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伯桓的一通敲打之下,秦元熙乖乖地开始批他的奏折,什么天气好不好的也不重要了,早午饭吃不吃的也没什么所谓了,可即便是如此,秦元熙还是很为难,没当过皇帝,他怎么知道应该在奏折上面批点什么东西?

  怪就怪在他对秦元帝这个傀儡皇帝的角色太过于相信了,不对,应该是说他对傀儡皇帝这个认知出现了一些的偏差,下意识就以为做好吉祥娃娃就一切都好,哪知道,并不是,现在看来还是他疏忽大意了,做傀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要是早知道会被陆伯桓这么为难,他就应该提前多准备准备。

  也幸好他之前为了比对字迹,随手翻过一两本秦元帝批过的奏折,不至于就真的两眼一抹黑,深呼一口气,秦元熙拎着笔就上了战场。

  他这边兢兢业业忙活着,另一边的陆伯桓手里拿着一支毛笔在发呆,笔尖上的一滴磨掉下来,污了纸上的字迹。

  陆伯桓堪堪回神,看了一眼正在专心看奏折的秦元熙。

  低着头,他看得很认真,撑着下巴的样子好似有点为难,陆伯桓翻开了手里的奏折,再没有往那边看一眼。

  太明显了,只要起了疑心,再仔细一观察就会发现,现在坐在御书房里的这位,跟从前的皇帝有多么大的区别,一模一样的脸可其实不管从哪儿看都是不一样的,面前的这个人更加鲜活有生机,眼睛里面好似淬着光一样。

  敢跟他叫嚣,会发表自己的意见,既灵动又有趣。

  最关键的是,从前的皇上可不会说出什么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这种话,陆伯桓初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理解其中的深意,可再细细一思量,就会发现其中蕴含的奥妙,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其中的深意远非一般人可以体会得到的。

  古往今来多少圣贤帝王,所言所为,皆不过这一句话,偏偏这样一句话,竟然是从他嘴里面说出来的,让陆伯桓如何能不惊讶。

  更不用说后面他提出的因地制宜,若是秦元帝有这等觉悟,陆伯桓也早该放手去过自己的清闲日子去,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出来的,更不用说,秦元帝好高骛远,陆伯桓给他讲课的时候,又不见得能听进去几句,又或者根本就听不懂,不过是碍于陆伯桓的权势,陆王爷军权在握又很得朝臣的信任,大权在握,便是皇帝也无可奈何,所以秦元帝就只能乖乖听话,说白了,其实就是消极怠工。

  但这位就又不一样,就譬如治水一事,这事儿不算小,陆伯桓本来以为还要再闹腾一段时间,偏偏这位一开口,就直接站到了陆伯桓的战线上,而且态度相当的坚决,根本就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反而是一些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比如抄书,比如喝药,就特别能闹腾。

  堪堪跟秦元帝反了过来,秦元帝毕竟是皇帝,虽然表面上对陆伯桓这个摄政王外加帝师是礼遇有加的,但其实背地里没少给陆伯桓使绊子,也就是表面上看起来其乐融融的,实则君臣二人心里面各自装着心事。

  陆伯桓视线扫过秦元熙又换了一本奏折,就见他低着头看得十分认真,时不时还用笔在上面标注一二,眼底的深色更重,秦元帝看奏折从来不会这么认真,不过扫两眼随意画上一两笔意思意思就够了。

  凡是比较重要的军国大事,那些奏折都不可能会这么随意地堆积在这里,另有专门渠道由内阁大臣与皇帝共同商议,送到御书房里来的,大部分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更多的还有一些地方官员日常的问安,实在没什么意思。

  以往都是陆伯桓大致看看,再细分出来,挑着重要的那些交给秦元帝再审,到了那一步之后,以秦元帝的能耐也看不出来什么,索性随便画两笔,最后又打回到陆伯桓的手里,其实就是走走流程。

  他们都知道是走走流程,所以这个流程就走的特别随意,像秦元熙这样真的逐字逐句在看的,那是从前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王爷,这个闽西地区流寇扰民……”秦元熙看了一堆的请安折子,正是不耐烦的时候,忽然翻开就发现了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严重到他还处理不了,只能赶紧去求助陆伯桓,谁知道一抬头就发现陆伯桓在看他。

  “你看我干什么?”

