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容青玄挑眉一笑,魅人的眉眼妩媚滑过指尖的酒盏,“你是哪个?”

  来人手中长剑一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屋内狼藉一片,橘黄色的灯烛摇摇晃晃,带动着人影亦飘摇起来。夜风从摇摇晃晃的窗子闯入,肆意拉扯着床幔布席,将屋中二人的衣衫头发缠缠绵绵系到一处,容青玄垂着双眼,看着来人伏在自己光裸的足前,抖着声音道:“师尊,是我,阿篱。师尊……阿篱错了……”

  “阿篱?”容青玄勾唇一笑,幽幽道,“我的好徒儿阿篱啊。你不是走了吗?不是要跑吗?我许你跑了,你又回来找我做什么?”

  龙篱跪在地上不说话。

  容青玄轻哂,慵懒靠上软垫,揉了揉太阳穴。

  这小倌里的酒还真是烈,一壶下肚,竟是有些醉了。

  醉了不可怕,若是被酒起带起碎骨销的毒可就麻烦了。

  他掏出钟厌九送给他的玉葫芦,吞了几粒丸药在腹中,压制体内残存的毒性。

  看到容青玄在喝药,龙篱忙倒了盏茶,奉与容青玄面前。

  他做得熟练自然,俨然已经重复了这个动作无数次,然而容青玄却不肯接过他手中的茶,只是目光幽幽地望着他。

  龙篱高举着茶碗,感觉腿都跪麻了。

  “为什么回来?”容青玄以手支颌,驾着半遮半掩的长腿道。

  龙篱头也不敢抬地说:“阿篱知道师尊动了气,不放心,所以跟来了。”

  “不放心?”容青玄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玉葫芦,竖瞳中朦胧的醉意如月色般迷人,“我一个虚神期的修士,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师尊……”龙篱将头压得更低了些,“徒儿当真是身不由己,还请师尊原谅徒儿这一遭,万不要与徒儿生气。若师尊实在生气,打我骂我都好,万不要……”

  “万不要什么?”容青玄几乎预料到了龙篱后面的话。

  龙篱踌躇片刻:“万不要与自己过不去。”

  “你想说的是饮酒纵欲吧?”容青玄笑笑。

  龙篱胸腔蓦地收紧:“师尊,你的身子不宜喝酒。碎骨销……你是知道的……”

  “亏你还记得为师的碎骨销。”容青玄眯了眯眼,“与被自己的徒儿舍弃相比,区区碎骨销算得上什么?”

  “师尊……”龙篱紧收着的胸腔剧烈起伏起来。

  容青玄自嘲一笑,垂在龙篱身前的赤足缓缓抬起,将他头上的帷幔勾了住。

  龙篱猛地挺直了后脊,将容青玄的赤足攥在手中。

  “怎么?还要反抗?”容青玄语带不悦。

  龙篱沉默不语,一手握着容青玄的赤足,一手将帷帽摘了下去。

  一张布满缠枝红纹,诡异却俊美无双的脸显现在容青玄面前。

  容青玄登时便愣住了。

  那些红纹从耳后伸出,对称地攀向额头,形若细柳,状若蛛纹。虽然诡异,奈何龙篱那张脸实在太过俊美,便是爬上的红纹亦是夺目非常,俊美中凭生出几分妖娆邪魅。

  容青玄看着便看呆了,全然忘了自己的眼眶中乃是装着一对青色竖瞳。

  龙篱本以为自己的这个样子会吓到容青玄,奈何当他抬起头去看容青玄时,反倒被容青玄眼眶中的竖瞳吓了一跳。

  清俊秀雅的脸上偏生了一双冰冷邪恶的竖瞳。

  这种强烈的反差带来一种难以言说的勾魂摄魄之感,龙篱喉间滚了滚,望着容青玄的青色竖瞳道:“师尊,你的眼睛……”

  容青玄一怔,这才想起仓促之中未来得及变回正常人的模样。

  既然被看到了就不变了,总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容青玄便用那双诡异幽冷的竖瞳笑望着龙篱,抬手将他的下巴挑了起来,缓缓靠近。

  “这样不好吗?你变成了丑八怪,为师也变成了丑八怪,不是正相配?”

  龙篱瞳孔剧烈一颤。

  正相配?

  “师尊,你胡说什么?”

