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少宁是被人从被窝里面拽出来的,一路上飞檐走壁就差把胃吐出来了,到山上的时候,脑子就已经成浆糊了,带他来的那是王爷的心腹,言少宁还以为陆伯桓这边是出了什么事,到这儿以后才发现,陆王爷不仅好好的,还特别体贴的在给陛下守夜。

  这事儿要是赵大将军做的,言少宁也就不说什么了,但问题的关键是,这确实是陆王爷本尊,如此种种,就很让人不多想点什么。

  “确实是累着了。”言少宁把完脉,在陆王爷的示意下,把声音压得很低:“他身体底子不好,以男子之身有孕,本就违逆天伦,对身体的损耗极大,像登山这种消耗体力的事儿,下次还是不要做了。”

  身为一个大夫,言少宁的话已经很有分寸了,起码没有指着陆王爷的鼻子说他虐待人家孕夫,已经是给了陆王爷三分薄面。

  “现在胎儿已经安稳下来,那方子我也看过,只改了上面几味药材,换了更温和的,三日的药量改成五日,没有什么大问题。”

  陆伯桓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听,言少宁总觉得他好像一直在出神,看上去像是再发呆,可仔细一看,又不太像,陆王爷的心思一般人不要乱猜,言少宁觉得他的工作已经做完了,拎着药箱就打算先告退。

  “外面说话。”

  然后就被陆王爷留住了。

  言少宁无奈就只能跟上。

  这大半夜的,陆王爷还要找你谈话,怎么看都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但是言少宁又不能反抗,而且,看陆王爷这状态,这次的谈话恐怕还是跟赵大将军有关的,凡是跟赵大将军有关的,那都必须是非常大的事情,这种不确定因素,当然得一万个小心才对,半点也不敢疏忽。

  谈就谈吧,今天晚上是不用睡了!

  言少宁跟着陆伯桓去了隔壁,这厢秦元熙等人走了以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陆狗就在旁边坐着,怎么敢睡?怎么可能睡得着?

  那种感觉,不说如芒在背也差不多了。

  再加上秦元熙对自己今天的表现真的打不了几分,他现在就很头大,完全不知道陆王爷接下来会怎么做,心里面也没有谱,还要担心孩子,十分忐忑,一直等到两人离开之后,秦元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陆王爷似乎、好像、大概、也许没有他想的那么想要他的命。

  可能以前想要来着,现在知道秦元熙肚子里装的是他自己的孩子,所以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就暂时留他一命?

  秦元熙不大肯定,这事儿就不太好说,谁也做不了准,

  陆狗那么狗,肚子里面装的什么狗注意,他怎么可能猜得到?

  秦元熙翻了个身,把自己裹得更紧,明明是暑夏的天,却又感觉到从脚底渗出来的丝丝凉意。

  那种感觉,叫不安。

  隔壁,言少宁喝完了陆王爷亲手给倒的茶,又看了陆王爷一眼,还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言少宁琢磨着是不是要提醒一下王爷,可别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一直等到天亮,他可真撑不住,要是没什么事儿,不如早点回去睡觉得好。

  “少宁,你与我许久的交情,对我了解几分?”

  言少宁满脑子的问号,一口茶不知道是不是该往下咽,怎么感觉这个走向不太对劲,这人还是陆王爷吗?

  “王爷,此话是何意?”

  他嘴上喊的是王爷,那眼神却是怀疑。

  先前可以有一个赵大将军,那保不准现在还能再有个别的人,不然,素有雷霆之风的陆王爷怎么可能问他这个问题?还什么了解几分,陆王爷哪管别人对他了解几分,我行我素的从来都不在乎外面的声音的陆王爷,怎么可能问他这个问题?

  奇怪,奇怪,哪哪儿都奇怪,言少宁觉得今天晚上自己的脑子可能有点不太够用了。

  陆伯桓随手打开了一把扇子,幽幽的扇着凉风:“我想知道,我与赵拓究竟区别在什么地方?”

  言少宁还没明白,但也稍稍放了心。

  幸好没再多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出来,不然这事儿真的就不太好办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应付这么两个人就已经有点招架不住,要是再来第三个,言少宁觉得自己非死在这儿不可!

