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民国之文娱大亨>第100章 情动

  周三家就住在这条巷子靠里的一间破土房里, 院墙已经坑坑洼洼,屋子门前摆了一个缺角的大水缸,上面结着蜘蛛网。

  谢颜心想周三的母亲千万不要是那位老太太, 然而事实总是不随人愿。

  柳掌柜敲了敲腐朽的木门,推门而入, 谢颜跟在后面,一眼便看见了裹着条烂褥子躺在炕上的老太太,看面相赫然是他与小文柳那日在巷口遇到的补衣服的老太太。

  老太太久病不起,神智有些不清醒, 听到开门的声音, 脸冲他们看了好一会儿,先认出了谢颜。

  “小先生?您怎么……来这里了……”老太太挣扎着爬起来, “是那天补的衣服线开了吗?我找找我的针线盒……我的盒子呢?”

  谢颜见老太太浑身颤抖,赶紧上前把她按回床上,“您先睡着吧, 我不是来补衣服的,是陪柳掌柜的来看看您的。”

  谢颜示意后,柳掌柜赶紧上前,“周妈, 我是运来茶楼的柳掌柜,您还认识我吗?”

  “柳掌柜的?”周妈看了柳掌柜几眼,突然想到什么,剧烈咳嗽起来,“是不是三儿……是不是三儿出什么事了?我就知道他又不学好了……掌柜的,您一定要给我说实话啊!”

  柳掌柜一边赶紧伸手给周妈顺气, 一边为难地看向谢颜。

  谢颜想了想, 直接对周妈道, “是,周三犯了些小错,去我们剧院偷东西,已经被警察抓走教育了,我就是被偷的苦主。”

  周妈闻言哀呼一声,不管不顾就要跪下给谢颜磕头,“小先生,我求求您放过他吧……他偷了多少钱我一定想办法赔给您,您就放过他吧!”

  谢颜和柳掌柜花了好大功夫,才阻止了周妈磕头的行为,然而老太太仍旧眼泪汪汪地替儿子不断求饶。

  自古慈母多败儿,看周三那样子,谢颜便知道周妈平日里在儿子面前是什么模样了。谢颜可以理解周妈一个寡妇把儿子从小带大不容易,事已至此,他也无法指责一个重病在身的老人,只能叹了口气。

  “周妈,您求情让我放过周三,但这次放过他,就能保证他下次绝不再犯了吗?”谢颜握着老太太的手,放缓语气问她,“这次是我脾气好,您还有机会和我求情;如果他不长记性下次犯到了大人物手里,直接丢了命,您说您是在帮他还是害了他?”

  周妈的嘴蠕动了几下,显然她也不敢保证儿子以后不会再犯事了。

  “是啊周妈,你要是趁早好好管教周三,事情也不至于成今天这样。”柳掌柜趁机认同。

  “我……”

  “周妈,您不好好管儿子,自然会有人替你管教。现在周三人在警察局里,等他学好了,才能被放出来,您与其求我,不如祈祷他可以早些醒悟吧。”

  “……等他学好了,就能出来了?”周妈小心翼翼地问。

  柳掌柜看向谢颜,他知道周三根本不是被警察局抓走,而是被温家带走了,以温家的手段,解决掉周三易如反掌,但谢颜这么和周妈说……

  “对。”在柳掌柜唏嘘的目光中,谢颜点了点头,“他如果能学好,我就放他出来见您。”

  “……”

  周妈又咳嗽了十几声,几乎要把肺咳出来,再次挣扎着起身。

  “周妈你要干什么?”柳掌柜赶紧去搀。

  “那边……咳咳!”周妈爬起来,手指向炕角,谢颜见状过去掀开上面的稻草席,摸索了一会儿,从里面取出一个布满脏污的陈旧的红绣袋,看样式似乎是年代久远的嫁妆。

  谢颜在周妈的指引下打开绣袋,看见里面装了一些零零碎碎的钱,一眼粗略看过去,大概有两块银元加几十枚铜板。

  “这是?”谢颜看出来此物是周妈藏起来的积蓄,但不明白周妈为什么给自己这个。

  “小先生,我知道您是大善人,不然当初不会帮我还给我买吃的……”周妈撑着炕沿道,“那个孽障偷到您头上,我真的没脸见您,但我毕竟是个当娘的……我不知道他偷了您多少东西,这些钱本来是我偷偷攒下来怕三儿哪天有个急用……”