  容青玄冷冷一笑,收了手,将脚腕一点点从龙篱的掌中抽了出来。

  那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妖娆媚态,令龙篱呼吸一滞。

  “你说要陪我,打算怎么陪啊?”

  他歪在席垫上,自顾自喝了一杯酒。

  龙篱紧攥着的双拳松开,按住了容青玄手中的酒杯。

  容青玄偏不松手,就着与龙篱手腕交抵的动作,哂笑道:“呵?敢来夺为师的酒杯了。”

  “师尊,徒儿说了,饮酒对身子无益,若是碎骨销发作了就麻烦了。”龙篱两指夹住杯身,将酒杯从容青玄的手中夺了下来,容青玄反应飞快,用膝盖在龙篱手肘上轻轻一点,逼迫着龙篱松了酒杯,歪在地上。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接住从天而降的酒杯,潇洒添了一盏酒,灌入口中。

  龙篱双肘撑在地面,仰面望着半幅胸膛都露了出来,却云淡风轻望着自己得意微笑的绝美男人。

  “小东西,在我面前也敢猖狂。”容青玄弃了酒杯,举起酒壶大口大口吞咽起来。

  龙篱的双眼忽然便红了,掌心拍地跃了起来,朝容青玄飞了过去。

  容青玄一愣,正欲还手,龙篱已逼至面前,将他压在身下,夺走了他手中的酒壶。

  灵力爆泄下的龙篱几乎是无法反抗的,容青玄挣了挣,意识到自己若想挣开龙篱的束缚必要将这座青楼震翻了不成,便老实躺在龙篱的身下,笑道:“阿篱,你是要亲自喂为师酒喝吗?”

  “师尊定要喝酒吗?便是碎骨销犯了也不怕?还是……师尊的碎骨销已经犯了,所以才神志不清,百般纠缠。”龙篱紧扣着容青玄的肩膀,指尖几乎要扣进他的皮肉里。

  容青玄却不觉得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底杀气翻涌的小徒弟:“你觉得为师的碎骨销犯了么?”

  龙篱不答,深邃的黑眸望进容青玄诡异的竖瞳里,眼底的杀气渐渐生成可以燃尽一切的欲火。

  “如此,龙篱便陪着师尊饮一晚的酒好了。”

  龙篱扬起头,张开嘴,将酒壶中的酒一股脑灌入口中。

  冰凉的酒水顺着龙篱的唇角滑下,溅落在容青玄纤长的锁骨上,容青玄浑身一颤,抬手欲去想龙篱手中的酒壶,龙篱却将他的手反扣在头顶,紧接着覆倾而下,撬开容青玄的下颌,将口中的酒水送了进去。

  诱人的酒香随着龙篱身上特有的兰蝶香一并涌入容青玄的口中,他瞬间便迷醉了,主动仰起头接过了龙篱口中清甜的酒水,龙篱抱住容青玄的头,在他耳边轻轻唤道:“师尊……”

  容青玄没有回应他,只想饮更多的酒,只想身前的人将他抱的更紧些。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吻得难解难分。

  他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被龙篱揉碎了,偏偏被他辖制着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由着那小畜生将他的唇舌寸寸吞进,百般缠绕,便是他急声气喘,近乎窒息也不肯松开他。

  “阿篱……唔……阿篱……”胸口发闷的容青玄试着躲开龙篱骤雨一般的吻,却被龙篱狠狠掐住了脖子,掰了回来。

  龙篱惩罚似得在容青玄唇上狠狠一咬,血腥气顿如弥散的毒烟般在二人的喉呛中荡漾开来。

  窗外惊雷闪过,盖过了小楼中声嘶力竭的惨叫。

  恍惚中,容青玄跌入了火海。

  肆虐的火舌紧紧包裹着他,缠绕着他,任他如何反抗都逃不掉烈火的吞噬,他的骨头碎了,灵魂碎了,一切意识与理智都碎了。

  他在烈火中融化,沉沦,快乐……

  被烈火摧残了一晚上的后果是,容青玄动弹不了了。

  他幽怨地躺在床上,双腿虚软,腰部乏力,嘴唇胀胀得发疼,便是耳垂也有些肿木,显然是被人撕咬的狠了。

  而始作俑者,他的好徒弟龙篱则跪在床上,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师尊……”龙篱红着眼,“你杀了我吧。”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龙篱,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容青玄动了动,想着坐起来好好教训教训这逆徒,然而身上某处传来的剧痛立刻令他打消了这个想法。