  “区别的话、”面对这个问题,言少宁也迟疑起来:“我与赵大将军并无什么交情,单凭感觉来看的话,赵大将军比王爷多了些杀伐之气,王爷更偏儒雅些,赵大将军就比较像个军人。”

  “可我本来就是个军人。”

  言少宁更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了,总觉得陆王爷今天说的每句话,都是话里有话,句句都带着深意,甚至连个表情里面都藏着事儿呢,可陆王爷的心思,他也不敢乱猜,端着茶杯,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出来。

  陆伯桓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了言少宁别的。

  “赵拓那边你可有看出什么问题?”

  这问的是之前赵大将军出来的时候,陆王爷之所以叫赵拓出来,就是为了调查宫里这位的底细,结果底细没有调查出来,还给自己调查出来个种,这种还在秦元熙的肚子里,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对陆伯桓都是一种刺激。

  言少宁踌躇了片刻之后,才慎重开口:“大将军与陛下的感情,甚好。”

  一边说着还一边打量着陆伯桓,见陆伯桓确实没什么反应之后,才继续往下说:“据我观察来看,赵大将军与陛下怕是早已情根深种,只是、只是王爷不知道,而且,大将军对陛下视若珍宝,呵护有加。”

  这说的就是实话,赵拓护秦元熙护得跟眼珠子一样,再加上秦元熙之前那一番话,在言少宁看来,这俩人却是是虐恋情深的那种,也不对,虐恋情深且不自知的那种?

  “赵拓对他的身份可曾有过怀疑?”

  “不曾。”这一点言少宁十分肯定。

  那换句话说,对秦元熙身份产生怀疑的,有且只有陆伯桓一个人,再换句话说,陆伯桓就是因为自己是个神经病,所以他看谁都有点像神经病,当然,这话是不能往外说的,但大致意思差不多。

  果然,陆伯桓嘴角带出一抹很淡的笑意出来:“所以,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对吗?”

  “罢了,时辰不早了,你先去歇着吧,他现在情况特殊,往后你就跟在他身边,多注意点。”

  言少宁又是一惊,这是陆王爷?这是不是有点抬不对劲了?陆王爷这是在关心秦元帝吗?这怎么可能?言少宁点头答应之后,才揣着满心的疑惑离开,临走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立在窗边的陆伯桓。

  陆王爷一袭单衣,临窗而立,手执一把折扇,目光悠远,有月光洒在他身上,竟然还让言少宁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种超脱遗世而独立的感觉。

  因为秦元熙半夜这一通折腾,第二天的扫祭就从简了,甚至下山的时候也没了那么多的规矩,秦元熙老老实实坐了轿子,也好好的奢侈了一把。

  祭祖仪式就算是这么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礼部工部拟定皇陵修葺项目,秦元熙这个皇帝等着批钱就算是了事,他这一趟折腾的,除了动了动胎气,差点丢了半条命之后,并没有任何的收获。

  可能陆王爷有点收获吧,秦元熙以为祭祀之后,陆伯桓一定还要别的动作在等着他,毕竟陆王爷对他的身份几乎已经是确定状态,那接下来当然是一步步试探,一步步紧逼,直到逼出秦元熙的真实身为为止的。

  结果,就这么戛然而止的,陆伯桓之后再没有了别的动作,十分的安分,每天早朝照上,也不找秦元熙的麻烦,甚至还顾念着秦元熙身体不方便,开始主动帮秦元熙把要批阅的奏折分门别类整理好,好似之前的为难都统统不存在一样。

  秦元熙就很不能适应,面对这样的陆王爷,他是真的感觉到筋疲力竭。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秦元熙现在就是不怕陆伯桓来找茬,大不了见招拆招,他就怕陆伯桓惦记,就陆王爷那不能保证的人品,使点阴招什么的当然也有可能的,秦元熙当然得防备着点,最最重要的是,赵拓不再出现了。

  从祭祀回来到现在,赵拓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哪怕秦元熙日日喝着汤药,时不时在陆伯桓面前摸摸肚子,提醒一下他孩子的存在,赵拓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感觉,让秦元熙觉得有点不安,就好像是,陆伯桓压制住了赵拓,让赵拓在他面前消失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