这样全心全意的期待着明天。

  半夜的雨声像是乐章,楚君烈天还没亮就起身,在衣帽间挑了又挑,试了又试。

  想到他喜欢成熟一点的,楚君烈挑了一套深色的西装,连领带的颜色和条纹,都不敢鲜亮一点点。

  外面的雨一直没停,楚君烈仔细洗了澡,快速享用完早餐,换上精心准备的西装,就连别墅中的佣人,都能察觉出今天楚总的不同。

  琢磨想订一束花,又觉得玫瑰太普遍,不能给他留下印象,楚君烈在鸢尾花和勿忘我中纠结,还未选出答案,就收到一条新的消息。

  来自吴助理的请假申请。

  楚君烈气的一口牙差点咬碎。

  找到早就调查出的住址,楚君烈穿着一身深色西装,低气压的从车中走出,站在楼道中,又停住脚步,拿出手机下单花束。

  半个小时后,楚君烈抱着一束鸢尾花,站在房门前,手指在门铃上停了停,却又犹豫着不敢按下。

  自己追上门的举动,是不是有失风度?

  如果吴顾是真的有事请假,自己过来,会不会影响到?

  还是他不想见自己,后悔昨天说出的话,所以才请假?

  楚君烈抱着花久久没有举动,脑海中已经掠过几十种情况,直到对面一户人家送孩子上学,看着几人在楼道里,奇怪的看向自己。

  楚君烈鼓起勇气,按下门铃。

  门铃被按下后,一点动静都没有,楚君烈不信邪的再按几下,发现门铃似乎是没了电池,半点声响都没有。

  “这家一般没啥客人,可能是门铃没电,也没发现。”对门大妈好心开口,“你敲门试试。”

  “谢谢。”楚君烈对送孙子上学的大妈报以一笑,指节在门上停留片刻,不轻不重的敲了三下。

  三下,又三下,再三下。

  楚君烈加重力气敲门,一边的大妈见状,眼神一点点奇怪起来。

  楚君烈几乎已经确定,他就是后悔了!

  他可能是受不了自己曾经当过赘婿,也可能是觉得自己不符合他择偶标准,总而言之,他现在连门都不给开!

  “吴顾!”楚君烈胸口憋着一口气,连续敲门。

  “你有本事跟我说今天见,你没本事开门见我吗?”

  “你逃避是没有用的!”楚君烈接连不断的敲门,“没有感情可以培养,你至少得尝试!”

  大妈眯眼看着眼前的小伙,两手紧紧捂住自己孙子的耳朵,快步下楼。

  “吴顾,你出来见我!”

  黑暗中隐约传来声音,还有接连不断的敲击声,吴顾努力睁开眼睛,听到来自门外的声音。

  “吴顾,你不能给我希望,然后又对我不理不睬,你说话得算数,你出来见见我……”

  从床-上支撑着起身,吴顾强忍眩晕感,踉跄着走到门前。

  “楚总。”吴顾声音有点干哑,门外听到动静,敲门声立即停了下来。

  “我淋了些雨,身体不适。”吴顾靠着门,努力出声,“请给我一天时间休息……”

  “吴顾你不舒服?”楚君烈耳朵都快贴到门上,隐约听见里面的声音,眉头一蹙,“你开门,让我看看你。”

  吴顾看向书房,只听外面继续开口。

  “你病了,我更不能走。”楚君烈打量片刻眼前的门锁,“吴助理,不瞒你说,我会开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