  “鼓词上唱子不教父之过,三儿从小没爹,那就是我这个娘的过错……这些钱我先赔给您,不够的我以后慢慢补给您。我信您说的话,让三儿吃点苦头也好,让他好好学学规矩道理,不然以后我走了他可怎么办啊……”

  “……”

  谢颜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还该对周妈说什么,虽然周妈的想法和行为处处是错,但谁能用尖锐地语言去批判一个苍老可怜的母亲。

  “这钱我不要,但我可以先替您收着。我今天来这里是因为听说您病了,怕周三不在您出事才跟过来看看,既然事情都说清楚了,您就跟我们去诊所开些药吧。”

  谢颜说完,打算出门叫两辆黄包车,刚走出房门,就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媳妇在周家门口探头探脑。

  看见谢颜,那年轻媳妇往旁边躲了躲,很快又不好意思地自己出来解释。

  “我是住在隔壁的黄家媳妇,听周妈这边有动静,出来看看怎么回事。”黄家媳妇眼睛瞟了瞟,压低声音问,“是不是周三出事了?”

  “算是吧。”谢颜没有多解释。

  “那你们来找周妈……?”

  “周三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们接周妈去看病。”

  黄家媳妇看了几眼谢颜,似乎十分感慨地摇了摇头。

  谢颜注意到她的神情,“怎么了?”

  “我看您的打扮,想您应该不是周三的朋友——周三交不到您这样的朋友,肯定也不是周家的亲戚,不然我早就听到风声了。”黄家媳妇伸出手指摆了摆,“周妈养了周三二十多年,养了一个只知道要钱的白眼狼,年纪大了病得起不来,反而是没关系的生人来带她去看病,真不知是老天罚她还是可怜她。”

  谢颜听完黄家媳妇的感慨,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话里几个奇怪的形容,一般人说儿子和亲娘,用的词都是生了个什么,为什么黄家媳妇偏偏要用“养”?

  而周妈这样一个可怜的寡妇,含辛茹苦把儿子养大,老天又有什么理由要“罚”她呢?

  谢颜不动声色,“我看周妈身上不大好,她今年多大岁数了,怎么都快只剩一把骨头了?”

  “哎,六十多岁的人了,天天干活,怎么好的起来。”黄家媳妇随口回答。

  果然。谢颜听了这个岁数,心中愈发疑窦丛生。

  周三不过二十出头,周妈已经六十好几,两人相差四十多岁,虽说有老来子这个可能,但与之前听说的周妈年纪轻轻守寡又对不上,除非……

  “黄大姐,我问你个事,劳烦你给个实话。”谢颜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几个大子放到黄家媳妇手里。

  “哎呦,这什么使得。”黄家媳妇嘴里推辞,手却把钱放到了自己口袋,“您要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绝对知无不言!”

  谢颜直接问,“周三是周妈亲生的吗?”

  “啊?”黄家媳妇吓了一跳,左看右看没人才压低声音说,“小先生您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周妈不许别人乱说,就算我们街坊四邻,清楚这事的人也没几个啊?”

  “我猜的。”谢颜没有解释,“你知道内情的话能给我详细说说吗?”

  黄家媳妇收了钱,自然不会推辞,反正周妈和周三都不在,谁也不知道这话是从她嘴里出去的。

  “我嫁到黄家已经十几年了,娘家也在这块地儿附近,所以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事,问我保准一说一个准儿。”

  “我听我娘说,这周妈本不是汉口人,是被人牙子拐来的不知什么地方的乡下丫头,周家因为家里穷娶不起媳妇儿,便把周妈买了过来,反正她长得不好看,还又瘦又小,不值几个钱。”

  “周妈没进门前,就有个算命的先生来周家算了一卦,说他们马上要娶的媳妇儿上辈子罪孽深重,这辈子必定要家破人亡克子克夫,这都是老天定下的报应!”黄家媳妇说起这些神神鬼鬼的事说得眉飞色舞。

  谢颜皱起眉头,黄家媳妇没看见接着道,“周家听了这话心里肯定不舒服,但钱都花出去了,再找不到媳妇娶,只能把人带回来。后来周家果然经常倒霉,每次一倒霉全家就打骂周妈,恨她坏了自家的气运。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去田里玩,亲眼看见周妈男人让周妈脱了鞋,揪着她的头发让她光脚在割过的麦茬子上走,走过的麦茬子上全是血!”

