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荒年清醒的时候,窗外飞过一群不知名的野鸟,和春日的阳光纠缠交织,遨游在碧蓝如洗的天际之上。
他有些恍惚的动了动手指,却像是经历了无数折磨,从地狱里走了一遭,使不上半点力气。
有些疲惫的闭上眼,脑海里就会出现秦鹤归冷酷的表情,像是看待杀父仇人一般的厌恶自己,能狠下心亲手断他的筋,磨他的骨。
这里又是哪里?
不是青云门,也不是审判界,看构造倒像是个远离俗世的村子……
“你醒啦?”
一个娇俏的女声出现在耳边,带着一丝惊喜,柳荒年努力抬眼去看她,只见一名身着素衣,大眼睛的姑娘坐在床边,支着下巴一动不动的凝视自己。
不认识。
柳荒年戒备的望了她一眼,神经绷得很紧,声音沙哑苦涩,断断续续道:“你,是谁?”
大眼睛姑娘噗嗤的笑出声,“我叫李笑笑,你叫我笑笑就好啦。”
“……”
李笑笑道:“我在河边洗衣服,结果看见你躺在河岸,我就把你带回来了。对了,你手上脚上的伤我已经包扎好了,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当然治不好。
这是挑筋断骨,又不是简单的皮肉伤,怎么可能治得好。而且自己身上本来就有病,随时都可能断气。
“你在河边捡到我?”
李笑笑点点头,狐疑道:“哥哥,你是做什么的呀?你身上有好多好多伤,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
柳荒年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全部都已经包扎好了,他现在就像个木乃伊,裹满了绷带,动弹不得。
他明明在审判界,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河边,还被她捡到了?
依照审判界睚眦必报的脾气,他不可能被赦免,而且秦鹤归还对他恨之入骨,怎么可能让他就这样离开了审判界?
柳荒年疼得脑子都快裂开了,冷声道:“请问,这里是哪里?”
李笑笑道:“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我给这里取名叫风铃村。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
“这里没有其他人?”
李笑笑苦恼的托着腮,百无聊赖道:“对啊,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没见过别人,上次我见到你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个姑娘也很奇怪。
柳荒年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浑身上下都缠满了绷带,他稍稍一动,伤口就裂开了,鲜血从雪白的布料中透出来。
他皱起眉头,咬牙坚持。
“喂喂喂!别乱动啊!你想死吗!”
李笑笑忙不迭的按住他的肩膀,有些生气道:“哥哥,你的伤真的很严重,你就不能安心的养伤吗?”
柳荒年喘了一口气,觉得那种力不从心的窒息感又翻涌上来,只得乖乖的躺下,闷声道:“那个……谢谢你救我。”
李笑笑嘿嘿一笑:“助人为乐是我的天性!”
“……等我伤口好一点了,我就会离开,不给你添麻烦。”柳荒年已经无力再去处理人际关系了,只是如同一滩烂泥或者一湖死水,静静的等待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啊?”李笑笑叉腰道:“喂,我可是救了你诶,你怎么可以不报答我就走了!”
柳荒年苦笑道:“姑娘,我也想报答你,可我随时都可能病发身亡,又身无分文,该如何报答你?”
他的字里行间有着深深的厌世,自暴自弃的放纵自己堕落。
李笑笑气得跺脚,小脸皱在一起,像个苦大仇深的老太婆,“呸呸呸!你就知道咒自己死!就不能活的乐观一点吗!”
“……”
柳荒年看她那个神色,又想起了秦鹤归,那些藏在心底的悲伤,像是得了春雨滋润的幼苗,疯狂生长蔓延,根系刺进血管,迅速占据每一寸细微的神经。
他只是沉默,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外表看起来坚硬无比,实则内部早就已经被挖空,空荡荡的,少了什么。
笑笑霸道的指着他的鼻子道:“你是我救回来的,所以你的命就是我的,我没有允许你死你就不准死!而且你必须报答我,我要你剩下的所有时间都陪我玩!”
柳荒年垂眼:“我帮不了你什么。”
“那你也得陪着我!”
