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父住院的这一段时间里齐凛去过医院几次,但是跑得并不勤,他毕竟有自己的很多事要做,而医院那里有保姆看顾,他去了也没有多大用场。禹涵白天没事的时候也会过去看看,齐父很欢迎他,禹涵能感觉出来他并不是因为看重这个孩子而喜欢自己,而是真的以一个慈爱的长辈的眼神看待他。禹涵自小就很少受到来自长辈的关爱,因此对齐父很有好感。

  这天上午禹涵过来医院,在路上买了一束花。现在齐父基本只能靠输入营养液维持生命,买别的东西他也没办法享用,禹涵本不想买这些生机勃勃的东西,怕老人伤神,但是之前看见齐父对着外面萧瑟的冬景叹息,又觉得买些花是个好主意。果然,齐父很喜欢,指挥着保姆插在了花瓶里,好好地夸赞了他一番。

  这天徐梅也在,禹涵发现,只要齐父在,她的精神状态就会相对稳定,今天她也表现得很正常,还给禹涵带了一大包东西:“你们两个男人,也都没带过小孩,什么都不知道准备,我给你们买了点东西,慢慢置备起来。”

  徐梅的东西禹涵本不想要,但是他似乎确实对这些事情毫无经验,于是动摇了一下,还是收下了。病床上的齐父很感兴趣地说:“都是什么,让我看看。”

  他以前在齐凛的生活中出现的并不多,也没怎么参与齐凛的童年,是在老了之后,抑或是说生病了之后,才愈发感受到亲情的可贵和新生命的美好,因此格外好奇。

  禹涵便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把包装袋打开了。

  徐梅准备的很多,从小衣服小被子到奶瓶水瓶,禹涵一一打开看了,徐梅在一边说:“消毒锅、奶粉和尿不湿这些东西是大件,赶明儿让司机给你们送家里去,过几天我去看看还缺什么。要我说你们怎么可能照顾得好小孩子,还是放在我身边放心……”

  “梅梅。”齐父打断她的话,指着一个画着小鸭子的半椭圆形布料道,“这是什么?”

  徐梅拿过来展开:“这个是喂奶的时候垫在胸口的……”

  徐梅把话题转开,禹涵大松了一口气,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徐梅眼光很好,挑选的婴幼儿用品都十分精致可爱,面料也十分舒适,他摸着手里的小衣服,愈发地期待和喜欢这个小朋友了。

  这时房门被敲了敲,齐凛过来了。

  他一进门便看见三人手里摆弄着的东西,疑惑道:“那是什么?”

  徐梅向他扬了扬手里的围兜:“这是小孩子用的东西,看见这个没有,你小时候也有一个。”

  禹涵:“噗。”

  他记得,齐凛小时候吃饭的时候会戴围兜兜,不过他那个是小云朵的,而且齐凛不喜欢,坚持自己不会掉饭,没有戴几次就不肯用了。

  齐凛:“……”

  他走到禹涵身边:“笑。”

  禹涵:“不笑了不笑了。”

  齐凛反而露出一丝笑意来,俯身拿起一件小衣服。

  近来两人都默契的不再提起那个吻,禹涵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先回到以往的相处模式,而齐凛近来的态度也非常奇怪,总是忽远忽近,让人难以把握。

  禹涵不知道的是,齐凛已经拿到了他所有的资料。

  这份资料非常完美,毫无疑点,完完整整的叙述了禹涵的生平,从他出生到进入齐家做代孕,每一步都有迹可循,证据确凿,即使让齐凛来伪造,也不会有更天衣无缝的作品。

  但是资料上写的很清楚,禹涵他从来没有一只猫。

  齐凛正打算从这只猫身上下手继续追查的时候,齐父就出事了,他无暇他顾,只得暂时把这件事先放到了一边。

  “这是给人穿的?”

  齐凛皱着眉,来回翻动着那件比他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衣服。

  禹涵瞪他一眼:“不然呢!”

