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审讯室传来敲打键盘的声音。
荆水寒觉得最近自己的听力貌似变得越来越好了。
监控室里,沈簟凉叼着烟站在边上,说道:“哎,你知道这人是谁弄回来的吗?”
荆水寒拿起桌子上的资料,上面是一张女人的照片——
“严小樱,女,17岁……”
“未成年?”荆水寒皱了皱眉,目光接着往下浏览,当看到这个人居然已经是名大学生的时候,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沈簟凉伸出手扣了扣资料夹子,老气横秋地咂舌道:“典型的素质教育缺失,所以说嘛,人该什么阶段就做什么事,非得一步登天急于求成,早晚要跌跤。”
荆水寒问道:“不是说跑到老挝去了吗,怎么是从缅甸带回来的?”他合上资料夹,抬眼看着沈簟凉,“缅甸方面的协调工作可不会这么有效率。”
“嗐,你还真是……”沈簟凉止住话头,把烟蒂扔进矿泉水瓶里,神色晦暗不明,拖着长音说道:“人是Q带回来的。”
“他亲自联系国际刑警去和缅甸警方做了交涉,再加上这人就是个瘾君子,协调起来没那么麻烦。”
沈簟凉撇了撇嘴。
口型俨然是:“臭、傻、逼。”
“剩下的20克呢?”
“吸了。”
果不其然。
沈簟凉耸耸肩,这情况早就在他们的预料之内了,“不过有一点我想不透,Q今晚一回国就把她送过来了,啧,按理说这人顶多是个嗑药偷跑的失足少女,但你看看审讯记录,这孩子是不是把脑子抽坏了?交代着交代着就往以贩养吸上偏了?这倒是跟我们之前掌握的情况有点出入。”
“以贩养吸?”荆水寒忽然想起来之前的卷宗,“这个严小樱之前不是和人接触过吗?你怀疑那人可能是她下家?”
“唔……”沈簟凉思忖片刻,“我还是觉得不像。那人给我的感觉,就是不像。”
接着又道:“这个严小樱应该没有下家了,我只是觉得她说话有些奇怪,待会儿再给她做个血检,看看脑子。”
荆水寒没说话,沈簟凉看他的神色,接着道:“不过有了严小樱,这731案也总算是能结了。你要是不放心,要不亲自去上海看看?反正人还在保释期,咱们多谨慎些也无所谓。”
荆水寒拿起审讯笔录——
……
答:我,我那天和阿贝约好了在广州汇合,但是路上我们把身份证和钱包丢了,阿贝让我带着货先找个地方,他说会在上海接应我,但是他没有来。我估计他是半路给警察抓了,没办法,我就找到我以前的学院老师,借了点钱,想一个人去广州。
问:你的意思是去找你的老师借钱是临时决定的?
答:是,我不敢带着那么多,那么多毒品,于是就在老师进屋拿钱包的时候,把东西塞到门口鞋柜下面了。
问:他给你钱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答:老师给了我七百块钱,让我去找个宾馆住下来,顺便找找身份证。他完全不知道我的事。他是个挺好的老师,我不想害他。
……
荆水寒透过玻璃望向审讯室,年轻的少女骨瘦如削,两只眼里盛满了可怜的水光,手在不住地发抖,她的后背是灰暗的墙面和惨白的光影,坐在审讯位置上,就像是朵即将枯萎的花。
“不用了。”荆水寒说道,“联系赵局,结案吧。”
……
上海。
冰冻区的冷柜发出嗡嗡的轰响,封鲤青盯着大冰柜里五花八门的雪糕,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角。
这时旁边跑过来个小女孩,个子还没冰柜高,她家大人应该是去结账了,小女孩扒拉着柜台,一只圆滚滚的小胳膊拼命地朝里面伸。
“要这个吗?”封鲤青帮她拿出来一只草莓味的蛋奶雪糕,小女孩点点头,忽闪着大眼睛从他手上接过雪糕,冰得自己“哟哈!”一声低呼。
封鲤青下意识地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瓜。
等小女孩跑远了,他转身从冰柜里拿了四支牛奶雪糕放进了推车里。
结账的时候,封看到货架上摆着口香糖,香烟什么的,他想起来马老整理手稿的时候,没事儿就爱抽个烟,抽完了还得偷摸开窗户散散味。
封鲤青随手拿了包雪域,结了账,打算偷偷塞给老爷子解解烟瘾。
牛腩、水芹、巧克力、白鲢,还有雪糕和细面。
满当当装了两袋子,他心里盘算着今晚给马老两口子做点什么饭,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什么异样。
也没发现自己的钱包已经不在身上了。
等他提着东西走出超市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接起来,那边是个男人的声音——
“您好,请问是封鲤青吗?”
听到这样的开头,封没由来地产生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但他还是回答道:“我是。”
“我是广东专案组的警察,关于对你之前的相关问询,现在还有一些问题需要你配合调查,请问最近有时间吗?”
封鲤青犹豫了片刻,才说:“要去广东吗?”
“那倒不用,我们在上海的同事近期会联系你,你最近不要出远门,好吧?”
“可是沈警官并没有通知过我。”
封鲤青低头,看到提袋里的雪糕包装上凝结了许多水珠,看样子要融化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客气官方,“这个案子目前已移交我们专案组,这样吧,你记一下这个电话号码,有什么事也可以直接和我联系,我姓秦。”
封鲤青沉默着挂了电话,从他的身体里,传出来一声赌咒似的谩骂,他忽然就失去了力气,两条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没有作孽,为什么总要被推下地狱呢?
从太阳穴猛地袭来一股刺痛,电流似的蔓延了他的全身,紧接着便是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
扑通!
封鲤青扶额倒在了地上。
他的脸上黏着汗水,视线变得模糊,灼目的烈日渐渐在他的眼里起了水似的波纹。
最后落在他印象里的,是满眼的白光,以及洒落一地的雪糕,融化成软塌塌的烂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