  黄家媳妇想起当时的场景,不适地搓了搓手臂。

  “这世上谁敢保证自己永远一帆风顺?稍微不如意就怪到气运上,动辄打骂无辜之人出气,难怪周家穷成那样。”

  “……”黄家媳妇听见谢颜声音发冷,小心看了他几眼后道,“我也觉得周家人太狠了些,就算命不好,那也不是他们自己买回来的?”

  “我知道小先生您不信,不过周妈这命确实玄,您听我往下说就知道了。”黄家媳妇再次压低声音,“那个算命先生说周妈克子克夫,注定家破人亡,周妈嫁过来几年怀了三个孩子,全都没生下来就掉了,后来她男人去江上跑船遇到风浪死无全尸,再后来她婆婆公公得了疾病一命呜呼……这一件件事,可不全应上了?”

  天天挨打挨骂吃不饱穿不暖,孩子不掉才是怪事;江上风浪年年都有,不止死她男人一个;婆婆公公年纪大了,这个年代不好好看病吃药,老人的病死率高到现代人难以想象……

  谢颜在心中暗叹,周妈只是运气不好,让这些巧合全部出现在自己身上罢了。

  “那么周三呢?周妈是从哪里抱的周三?”谢颜不想和黄家媳妇讨论前世报应之类的问题。

  “周家出事之后,我们周围邻里都觉得周妈晦气,不愿和她来往,后来还是一个神婆给周妈出了个主意,说她这种天生带着孽债的人,必须给前世还足了债,才能解脱进入极乐世界,否则就算死了也要入地狱受苦。”

  黄家媳妇终于看出谢颜不喜欢关于神鬼的话题,几语结束了这些叙述,“总之周妈给神婆上了三年的供,神婆才指引周妈从江边捡到了周三,告诉周妈这是她前世的债主,这辈子必须好好把债主养大,才能洗清身上的罪孽。”

  “……”黄家媳妇咽了咽口水,“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谢颜沉默了片刻,黄家媳妇觉得,自己似乎在面前这位不大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令人胆战心惊的怒气,然而下一秒,谢颜便收起了所有情绪。

  “我知道了。”谢颜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问,“最后问一下,那个给周妈指示的神婆还在吗?”

  “……在,在的。”黄家媳妇莫名心底一寒。

  “把她的住处和其他消息告诉屋里的柳掌柜,我先去叫车了。”

  谢颜说完很快消失在巷子的转角处,黄家媳妇拍了拍胸口,等看不见谢颜的背影才松了口气。

  她今日本来是怕周家遭贼连累到自己家,才悄悄出来看看的,没想到居然遇到了方才那位少年,发了一笔意外之财。

  想到那位少年不大的年纪和举手投足间的气势,黄家媳妇心里一阵荡漾,真不知哪户大户人家才能养出这样的小少爷,她要是年轻个十几岁,会不会有机会当个姨太太?

  可惜啊……

  黄家媳妇在心里啐了一声,让自己先不要瞎想。不过周妈能被这样的少爷惦记带去看病,可见她的罪孽差不多洗清了,老天终于愿意给她几天好日子过了。

  ……

  谢颜不知道黄家媳妇心里所想,就算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他出门叫了两辆黄包车,和柳掌柜一起把周妈送到齐休疾的诊所,看病开药后,柳掌柜的见谢颜为难,提议可以把周妈暂时接到自己家里住。

  “柳叔您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父母都不在汉口,一个大院子只住了我们一家四口,我姑娘十几岁了还没嫁人,正好可以帮忙照看着些老太太,小谢先生您现在借住在温家才是不方便。”

  谢颜见柳掌柜拍着胸脯保证,没再反对,执意出了周妈看病的花费后,又和齐休疾要来执笔,请柳掌柜写下之前黄家媳妇告诉他的那个周妈上供的神婆的信息。

  “小谢先生,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柳掌柜趁周妈在里间喝药,悄悄把谢颜拉到诊所门口。

  “您说?”

  “您之前给周妈说等周三学好就放了他,是认真的吗……”

  谢颜抬眸,“如果他真的学好的话。”

  “……”

  “柳叔是要劝我不要心软?”

