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篆捏在掌心。
苏简成的情绪已经在暴走的边缘,被他抱住后只短暂的停住了动作,接着发出一阵振聋发聩的嘶吼。
无数个声音从他的身体里发出。
叫嚣着要吃了白倾的,要吞噬掉苏简成的,按耐不住的兴奋狂喜连带着藤蔓都在空中迅速挥舞。
耳旁呼啸而过的厉风和502的声音同时响起,那种背后如芒在刺的灼烧感再次出现,原主的身体对于危险的警觉性他一向都无比钦佩,可这次他没有躲。
【宿主...】
系统的声音带了一丝无奈和难过。
以苏简成的修为根本无法压制这些妖,他无法理解这个人是如何只见了他一眼就做到这种地步,他对原主的执念又有多深。
可促使白倾做出这个决定的,不再只有赌一把。
他知道,如果他走了,苏简成会死,死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以一个妖的形态存在于他自己都不能接受的后半生。
白倾在心里告诉自己,也告诉原主。
我只救他这一次,也只帮你护住他这一次,下不为例。
无数藤蔓尖端露出泛着寒光的锥形巨刺,它们互相扭曲着围绕在白倾身边,仿佛要将藤蔓织成一个硕大的鸟笼将他困在其中,再用那巨刺汲取他身体的血液,直到抽干。
苏简成抬起锋利五爪,开始拼命攻击自己的头企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另一只爪子去推白倾,喉咙里发出的痛苦呜咽听着浑身发冷。
血液沾了白倾一脸,连睫毛上都挂上了暗红腥臭的血滴。
苏简成快疯了。
他想去擦,又不敢擦,他连自己都自顾不暇,更怕伸手就把白倾的脖子给拧断。
这可是白倾啊。
他念了整整四年的人。
大少爷对那些藤蔓置之不理,眼睛都没眨一下,伸手将七命定灵符拍在他背上。
符篆对苏简成起效用,但为何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白倾思忖,大概是没沾上自己的血。
他往苏简成身上丢的和往风松身上丢的符篆是一样的,若这符对半妖不起作用也就罢了,它偏偏有些反应。
回想苏简成和风松,唯一的差别就是丢向风松的符篆上全都被他右手掌心染了血。
总不能真的是自己被揍才能帮他们恢复。
只是大少爷忘了一件事。
符篆不是当时就起效用的,哪怕他将符丢到风松身上,也是在他昏迷后风松才恢复原状。
黄色符纸贴上去的瞬间,苏简成半妖之躯暴起的妖力将附近的白雾都震散不少。
他完全失去理智了。
无数闪着寒光的藤蔓将白倾缠绕于半空,突然悬空让他心速凝滞了一瞬,此情景就像古代刑法中的五马分尸,只不过他是在空中被藤蔓分。
还没待他适应,不断收紧的荆棘刺入肌肤,小臂传来一声轻微的断裂声,被楚修临时固定好的左臂小骨碎得很彻底。
白倾脖间青筋骤起,被碾碎小骨的疼痛没过去,那些藤蔓似长了眼,竟换了个地方,继续攻击他手臂下方相邻的另一处伤骨。
剧烈的痛楚渗透全身,如波涛汹涌的海浪把他淹没其中,手骨一次又一次碎裂,脚踝处不停被荆棘往里钉,直至钉到血肉模糊。
胸膛,腹部,背部,琵琶骨,没有一处是藤蔓没覆盖到的。
他脸上已不知是血还是被疼痛逼出的泪。
冷汗浸湿了整个背。
残存的丝丝自尊不愿被它以这样的姿态锁住,一波紧接着一波的疼痛使他依靠手脚残存的些许力气想要挣脱,换来的却是更加强烈的痛意。
那些荆棘并未深入到能取他性命的地步,每每都在要伤及到他心脏器官前及时停住,接着重新缠绕住伤口,让那些荆棘再次裹住他鲜血淋漓的身躯,肆意攻击。
半妖的视线像阴毒蛇蝎直勾勾的盯住他,欣赏他因痛苦而露出的每个神情,它尖利的笑声充斥耳边。
这缓刑不知重复了多久,在身体已经疼到极限时,白倾仰天嘶吼的声音中或许夹杂了一丝近乎绝望的哭腔。
说什么男人流血不流泪,那是因为没有体会到生不如死的痛。
毕竟这些妖并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而是以此为乐。
“血...血,好香,好香!”
一根柔软的藤条攀上他的腰。
白倾苍白的面容出现一道裂缝,眼底含着怒意。
额前全是黏腻的碎发,狼狈不堪,眼前一片猩红,却还是能清晰的看到那根绿油油的空心藤管从他的胸前扭到锁骨。
如毒蛇。
藤管不算什么,让他心生惧意的是管口一根细长的银针,那针足有尺长,粗度令白倾想起医院的骨穿针。
那根银针越来越往他脖颈靠拢时,他顿时猜出半妖要做什么。
吸食血肉,化为己用。
大少爷绝望了。
唇角干裂得要冒血,一张嘴便撕扯得让他颤了一下眉头,但这与身上的疼痛想比实在九牛一毛。
他沙哑声音骂道:“滚...滚开。”
半妖笑的像个孩子,窸窸窣窣从它体内又爬出一根长针:“别怕,很快就好,一点也不痛。”
白倾呼吸一滞,咽下一口带着腥甜的唾沫,颤抖着喊出一个名字。
“楚修...”