  那眼神、秦元熙有点怪别扭的,那是秦元熙有点熟悉的眼神,熟悉到他都快忘记的眼神,当初在宫外的时候,赵拓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的,那忠心耿耿的黑亮大眼珠子,真的让人非常心动,所以秦元熙就没有把持住自己,不仅没把持住,还非常主动的把自己送到了人家的床上。

  结果可好被吃干抹净不说,然后对方就翻脸不认人了,给了个定情的信物,现在还成了一个不定时的炸·弹,随时都有可能把他炸翻,现在还要被无情的压迫,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还看,有什么好好看的!

  秦元熙本来让他那眼神给看得心里面一软,又想起来这狗东西硬逼着自己喝药的场景,脸色立马就臭了,仰着下巴冲着陆伯桓的方向:“王爷不处理政事,盯着我看干什么?”

  “不是陛下叫我吗?”陆伯桓相当淡然,收回了视线:“有何事?”

  竟然完全没有偷看被抓到时的心虚,真是厉害了,不愧是大男主,这脸皮真是有够厚的!

  秦元熙憋着一口气,拿着那本奏折提着衣摆就跑到了陆伯桓的书桌旁,直接把奏折摊开放在他面前:“重要的事,这个,你看这么怎么办?这要怎么处理?是不是朝廷要派个人去剿匪?”

  他带着气过来的,气势汹汹的那模样,看起来好像是要过来找事情一样,结果走过来以后竟然就真的只是为了跟陆伯桓商量正经事,倒是有点让陆伯桓意外,不过他更意外的是,秦元熙的动作,按着额角,陆伯桓实在没忍住,主动提醒道:“陛下倘或有疑惑,叫我过去就行,不用自己过来。”

  “没事,起来活动活动。”秦元熙根本就没懂陆伯桓的暗示。

  那椅子太硬了,他坐了好半天,早就觉得不舒服,这会儿起来动弹动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见他完全没反应过来,陆伯桓摇头,接过奏折大致浏览了一遍,才说道:“闽西地带环境特殊,奏折上说是流寇实则大多都是当地流民,屡剿不尽,此乃民生问题。”

  “那该怎么办?”秦元熙是真的在听,也真的在问。

  头一回当皇帝,这么大的官,一个不起眼的决定就能影响一个人,甚至一个地区的命运,他还是很认真的,要是因为自己能做点利国利民的好事,秦元熙当然非常乐意。

  陆伯桓闻言,看了他一眼,问:“陛下以为当如何?”

  “我以为?”秦元熙有点为难,其实他有点自己的小想法,但是当着陆王爷的面他也不敢说,只能打着哈哈:“朕不知道才问陆王爷,王爷怎么又问朕。”

  “但说无妨。”

  秦元熙:……

  你大爷,咱俩谁是皇帝?摄政王就能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吗?

  能不能摆清楚自己的位置,朕才是皇帝,你丫就是个王爷好不好?

  深呼了一口气,秦元熙摆正了自己身为傀儡皇帝并没有什么资格跟摄政王叫板的资格后,规规矩矩回答道:“既然王爷说是民生问题,那就从民生上面解决,朕觉得,不如换个父母官?”

  处理国家大事秦元熙不擅长,但百姓为什么会成为流民然后成祸患,秦元熙大概还是能分析出来那么一点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太穷了,日子过不下去,那为什么会穷?

  这个问题就需要展开来讲讲,但是陆王爷显然也不会听他展开来讲讲,于是秦元熙就从诸多因素里面选了一个可控因素出来,倘若当地的父母官能真的体恤百姓,朝廷再加上补助,脱贫助农什么的也不是难事,这不就是我们大社会主义正在做的事情吗?

  朕,虽然不会当皇帝,但是朕长在红旗下面,耳融目染这么多年,还不能提点提点你们吗?好好学着点,跟着朕直接从封建社会大跨步进入到社会主义,朕厉害着呢!

  “陛下,回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