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吵得热热闹闹的大殿,在秦元熙发完话以后,气氛陡然间就换了一个调调,秦元熙坐在上面松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并没有松下来多少,很快他就又发现了一点异常,虽然这些人不吵架了,但他们都在悄悄地打量自己。

  那种眼神十分的隐晦,不注意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但是秦元熙毕竟坐在上面又无所事事,下面人悄悄打量他的时候,其实他也在观察这些人,除了陆王爷之外,凡是他能看得到的这些人,几乎每一个都看了他好几次。

  一直到下朝秦元熙都没有琢磨过来到底是怎么个一回事,不过大概也能猜到应该是他之前的发言有点问题,可具体是哪里有问题,秦元熙就不太清楚了。

  不过也无所谓,起床起得那么早,秦元熙现在早就已经饿了,饥肠辘辘非常需要回去补充一下能量,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想再补一个觉。

  “陛下,御书房在这边。”

  陆伯桓看着秦元熙要往寝宫的方向走,非常不客气地拦住了他:“早朝之后,陛下还要参议事,陛下不记得了吗?”

  “呵呵、”秦元熙打了个哈哈:“朕记得,但是朕饿了,朕不能先回去吃点东西,再去御书房议事吗?”

  “工部礼部几位大人都候着呢,陛下还是先去议事吧。”陆伯桓铁面无情:“陛下见过几位大人之后,再用早早膳不迟。”

  秦元熙的眼神有点幽怨。

  迈出去的脚步又生生收了回来,毕竟陆王爷说得很有道理,他一个做皇帝的,让臣子在御书房里等着,他自己回去吃早饭,那怎么说都不太像话,不喝药都已经是天大的错处了,他敢让臣子等着,那就是懈怠公务,岂不是更要亡国?

  陆王爷那么能说会道,秦元熙要是真回去吃了早饭,那他估计下一刻就该成为千古罪人了。

  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于是饿着肚子的皇帝,带着满脸的苦色,继续转战了御书房。

  陆伯桓看着皇帝一脸的不情愿,眼眸里郁色更浓。

  秦元帝自从登基以来,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做了一个帝王应该做的,他会按时早朝,早朝之后也会在御书房与众位大臣议事,议完事之后继续批阅奏折,如果忽略掉陆伯桓在其中发挥的作用,那他其实是一个很勤勉的帝王。

  可惜勤勉有余,天分不足,秦元帝是努力的,但是这个努力并没有什么成效,他根本就不是治理国家的那块儿料,他们也都知道,要是没有陆王爷这些年兢兢业业的辅佐,哪里有现如今的盛世太平的天下,所以傀儡皇帝就尽职尽责的扮演好他傀儡皇帝的角色,该早朝早朝,该议事议事,从来都不会搞骄奢淫逸任性妄为那一套,因为他也知道朝臣根本就不吃他那一套,皇帝没本事,还敢作精,那下一步大概就是要换人了。

  皇帝虽然勤勉,可其实内里就是个草包,草包当然就会做草包会做的事情。

  这事儿陆伯桓开春的时候就已经提出来了,之所以拖到现在,完全就是因为皇帝在朝上说了一句何必浪费劳力于此,不如拿钱出来让灾民若迁居到更富庶的地方来,甚至还说不如直接迁居到京城来,实在是荒谬至极,但也正是因为皇帝的这一番话,就导致陆伯桓的抗汛计划迟迟无法展开。

  沿江百姓横跨几个省郡,河道不治理,哪里有可以迁居的地方?更不用说,沿江流域本就是极为富饶的地带,只要治理好,解决了隐患,百姓自然可以安居乐业。

  陆王爷是摄政王,但到底不是那个真正坐在龙椅上的人,朝堂之下也总有那么下一个人,期望着取代陆王爷,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掌权者,这才有了一些反对的声音。

  秦元帝只是一个念头,架不住底下的人就很有想法,尤其是这些读书人,实干不行最会纸上谈兵,一二三四五能列出七八条的可行性分析,搞得陆伯桓也十分头大,原本这事儿要是再不处理,他就打算直接处理掉这些搞意见的人了,没想到,在今日的早朝上,事情就出现了转机。

  因为皇帝的意思才出现的反对意见之前一直很嚣张,因为话是秦元帝自己说出来的,他不可能再自己吞回去,所以这事儿就一直挺僵的,但是今天,秦元熙张嘴就把这事儿给决定好了,好像之前提出来要迁居反对治水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如此种种,真的让陆伯桓对他产生了一丝丝的好奇心。

  这人看上去也不像是跟秦元帝一伙儿的,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有什么目的?

  御书房内,秦元熙打着哈欠揉着眼睛,真的,他就是高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努力过,本来以为皇帝的书房里,怎么着也该有点小点心什么之类的,他还能填填肚子,谁知道,什么都没有,只给上了一碗浓茶,秦元熙空着肚子喝了两碗茶,才稍微提起来了那么一点的劲儿。

  说是议事,其实就是下面的人在说,陆王爷在听,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儿干什么,如果是放在现代社会的办公会议上,秦元熙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录音笔,作用大概就是记录一下会议要录,别问他为什么要记,因为陆王爷那么狗,既然拉着他来开会了,那会后一定会让他出个方案的,这是亘古不变的流程,老板们都爱这么做,那要这么说来的话,秦元熙觉得自己可能比录音笔再高级一点,他可能是个实习生。

  实习生皇帝陛下又打了一个哈欠,这次不巧,被陆经理给看了个正着,于是,经理再次发话。

  “陛下以为此方案可行否?”