他大爷的楚修,要怪就怪他把自己手压断了,害得他行动不便。
如果不是行动不便,他也不会被半妖拖进来,如果他没有被半妖拖进来,他也不会发现苏简成是半妖,如果他没发现苏简成是半妖,就不会本着老好人的良心想要救他。
他心里虽这样强有力的吐槽,出口的话语却断断续续到被风一吹就散的无踪影,虚弱到快听不清。
“...夭寿了...”
林间阴风四起,西边厚实云层里透出的缕缕如火般的夕阳洒落在乌烟瘴气的林中。
如同一件老古董被强行镀上一层细细的金粉,想要将那古朴久远的年代气息全遮掩住,却反被古物独有的质感压制。
简单来形容就是多余。
无法穿透雾霭的阳光,要它有何用。
就像没有修为的大师兄,他也没有存在下去的意义。
白倾半阖起眼,只时不时忍不住发出几声痛极的闷哼,他失神的看向那长针,看着它刺入自己脖颈,看着血液倒流,生命力消逝。
他疲惫得眼睛快要睁不开,入眼的景物似乎也迟钝了片刻才传到大脑。
真是要命啊。
“......”
“你才是要了我的命,白倾。”
大少爷陡然睁大眼,僵着脖子转动眼珠,余光瞥向林间。
没有,没有人。
除了被狂风吹起的沙砾树叶,再无其他。
剧烈跳动的心脏又慢慢平复。
是幻觉吗。
白倾自嘲的想,他是有多希望小祖宗出现,居然到了幻听的地步。
嘴角的苦笑还没收回去,耳边清脆剑鸣如同无尽昼夜升起的一道月色,在他暗沉的眼中添上了几缕光亮。
凌冽的剑意落在白倾眼中却是极尽柔和,他终于卸下心神,因疼痛一直绷紧的身体随之放松下来,那砍断藤蔓的声音也被深深的刻进心中,刻入灵魂。
缠绕住他的藤蔓彻底滑落,所有痛意抽离身体的一瞬间,白倾呕出一口血,如同枯萎的血红枫叶从空中翩跹而落。
落入楚修怀中时他毫不意外,只是那温热的胸膛和修长有力的手,没有一点点荆棘尖刺的温暖怀抱让他鼻尖有点酸涩。
抱住他的那双手很轻柔,也在轻轻颤抖,好像怕一个用力他就没了呼吸。
他好想说:你他娘的终于来了。
大少爷没说,他只觉喉间也跟着又酸又涨,害怕一出声就暴露了他想哭的事实。
白倾指尖攀住楚修衣服后领,把脸埋进他胸膛,遮住那双微微泛红的眼。
他无意识透露出的依赖让楚修身子一僵。
半晌,他听到那人叹息道:“白倾,你让我怎么办。”
这声叹息包含的不是对他的怒意,是无法言喻的缱绻情感,像天边舒卷的云,海中飘荡的水草,是月亮与海水之间致命的吸引和看起来触手可及却又无法捕捉的怅然。
大少爷放下心,在楚修怀里蹭了一下,把眼角的点点泪渍抹在他衣襟,抬起头哑着嗓子道:“楚修,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他还想回七雾门。
楚修沉沉看着他,眼底冰霜渐次消融化作秋水温阳,他缓缓露出一个笑意,似冰天雪地嫣红的梅多添了几分情。抬手撩开白倾搭在额前的凌乱发丝后又擦净了他脸上的血,他柔声道:“好。”
说完他没有放开白倾,而是俯下身轻柔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那火热又柔软的唇贴上来时,白倾闭上眼,细微卷翘睫毛不住的颤栗,被人紧紧揽在怀中产生的安全感令他觉得舒适,双唇的厮磨对比方才那没停过的尖利疼痛,温柔了不知多少倍。
好暖和。
脸上划过一道冰凉湿痕。
白倾以为是汗,却在楚修伸手在他眼下擦过时,惊慌的睁开眼。
不是,他没哭,这不是他本意,这是身体自然的反应,跟他没关系!
楚修知道的吧,他应该能明白吧?
大少爷的惊慌失措没持续太久,显然小祖宗完全错会了他的意思。
楚修把他扶到树下,熟练的从怀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往他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冷笑含#哥#兒#整#理#。
白倾被他的笑容吓到,咽下那颗丹药拉住他的衣袖,还未说话,便见楚修扭头冲他笑的温柔:“少爷,你放心,我定让它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