  “这也太小了。”齐凛拿着往禹涵的肚子上比了比,重复自己的判断,“太小了。”

  禹涵:“刚出生的小孩子本来就很小很小。”

  他不太能记清齐凛刚出生的样子了,但是洛禹泽落地的时候他见过,脑袋还没苹果大。

  齐凛将信将疑,禹涵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我还能骗你吗,等生下来你自己看啊。”

  齐父躺在病床上,看着两人互动,苍老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齐父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后便继续回家休养,病情发展到了他这一步,已经没有治疗的必要,只能是通过药物来延长时间罢了,齐家有专业的医生和医疗设备,医生的建议是让他在自己的家里度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

  安顿好齐父,从老宅出来,此时已经入冬,园子里的景致显得荒芜了不少,寒风萧瑟,生机匮乏,整个花园显出一种衰颓之意,似乎在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

  “走吧。”

  齐凛帮禹涵扯了扯围巾,往车库的方向走去。

  世界上每一刻都有悲欢喜怒在上演,这边是一位迟暮的老人,禹涵腹中有即将新生的孩童,而在君庭酒店,也有马上步入婚姻殿堂的“爱侣”。

  吴宏最近头疼至极,这段时间来两家人为了婚礼忙成了一团乱麻,预定酒宴和仪式、拟定客人名单并发送邀请函、准备新人的衣物、筹备新房等等一系列大事小情全部堆在一起,让人头大,更何况其间还总是有意见的分歧,这段时间每个人都是烦躁又着急,像是一点就炸的火药一样,家里已经爆发过许多次争吵,吵得人心烦意乱。

  更要命的,吴父管的他极严,根本没有让他出门散心的机会,通话也总处在监视之下,如今他和杨慧已经有许久没联系了。人在想象中总是会把事物进行美化,再加上杨曼曼如今阴骛偏执的性子做对比,吴宏越发觉得杨慧才是自己受尽磋磨等来的红颜知己、命定之人,而看杨曼曼却是越发的不顺眼了。

  但是再不顺眼这婚也得结,早在半个月前他们就把证给领了,当时二人面无表情,疏离至极,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神里非但没有爱还有着许多厌恶,和身边一对对甜蜜的小夫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着不像是去结婚的,倒像是去离婚的。

  吴宏看着那红本本,心里实在是一丝波动也无,甚至想着,如果这是杨慧该多好……哪怕是洛禹涵呢,也比她好!

  这念头一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怎么会想起洛禹涵来,他早死了!死了不说,还出来作怪……杨曼曼再差,也比他要强!

  吴宏惊疑不定地四处打量着,总觉得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盯着自己。

  日子说慢也慢,说快也快,无论再怎么难捱,忙忙碌碌的一个月也过去了,婚礼的日子到底是来了。

  杨曼曼的肚子对外称是三个多月,一点儿都不显怀,吴母瞧着虽然奇怪,但是那报告却是实打实的,于是只当她瘦不显肚子,没有多想。她身体不好,最近折腾得更是一脸憔悴,脸色苍白,好在有化妆师一双巧手,愣是让她显得面色红润水灵,除了一双眼睛,一点都没有新娘子的喜悦娇羞,全都是冷漠、麻木和厌恶。

  吴宏这边也是,一身高定西装显得他人模狗样,任谁也看不出来这人早上刚刚在化妆间发疯砸了两面镜子和化妆师的工具箱。

  两个人站在一起,活脱脱一对怨侣。

  杨然这天穿了一身精致的小礼服,见状也是心疼不已,拉着杨曼曼的手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得往好处看,至少吴家不会亏待了你。”

  旁边有摄像机过来,杨然立刻换了一副口吻,抹着泪道:“曼曼,妈妈真是既盼着你出嫁,又舍不得你,你长大了,马上就要结婚了,马上就不是妈妈一个人的宝贝了……”

  杨曼曼嘲讽一笑。

  这时洛胜达也过来,低声道:“打起精神来!这么重要的场合,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他哪里知道,更大的笑话在后头呢。

  马上典礼就要开始,杨然又叮嘱了杨曼曼几句,无非是让她装也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还有当心肚子里的孩子云云——她这一胎才怀上一个来月,不确定性还大着呢。

  外面奏起了优美流畅的音乐,不知怎么的,杨曼曼总觉得,那乐声如同有了实质一般,像毒蛇一样蜿蜒着进入了这小小的化妆间,抬起头嘶嘶地朝她露出了信子。

  隐隐约约的,主持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外面有喧嚣的人声,多么盛大的一场婚礼,政商界的名流几乎齐聚一堂,有一些往常根本不会和吴家来往的人也不知为何主动提出前来观礼,外面的人们借着这场酒宴互相攀结关系觥筹交错间都是虚伪的笑容。

  突然间,外面安静了一瞬,主持人的声音响亮的传来:“请二位新人入场!”

  化妆间的门打开了,杨曼曼被人扶着站了起来,她伸手挽上洛胜达的手臂,端出一副温婉的笑容,向着红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