柳荒年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眼中似有黑色浪潮翻涌,而后疲惫的闭眼,再不说话。
……
“秦鹤归,你倒是真的胆子大,把人放走了还敢留在审判界。怎么,你是拿定了主意要替他受死?”
叶城愤怒的踹了他一脚,秦鹤归无力抵抗,狠狠撞到墙上,又猛地摔在地上,吐出一口暗红的血,染红了胸前衣襟。
“我是该夸你演技好还是该夸你重情义?”叶城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死死捏住他的颈骨,把人提起来,恨不得就这样掐死他。
“传说阵这种自杀式的阵法你也敢用,你是觉得就算你功力全失我也奈何不了你?”叶城咬牙切齿的加重手上力道,“你这人也真是搞笑,你觉得你断了他的筋骨,他还会喜欢你吗?痴人说梦。”
秦鹤归艰难道:“我要是死了,你这辈子都别想要锁魂铃!”
听到锁魂铃,叶城的力道就松了一些。
毕竟一个柳荒年,他还不放在眼里。他的目的只是锁魂铃,柳荒年只是顺便收拾一下,到底死不死他并不在乎。
“秦鹤归,你认为本尊不敢杀你?”
秦鹤归喘气道:“我服了毒,你还害怕我死不了吗?”
“……”
叶城阴鸷的盯着他,慢条斯理的松开手,冷冰冰道:“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知道,你们不会放过他。我只是想让他多活几天。”秦鹤归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扶着墙才勉强站稳:“我,给你们锁魂铃。你们让我亲自动手,我会把他丢进蛮荒,他能不能活着出来,全看造化。”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服了毒,解药只有你有,我不可能逃,逃走了我也会死。”秦鹤归纤细的手指紧紧抠着墙壁,一字一句道:“这笔交易,做不做?”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让他逃走?”
“他就算逃走了,你们也会追杀他。倒不如求个痛快,如果能从蛮荒活着出来,你们也就没有理由追杀他了。”
蛮荒乃是人魔都忌讳的凶地,当年人魔大战就是在蛮荒,死伤无数,尸骨堆积成山。
别说柳荒年一个筑基期的小弟子了,就算是叶城也无法从蛮荒活着出来。
这秦鹤归倒真是天真。
叶城颇为戏谑的挑眉看他,“你好像在想方设法拉低你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我猜猜,你希望他恨你?”
“……”
秦鹤归冷冷道:“这与你无关。”
“我有权利,把我们今天的对话告诉他,让他知道事情真相。”叶城冷笑。
“他不会信你的。”
叶城意味深长的笑起来,轻飘飘道:“那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吧。”
秦鹤归直觉他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喝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叶城阴戾的勾起嘴角,答非所问:“许久没去青云门了,今天天气正好,便去青云门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
“既然你敢留下来,我定然不能辜负你的好意。”叶城轻笑两声,拍了拍他的脸,“祝你在牢狱中,玩的愉快。”
他甩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大牢门被缓缓关上,铁链发出沉重的碰撞声。秦鹤归叹了口气,听见叶城在外面说了一句“教他怎么样当条走狗,别玩死了就行。”
随后就有两个人人走了进来。
秦鹤归神经绷紧,看着对方手里的各种刑具,浑身一颤,还得装出荆轲刺秦王那种虽败犹荣的豪迈感。
当年我捅了男主几刀,现在我就要挨几刀。
我太难了。
我真的太难了。
秦鹤归看着对方提着刀走过来了,伸手阻挠他们进一步靠近自己,“兄弟!且慢!”
那两人还真就停下来了。
“叶城叫你们干什么啊?”
一人答:“还能干啥啊,当然是揍你啊。我们这群小弟子只能天天抽人打人踹人,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既然如此,我们坐下来唠唠嗑怎么样?”
“噢,不行。”
“……”
为什么这个反派不说废话?
秦鹤归生无可恋道:“你们真的舍得打我?我不好看吗?我这么娇弱你们也下得去手?”
“兄弟,不是人人都喜欢男的。”一个人有些好笑的打断他的话,“放心吧,我们会下手轻一些的,保证不会死。”
秦鹤归沉默半晌,“我自己来。”
然后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板砖,想也没想就往自己脑袋上一拍,就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