  “师尊,你别动。”龙篱忙扑到容青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师尊,你想干什么跟我说,我去做。”

  容青玄面无表情地横了龙篱一眼:“少来这套,你师尊我啥事没有,就是让徒弟草狠了。”

  龙篱一听,一张小脸瞬间便青了。

  他自然知道自己昨夜如何对待了容青玄,可他偏偏控制不住自己,尤其一想到容青玄与自己分手后竟是来青楼寻欢作乐,那股莫名的恼火便更盛了。

  “师尊……”龙篱眼含泪花,“阿篱对不起师尊,阿篱就是个畜生……”

  “好了好了。”容青玄听着直皱眉,“你到底要为师说多少次,这种事你情我愿,哪里有谁对谁错之分。”

  “可是……”

  龙篱还要说,容青玄干脆锤了他一拳:“你给我闭嘴!”

  龙篱目光闪了闪,凑近容青玄一些,忧心忡忡地望着他恢复正常的双眼道:“师尊,你身上的碎骨销……”

  容青玄闻言一顿,未了,无奈一笑。

  “为师昨晚上喝了药,碎骨销未犯。”他佯怒的瞪了瞪眼,“小东西,为师上都让你上了,你还想把锅甩给碎骨销不成。”

  龙篱轻抽了口气,慌忙解释:“阿篱不是那个意思,阿篱只是担心师尊体内的碎骨销有没有发作,没有发作最好。”

  “真的吗?”容青玄目光逡巡,“看你一脸甩锅不成很失望的样子。”

  阿篱摇了摇头,缄默片刻,道:“昨晚……昨晚阿篱真的很想要师尊。”

  嗫喏的语气,偏偏目光一派镇定。

  容青玄回想了一下昨晚被龙篱连连撕裂的情景:“感受到了。”

  一时间,师徒二人双双沉默了,容青玄脑海中翻涌过的全是昨夜瓢泼的大雨,以及在风雨中飘摇的自己,还有龙篱那副烙铁般滚烫的身子……

  至于龙篱在想什么,容青玄就说不好了。

  他昨晚压根没睁几回眼,因为只要他一睁开眼睛,龙篱的速度和力度便会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那感觉真正是十分的要命。

  “师尊,你说我们之间算什么?”忽然,龙篱开口道。

  这个问题同样在困扰着容青玄。

  果然男人也好女人也好,肉体上一旦有了牵绊,许多事情便说不清,理不清了。

  更何况他们两个是恩怨情仇积攒了三寸厚的孽缘师徒。

  大概就是对对方身体有着蜜汁依恋的固定炮友外加纠葛复杂,是敌是友尚不分明的师徒吧。

  容青玄想。

  “为师也答不上来你这个问题,你若实在纠结,便将昨夜的事当做一次双修吧。”

  龙篱沉吟片刻,接受了容青玄这个说法。

  “阿篱,现在可以告诉为师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妈的,他身都献了,若这小子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拔腿就跑,他立刻把他杀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好在龙篱良心未泯,略略犹豫了片刻后,终于道:“师尊,你还记得复活坛上的那只鬼纹眼吗?”

  “鬼纹眼?”那只会冒蓝光,差点害得他们师徒丧生于复活坛的眼睛?容青玄点点头,“记得的,你继续说。”

  龙篱正要说,容青玄腰间的传声玉简亮了起来。

  钟厌九的声音悠悠转转的往外冒:“容容,你在附近吗?我和丹阳子师弟与你有要事相商,方便的话出来一见啊。”

  容青玄望着那一闪一闪的传声玉简直皱眉,这钟厌九,什么时候出现不行,偏偏这个时候找了过来。

  “师尊,钟师叔来了,我还是先避一避吧。”龙篱紧盯着容青玄手中越来越明亮的传声玉简,不安道。

  容青玄心知龙篱处境艰难,不便与钟厌九丹阳子二人见面,便应道:“好,只是不要与我离得太远,莫让暮苍山与盘龙谷的人发现了行踪便是。”

