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 礼仪房中。
霍汌半夜就被叫醒了。
来了小太监，尖细着嗓子：“皇后娘娘有请你过去。”
霍汌慌乱下了床, 没等他开口, 霍陈氏先挡在了前面问道：“可否请公公告知，究竟是什么事？”
小太监一脸傲慢地仰着头, 哼一声：“这咱家怎么能知道？还是得等你们亲自过去才行。”
霍陈氏紧皱着眉, 有些忧虑。
小太监又对着霍汌说：“你跟咱家走吧。”
“是。”霍汌起了身，又侧头看了霍陈氏一眼，一张小脸上紧绷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睡醒，脑袋里还发着懵，所以看着并无怯意。
他似乎是在给霍陈氏说着，阿娘，你不要担心。
霍陈氏突然后悔, 白天不该打霍汌那一巴掌的, 孩子没有规矩，那也是她没有提前教好, 那一巴掌打下去，估计是会让霍汌伤心。
看到他脸上此刻还有一边红肿着，心疼也后悔着。只希望小太子那边, 今晚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霍汌被一路带到了小太子的宫里, 上面坐着清元皇后。
小太子李遂华在一边, 头枕在她腿上, 似乎哭累了终于快睡着, 但听到霍汌来了，他又立即坐直了身体，侧头红着眼说：“母后，我要阿汌陪着。”
清元皇后脸上温和，她长了一张清淡却又不失尊贵的脸。
梁武帝性急暴躁，而皇后向来温和宽厚，性子浅淡却能帮梁武帝排忧解难、出谋划策，也正是这样，梁武帝才成了难得的专情帝王。
梁国的后宫里，目前也就只有皇后一人，与梁帝举案齐眉。
这在帝王之中，实属罕见。
而相较之下，霍汌其实觉得，皇后才是真正厉害令人佩服的。
清元皇后手指宠爱地摸了摸李遂华头顶，没有立即回答什么。
霍汌这时候也走进来了，身体跪在地上，头叩在手背上，声音有些奶气地道：“叩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皇后声音依旧是温柔的，并不会让人觉得害怕，也不紧张。
“遵。”霍汌起了身，眨着眼睛看她。
皇后长相并不是真正的美人，但她胜在身上的那股天然气质，看着就让人觉得温和、好亲近，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霍汌正有些发愣，忽然又一个小太监过来，“啪！”地一声，手掌在他嘴上，尖利着嗓子：“大胆！皇后娘娘也岂是你能随便看得么？”
这些太监们都是很会看眼色的，今晚小太子因为这个小奴才这样闹，才五岁就这样很会勾引人，以后大了怕是更要不得了。
清元皇后即使是个温和的性子，但今晚这件事也肯定是让她有些动怒的，这么晚还宣这个小奴才过来，那肯定就是要责罚了。
这小太监自认为自己聪明很会来事，打完霍汌，就又一副讨好的样子望向皇后，卑躬屈膝：“娘娘，这小奴才就让我来责罚吧。”
却没料想到的是，清元皇后轻拧了一下眉。
小太子也原本刚平和下来的情绪又爆发了，再也不肯坐着了，过来就踢在他身上，气得拳头握起：“我要让父皇斩了你！”
“斩”这个字，即使是从一个很小幼童嘴里说出来，那也是很吓人的。
小太监这才知道自己大概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闯了大祸！只想着讨好皇后，却忘了小太子可在这呢。
他敢当着太子的面打了霍汌，直接让小太子的情绪又爆发了。
这一爆发，不仅他自己要遭殃，可能还要连累这里的其他奴才，皆都慌乱地跪在了地上：“太子殿下息怒，皇后娘娘息怒。”
小太监也吓得脸色刷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浑身抖着道：“求、求殿下饶命！”
李遂华却依旧十分生气，他不欺负霍汌，其他人也就都不能。一手抓掉了太监头上的帽子，狠丢在地上，又对旁边的另一个太监气冲冲下令：“打他！”
“奴、奴才遵。”被下令的太监也是心里一抖，连忙起身，颤巍着过去，挽起袖子，啪！
没人喊停，他就只能手上哈了哈气，再一巴掌，啪！
霍汌还在地上，没有来得及起来，小太子过来拉起他，给他揉揉脸，看着比霍汌还要生气，气红着脸：“我一定要让父皇斩了他。”
霍汌不敢说话，连忙又跪在地上。
小太子又去了清元皇后那边，眨着眼恳求：“母后，你不要再让人打阿汌。”
清元皇后一直沉默着，似在思量什么，这会终于温柔笑着道：“不会的，母后也喜欢阿汌，既然皇儿这么喜欢他，那以后就让阿汌陪你去读书，可好？”
太子已经五岁了，是时候该请太傅教导他读书了。
至于霍汌，清元皇后也原本就没想要责罚，只是稍有些顾虑。
转而一想，太子年幼能有个喜欢的玩伴也好，正好可以让他作为侍读，去督促太子学习，且不会引起太子的逆反之心。
李遂华脸上发着愣，他似乎还并不懂得读书是什么，可是听着母后说要让阿汌陪着他，也就很快同意了，开心地眼睛又弯笑起来，奶气地说：“好。”
清元皇后也高兴，又看向不远处跪着的霍汌，道：“你起来吧，以后就做太子的侍读，要监督，并且督促着太子读书，出了任何事，也都要拿你来责罚，你可愿意？”
