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秦元熙就明白过来了。

  赵拓这段时间闹的别扭,其实也不是要跟秦元熙闹别扭而已,只是当他明白过来,秦元熙并不是从前的那么傀儡小皇帝,不存在会先下手为强之类的事情之后,赵拓的别扭情绪就上来而来。

  他本意针对的是从前的秦元帝,很显然那时候的秦元帝对陆王爷是相当忌惮的,私下里也有一些小动作,君臣二人面和心不和,皇帝恐怕时时刻刻都惦记着怎么要他的命,这种情况下,赵拓就产生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在这一点上,陆伯桓可能没有明着表现出来,但他应该也是动过这个心思的,可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过,赵拓自然就认为陆伯桓是跟他一条战线的,但后面因为秦元熙的出现,事情就跟之前不一样了。

  因为秦元熙的出现,因为秦元熙跟赵拓之间发生的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进而导致陆伯桓的想法发生了改变,从前那点想造反的小苗头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不仅如此,他还做了秦元熙的帝师,开始一心一意辅佐秦元熙做个好皇帝。

  跟陆伯桓不一样。

  赵拓是病态的,陆伯桓能分清看明白的东西,放在赵拓这里就看不明白,对他来说就是困惑的。

  这种困惑一直盘桓在他的脑海里,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一方面出于本能,他想对秦元熙好,可另一方面,他又惦记着自己要做的事情,惦记着从前那个秦元帝对他的忌惮和防备,会下意识觉得这是个圈套,就在这种复杂且纠葛的情绪里,赵拓最终还是走了那条原定的路。

  他自以为自己会成功,却没有想到,事情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陆伯桓出现阻止了他。

  当那一刻发生的时候,赵拓只觉得心里面忽然平静了很多。

  说不生气吗?生气的,可那种感觉又跟之前不一样,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迷惘的,他的情绪乱七八糟,各种搅和在一起,让赵拓没办法分辨出来,他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或者别的什么感情,很多东西掺杂在一起,把他紧紧包裹住。

  但是,当他再次清醒过来,当他意识到自己把刀架在了秦元熙的脖子上时。

  他所有的感情都是分明的。

  生气是生气,心疼是心疼,愧疚是愧疚。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那就是之后赵拓的状态,持续了很久的状态。

  从秦元熙生完孩子,再到回宫之后,甚至一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秦元熙。

  秦元熙一听这话,就有点恼,直接伸手就拧了赵拓的耳朵:“呵呵,你还有理了是不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就给我摆冷脸色,连一句好话都没有,你成大爷了!”

  “没有。”赵拓想解释,又觉得自己的解释好像不够真挚,只能拉着秦元熙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慢慢说道:“没有摆冷脸,就是没说话,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有很多,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种感觉,就是所有的情绪都到了要宣泄的时候,却偏偏一下子堵到了喉咙里,让他张不开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也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甚至还有一点不想说。

  “我把事情搞砸了。”

  赵拓垂着眼眸:“我知道。”

  看着赵拓的表情,秦元熙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摸着赵拓的头发,慢慢靠到他肩膀上。

  秦元熙想,他应该能理解那种感觉,赵拓应该是经历了一段很难熬的时间,他能自己认识到做错了这件事,就让秦元熙觉得已经足够了,而那些心路历程,是秦元熙想陪他一起走过的,赵拓自己一个人走了出来。

  “没事,你最后也处理好了,并没有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秦元熙刚想安慰两句,心路历程不容易,孩子能认识到这儿,主动跟他认错,秦元熙就已经很高兴了,接下来可以是甜甜的恋爱时间。

  但并没有。

  赵拓一听他这话,眉心立马就拧了起来:“我会跟他道谢的。”

  这个他,指的是陆伯桓。

  秦元熙的脑子还没转过来,就被赵拓相当霸道地搂住了腰,以一种护食的姿态把人圈到了自己的领地,还要放狠话。

  “你、不许喜欢他。”仿佛为了宣示主权,赵拓还在秦元熙的脖颈处留下来一点自己的痕迹,犬类动物闻到自己身上的气息之后,才心满意足:“你是我的,不许喜欢他,我们才是一对儿!”

  秦元熙:……???

  感情还真是吃了自己的醋,这可怎么办才好?