  “是,师尊。”龙篱捏了捏容青玄的掌心,戴好帷帽,化成一道黑烟飞出窗外。

  龙篱前脚刚走,钟厌九后脚便推门走了进来。

  “呀!容容,你还真在这儿啊!这下可赶巧了!”钟厌九边说边往里冲,却被一地的瓜果点心绊住了脚,再一看虚虚弱弱靠在床上的容青玄,不禁倒吸冷气,“容容,你该不会被妖精采阳了吧。”

  容青玄翻了个白眼。

  “这里是来过妖精,并且有许多只。”丹阳子捡起个酒盅闻了闻,摇摇晃晃走到窗边,向外看了看。

  窗外阳光明媚,丹阳子的脸却冷得瘆人:“与容师兄共赴春宵的妖精已经跑了吧。”丹阳子朝窗外扬了下头,“就从这跑走的。”

  容青玄含笑打量着丹阳子不语。

  虽然开口叫了他师兄,但自从相识起,容青玄便感受到了丹阳子对他,对龙篱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

  丹阳子也不掩饰这份敌意,他眉目狭长,冷峻高挑,别人穿长袍,他却是一身青黑色的劲装,不像修仙的,倒像是江湖上的侠客。

  他那一身白毛,还真就让钟厌九治好了。

  “丹阳子师弟好眼力。”容青玄故意混淆视听,“是有妖精通过窗子逃了出去,不过不是一个,是十来个。”

  “是吗?”丹阳子讽刺道,“那容师兄可真是身体硬朗,这么多妖精竟也能吃得消。”

  “好说好说。”容青玄见招拆招,打蛇棍随上,“下次有机会,定让丹阳子师弟与那些妖精亲自过过招,丹阳子师弟年轻气盛,修为卓绝,定比容某强上许多。”

  丹阳子怼不过容青玄,冷哼一声,别过脸,不再说话。

  “真是见了鬼了,你们两个怎么跟乌眼鸡似得斗上了。”钟厌九讪讪坐在容青玄身旁,瞧了眼他青紫一片,布满爱痕的脖颈,吸了口气道,“容容,这、这是哪一门子的妖精,好生狂野……”

  容青玄面上一僵,无语地将衣领压压紧:“废话少说,你且告诉我,你们两个怎么到这来了。”

  钟厌九叹了口气:“何止是我呀,玉师兄和蓝师妹也来了。”

  “束心?”容青玄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此事说起来已经发生了半月了,你那时将自己关在青竹峰里伤春悲秋所以不知道。”钟厌九愁容满面地说,“容容,百兽谷的封印破了。”

  “什么?”容青玄惊道,“百兽谷的封印,破了?”

  那里面关着各式各样的妖魔鬼怪,封印一破,人间岂不是要完蛋。

  “对,破了。也不知道是谁办下的缺德事,总之咱们有的忙了。这不有百姓传信至山门,说在这未安镇发现了妖精,且数量庞大,破坏力惊人,掌门师兄一听便让我们三个带着人来了。”

  “你们、三个?”容青玄瞟了眼戳在窗前的丹阳子。

  “哦,丹阳子师弟自请来帮忙的,原本掌门师兄是要他好好呆在丹阳峰,休养身体的。”钟厌九道。

  容青玄点了点头。

  “容容,所以,你真的遇见妖精了吗?”

  容青玄望了钟厌九一眼,翻身下床,对着那二人道:“去找这青楼的老鸨,那些妖精都在她手下办事。”

  说罢,率先下了楼。

  昨日还宾客盈门的青楼小倌,今日已然空空荡荡。

  容青玄大步走出青楼,刚好看到几个官兵模样的人在告示牌上贴告示。

  百姓们见状纷纷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杀人犯?”

  “这个人是杀人犯呐?”

  “嘿!这杀人犯我见过!他吃我的包子却不肯给钱,我不过说了他两句他便掀了我的包子摊要打我!幸好一位神仙似的公子及时出现,把他吓跑了!”

  容青玄闻言一愣。

  他定睛看向那张告示牌,这才发现告示上画着那个身穿黑衣头戴帷帽之人,竟是有些眼熟。

  容青玄恍惚了一下,正欲走过去看个清楚,却见不远处的房檐上掠过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

  容青玄倒吸一口冷气,感觉浑身肌肉都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碎骨销:“我明明没有发作,不背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