  秦元熙一个哈欠都打不下去了,低头看了一眼他刚才记录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大概就是这些人提出来的种种方案,反正有好几套,秦元熙又不是水利工程专业的,根本就看不明白也看不懂,现在被拷问,等于就是临时抽考,实习生陛下表示,不可。

  “王爷以为呢?”

  反正他是实习生,有问题难道不能直接反问回去?不仅能,他还问得特别理直气壮,一点都不气虚。

  反正路陆王爷是摄政王,这本来就是他的工作,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是想让老子出丑,朕一介傀儡皇帝,能知道什么东西?

  陆伯桓才不能跟他打马虎眼,合上了手里的折子,直接放到了秦元熙的面前:“陛下过了年就该满二十,也是差不多到了该亲政的年纪,朝中诸事也到了该拿主意的时候,臣虽奉上命辅佐陛下,可这天下毕竟还是陛下的天下,百姓亦是陛下的百姓,陛下该为天下苍生拿个主意。”

  秦元熙一口唾沫差点呛到自己,就知道陆狗不是好东西,这么大一顶高帽子扣下来,也真有他的。

  封建思想害死人,什么时候天下就是朕的天下了?百姓就是朕的百姓了?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百姓是天下人的百姓,我只不过是、”秦元熙说到这儿的时候就觉得很不对劲了,不仅仅是陆伯桓看他的眼神不对,下面几位大臣看他的眼神都不对,秦元熙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朕只不过是顺应天意而已。”秦元熙又补了一句,立马转移话题:“工部这个提议朕觉得很不错,摄政王看过以后若无意见,可照此施行。”

  真是说话说顺嘴了,就很心虚,本来以为到这儿就完了,结果陆伯桓还挖了坑等着他往里跳。

  “臣以为刘大人此案不可行。”

  秦元熙板着脸,看着这位工部的于侍郎,别以为朕刚才没看见摄政王又给你使眼色了,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朕一个少年郎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那于侍郎以为该如何?”秦元熙不动声色反问回去。

  还想让他拿主意,那是不可能的,这种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他是皇帝,是决策者,又不是工程师,什么事情都让领导干了,你们这些底下的人干什么?

  更何况,他还不是个正经领导呢!

  “这、臣以为应该扩宽河道,再……”秦元熙根本就没在听,早说了听不懂,他在看陆伯桓,悄悄打量陆王爷的神色,看看陆王爷有没有下一步的指示,结果一直等到这位于侍郎都说完了,陆伯桓还是那一张阎王脸。

  一点也不可爱。

  “陛下?”

  秦元熙回神,然后打了个马虎眼:“于侍郎的意见也很好。”

  “那摄政王以为如何呢?”反正你们都很好,具体要怎么操作就去操作就行了。

  “陛下以为如何?”

  陆伯桓面无表情地直视陛下,像是一定要逼他做一个决定一样。

  “朕以为、“秦元熙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太对头。

  那书里面不是说了嘛,秦元帝是个傀儡皇帝,陆伯桓大权在握怎么可能让他拿主意,但是现在的情况就是陆狗一直在逼他做决定,好像是、诚心要看他出丑一样,是这样吗?但是又不太像,陆伯桓那张阎王脸上又看不出来什么东西。

  “朕以为,这两套装方案都有欠缺,并不是最佳方案。”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朕了,都是你们逼我的,老子本来不想掺和你们这些事情,但是既然你们诚心诚意的邀请了,那朕就说两句。

  “朕以为,治水一事应该因地制宜,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理论结合实际情况才能拿出最佳方案。”秦元熙坐直了,开始背政治课上学过的知识点:“诸位大臣的方案都是好的,可真的就适合当地的具体情况吗?朕就随便举个例子吧,这里说到,要用沙袋堆积驻防,那朕问你,如果这个地方沙子稀缺,你上哪儿去找这些东西去?这里又说,要拓宽河道,那朕再问你,如果河道两侧皆无法再扩,那你又该如何?”

  “朕觉得,现在拿出来的这些方案不过都是前人总结出来的经验,这些经验都是非常宝贵的,很有用,但是我们不能照搬来就用,应该结合具体的情况,你们可有去过当地看过?可有分析过河道的走势,水流大大小,沿河的百姓?”秦元熙合上了奏折:“什么都没有,那就是纸上谈兵,朕的意思是,治水我们应该派一个精通此道之人,这些方案法子什么的东西都让他带着去,到时候因地制宜便宜行事即可。”

  “现在你我关在书房里讨论这些,到了实地也未必用得上。”秦元熙说完去看陆伯桓:“陆王爷以为呢?”

  然后他发现陆伯桓在发呆,明显出神,那模样看起来有点、算了,心口疼。

  “陆王爷?朕说完了,陆王爷可还有什么意见?”

  “按陛下所言。”陆伯桓回神,脸上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冷冰冰:“诸位回去拟定人选,明日早朝再议。”

  秦元熙眨巴着眼睛,刚要站起来,陆伯桓就推了两摞的奏折过来,根本就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