她之所以对着霍汌这么说，是因为看得出来，虽然同是五岁的年纪，但霍汌的心智要比太子以及霍然都要早熟，他听得懂这些话，也就自然懂得意思。
皇后问完这些话，不等霍汌回答，李遂华的小脸上就已经紧张起来，小拳头紧握着。
他喜欢阿汌，也想知道阿汌是不是喜欢他，万一阿汌不愿意，他要不要生气，以后再也不理？
小太子心里纠结着，可却又一脸期待地看着霍汌那边，小手更加紧张地紧捏。
霍汌起了身，微垂着头，几乎没有犹豫，很快回答道：“是，阿汌愿意。”
李遂华脸上很快开心起来，眼睛里亮亮的。
清元皇后也心情变好，又平静问：“那你可知你的责任是什么？”
霍汌回：“知道，要时刻照顾殿下，陪伴、督促他读书，若殿下有不对的行为，要及时指出来，陪着殿下一起改正，如果殿下犯了错，那阿汌也有责任，要替殿下受罚。”
清元皇后听后，脸上喜色更浓，也是彻底放心了。
她没有看错，这个小奴才的确是心智要比一般人早熟聪慧很多，让他做太子侍读，督促太子的同时，将来或许也能培养成为大梁的一个栋梁之才。
可还有最后一件事，清元皇后微思索后，对一旁的贴身宫女道：“去让人在太子的榻边放一张矮榻。”
“是。”宫女很快理解她的意思，躬身退下去照办了。
不一会，就有宫人搬来了一个小小的卧榻，摆在了太子卧榻的旁边，比太子的要矮一些，上面也放好了枕头跟被子。
意思是已经很明显了，霍汌知晓。
小太子脸上更是激动得发光，立即抬起小手行礼：“谢母后！”
一切都解决了，清元皇后也很困了，手指摸了摸太子的头发，起了身，叮嘱过一旁宫人，临走之时又对霍汌道：“一切就从今夜开始。”
霍汌：“是。”恭顺地弯着腰，送皇后离开。
而那个被责罚的小太监似乎是被遗忘了，因为嫌吵，让他跟另一个去了外面。
这会依然还在被打着。
左一下，右一下，整张脸都已经红肿不堪。但是没人喊停，打的那一个也不敢停下。
而皇后娘娘一向宽厚仁慈，小太监原本还奢望着皇后娘娘能够救他，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困，皇后离开时从他旁边走过了，却好似并没有看到。
小太监欲哭无泪，他只打了那个小奴才一下，结果就被回打了这么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照这样下去，他迟早要被打死。
有些着急地想求救：“皇后娘……”
不等他完整喊出来，“啪——！”另一个小太监又一掌重重地拍在他脸上。
边打着还边道：“对不住了，我也是奉命行事。”
皇后走了，原本其他人也就要立即哄太子睡觉，可是现在有了霍汌在这里，并且皇后也吩咐了，以后让霍汌做太子的侍读，照顾他一切，又是特别地恩许了他能跟太子在一个殿内休息，那哄太子睡觉的重任，也就自然而然也归霍汌了。
小太子也很快板着脸对其他人道：“你们退下吧。”
“遵。”
宫女与太监们出了内殿，守在外面。
霍汌还规矩地弓着身，李遂华拉起了他，道：“阿汌，我们去睡觉。”
霍汌说：“好。”
跟他过去，让李遂华先上了榻，霍汌跪在自己的榻上，给他拉好被子，恭敬说：“殿下，你睡吧。”
李遂华闹得现在也是很困了，眼睛看着霍汌，又很快闭上，然后没一会就真睡着了。
霍汌也倒下去，躺在了自己的小榻上，拉过被子闭上了眼。
霍陈氏担心了一整夜，几乎坐立不安，可没想第二天得到的却是喜讯，霍汌被选为太子的侍读，从今日起，跟着太子读书。
并且皇后娘娘特别地恩准了，霍然也可以跟着去。
这看似是好事，可却使霍陈氏眉目间的愁云更重了。
太子的侍读可不是好当的，阿汌也还这么小，他真的能担起这个重任吗？
霍陈氏十分地担心着。
霍然走了过来问道：“阿娘，怎么了？阿汌怎么还没回来？”
霍陈氏有些不满他对霍汌这样直接的称呼，但当下也没心情责骂，将事情给他说了一遍，原本以为霍然会高兴，可没想他却不开心地嘟着嘴道：“阿娘，我不想去读书！我想去跟二皇子玩。”
二皇子李恒滟的性情乖戾，小小年纪，就已经能让人生畏，可偏偏霍然好似觉得有趣，十分地愿意去接近他。
这比霍汌去做太子的侍读还要让她担心。
可也不能明面上说什么，只能严肃着道：“皇后娘娘的命令，岂能是你愿不愿意的，不愿意也得去！”
霍然拧着眉，过了一会终于垂头道：“阿娘我知道了。”
*
霍汌跟李遂华已经被送到了东宫里太傅教学的地方。
原本李遂华到了地方就不愿意了，可看霍汌听话乖乖地坐着，他也就有样学样，乖乖坐着了。
一整天下来，霍汌又陪着他回去，帮他温习今天所学的。
一段时间下来，连太傅也对霍汌赞不绝口，说小小年纪，就已经有如此智慧跟责任心，实属是难得。
可大概只有霍汌自己知道自己心里苦，明明他的任务只是攻略然后抛弃对方，为什么现在不但要多耗费十几年，还要陪着做功课？
系统舒展着自己羽毛，幽幽地道：“这大概就是能者多劳。”
“……”
霍汌一直陪太子侍读到了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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