  “可是,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呀。”秦元熙说得小心翼翼,还要观察着赵拓的表情。

  他这话一说完,赵拓立马哼了一声:“怎么可能,我是我,他是他,我们只是长得有点像而已,但不一样的!”

  好像是为了让秦元熙确认,赵拓很急切地指着自己眼角的位置:“我这里,有一颗小黑痣,他没有!”

  “他有!”秦元熙语气很坚定:“我看见过。”

  一模一样的脸,他见过无数次,怎么可能会认不清楚,秦元熙想转移话题。

  但赵拓并不答应。

  “不可能,那这个,我这里有一道箭伤,他一定没有!”赵拓拉开衣服,在左胸的位置上确实有一道伤口,要是再偏一点,可能就要丧命。

  “这是蛮族塔图左将射的,他想要我的命,却没想到最后会败在我手下。”赵拓说到这儿的时候,语气里有点小骄傲:“那可是西北第一神箭手,可惜比我还略逊了一筹。”

  摸着伤口,秦元熙凑过去亲了一下,然后抬头吻住了赵拓的唇,他的吻很轻很柔,几乎不带什么欲,只是想亲一亲而已,一吻过,秦元熙靠在赵拓的肩膀上:“对,他没有。”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赵拓是个病人,他为什么要跟一个病人说这些?如果赵拓不能承认陆伯桓的存在,那就不能好了,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秦元熙的回答并没有安抚住赵拓,他身体一僵,脸色也变了,捏着秦元熙的肩膀,声音轻颤:“他有,对不对?为什么他会跟我一模一样?为什么?如果、我有的他都有,那我还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是不是?你们都说我跟他是同一个人,如果我跟他是同一个人,那我是谁?”

  “我是谁?”他的眼里充满了迷茫和痛苦,秦元熙就意识到情况可能有点不对劲。

  急忙把赵拓的头抱到怀里:“你就是你呀,你是阿拓,是小宝的爹爹,就是你。”

  “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然而,赵拓的情绪已经不稳定,只是无意识地重复这么一句话,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进去秦元熙到底在是说什么,之后不管秦元熙再说什么,赵拓都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他陷入了一种迷失意识的状态里,就只是无意识地说一些话,秦元熙急得眼睛都红了起来,可惜无济于事。

  言少宁大半夜被叫过来的时候,还以为小太子的病情又出现了反复,来的时候带的都是小太子可能会用到的药物,结果到了以后才发现,出问题的人变成了赵大将军。

  “现在怎么办?他根本就听不进去我的话,也不交流,他好像、”秦元熙的声音哽咽,搂着赵拓求助一般地盯着言少宁看:“他、他到底怎么样?”

  “陛下莫急,等我先看看情况再说。”

  言少宁问了赵拓几句,都没有什么反应,赵拓整个人就好像是回到了婴儿时期一样,就只能捏着秦元熙的手,说一些没有意识的话,甚至还有点抗拒别人的接触。

  揉着手上被赵拓差点拍肿的部位,言少宁摇了摇头:“陛下,恐怕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你是说,他醒不过来了?”秦元熙红着眼睛:“我不相信,不可能,就算你不行,难道别人也不可以吗?你是神医,可他的病是心理方面的,是精神上的,你办不到不代表别人也办不到,我、我要昭告天下,对,征集能人异士,总有人会有办法的,他不会有事,他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不该逼他的,我为什么要逼他,对不起,对不起。”秦元熙抱着赵拓,语气哽咽:“是我的错,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只要是你,怎样都好,你想做谁就做谁,好不好?”

  可惜,赵拓并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复。

  言少宁不忍心看,眼角也有点发酸,他叹了一口气,对秦元熙说道:“陛下既然要召集能人,我倒有一个人选,或许可以试试,不过,此人是苗疆之人,陛下该知道,苗疆人是用巫蛊的高手,若要此人,恐怕要冒些风险。”

  “巫蛊不能用。”秦元熙没有答应:“那是邪术,他不需要那种东西。”

  “陛下,我说的那人她会催眠之术,早年间来王府与王爷有过一面之谈,可到底他们说了什么,外人并不知情,但自那之后,王爷才开始安顿赵大将军。”言少宁又说道:“也许催眠有用。”

  催眠?

  秦元熙抬头:“那人现在何处?朕立刻派人去请。”

  “这个、”言少宁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她脾气古怪,当初进王府也是兴之所至,江湖人请是请不来的,得她自己愿意才行。”

  “朕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