  “我知道这话不怎么好听,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柳掌柜摇头叹气,“我这种人做老好人就算了,小谢先生您可是要办大事的人,太心软恐怕要出事。”

  “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周三现在确实罪不至死,看在周妈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谢颜不等柳掌柜反对继续道,“当然,我也不会直接放了他,怎么样算学好,学好后他需要做什么证明自己,都有我的说法,柳叔放心,我还不至于糊涂成你想的那样。”

  “……”柳掌柜知道劝不动谢颜,只好摇头,“也罢,有温家人在应该不会出事,那小谢先生我先带着周妈走了。”

  “路上小心。”

  谢颜拿着柳掌柜写的神婆的信息回到温家,洗漱过后,靠在卧室的软椅里闭目养神。

  卧室门口传来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谢颜没有动,门外的人也没有离去,而是直接开门走了进来。

  “今天做了什么?很累吗?”温珩看见靠在软椅上面带疲惫之色的少年,心一下子软了。

  把头发在温珩附上来的手掌里蹭了蹭,谢颜叹了口气坐直身体,“你已经听燕林说了吧,那个周三的事。”

  “听说了。”温珩一回家燕林就向他报告了剧院发生的事,若不是忙了一天有些累,温珩已经亲自去工舍地牢招呼周三了。

  “一个跳梁小丑罢了。”温珩坐在软椅扶手上,把谢颜半拥在怀里,“是他让你这么闹心?要我帮忙解决吗?”

  “只是一个周三就好了。”谢颜苦笑,把周妈的事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

  “你是不是也像柳掌柜那样觉得我太心软了?”谢颜靠在温珩肩膀上,“明明直接解决掉周三是最安全最简洁的办法。”

  “你有你自己的看法,不必太过在意别人的话。”温珩摸了摸谢颜的发顶,这些日子没有理发,少年的头发变长了不少,在手心里柔软发热。

  “如果我的看法可能……不适应这个时代呢?”谢颜不知想起什么,突然不舒服地轻轻动了一下。

  谢颜不是一个会轻易怀疑自己的人,但今日的所见所闻和此时的话题,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契机。

  那把又准又狠的尖刀刺穿身体的感觉,哪怕到了现在,每次回想仍旧清晰无比。枉他在那个世界自认为才华横溢无愧于人,最后不也落了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那么在这个更复杂更残酷的时代,他又凭什么觉得自己一定是对的呢?

  温珩发觉他的小动作,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人无完人,你不可能永远不犯错,也不用逼迫自己一定要变成什么样子。可能在这件事上你的思想是弱点,但在别的事情上却是优势呢?”

  谢颜把下巴搭在温珩的肩膀上,轻轻叹了口气。温珩不知道谢颜来自与民国完全不同的现代,也无法真正理解谢颜的纠结,但他愿意站在谢颜身边相信他,这便够了。

  “而且你为什么一定要自己不心软呢?你又不是一个人。”谢颜闭着眼睛,突然听到温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只管去做,真的出了问题需要下狠手的时候,我帮你做不就好了?”

  “……”

  谢颜吸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揽着温珩的肩膀,轻轻吻了上去。

  这个吻开始只是一个简单的触碰,很快却变得不可收拾起来。

  谢颜揽着温珩的肩膀,身体紧贴,似乎十分急不可耐地想要更深的接触,温珩感受着手下肌肤轻微的颤抖,一把抱起谢颜,自己坐在软椅上,让谢颜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这个姿势更方便了两人接触,谢颜直接软倒在温珩怀中,任由爱人的手顺着自己劲瘦的腰线来回抚摸。

  两人互相撕咬、触碰,一吻结束,两人的头发和衣服都有些凌乱,四目相对,满是情动的讯号。

  谢颜低喘一声,把头顶往温珩肩膀上撞了撞。

  温珩揽住他的后脑勺,反复亲吻怀中少年的脸颊与耳侧。

  “怎么了?突然这样?”温珩知道谢颜心情不好,用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低声问。

  充满磁性与情动的声音在耳边炸开,让人脸红心跳。

  “温珩……”谢颜轻声叹息,“别问了……”

  温珩抚摸着谢颜的后颈,听出了谢颜仍不想说,他只能慢慢地等,等谢颜终有一天对自己彻底敞开心扉。

  “那我们现在……?”温珩把谢颜往怀里又紧了紧,尾音带着颤意。

  “我洗过澡了。”谢颜轻笑,“你呢?”

  “……”温珩吸气,把怀中的人直接抱了起来,放在几步外的床上,“你明日可不要后悔。”

  “别小瞧人——呜——”

  谢颜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从上而来的吻堵住,渐渐化为稀碎的呜咽。

  最后的清醒意识里,他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看了眼窗外,正是夜幕低垂,繁星满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