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酥再次回到遮汩堂的时候,墨砚传来一个好消息,据说有不少南方过来的商贩要大肆买入宣纸,但是需求量太大,就算再买来一批奴隶,所有造纸作坊一起运作,也只能勉勉强强达到要求。
来了生意自是没有往外推的做法,苏酥跟一群商人会面,抛出了她一直以来的想法,这些人想采购她的纸可以,但所有的商铺必需以留墨斋为名,按编号排列,她要将留墨斋的名字传遍整个大启朝,除此之外,她本意还想不收采购费用,直接抽取每个商铺的分成,但此法容易出现弄虚作假,她无法掌握到每个商铺的真实售价,提取的分成很难兑现,且货先出去了,等售完再拿钱,时间无疑又加大了风险。
苏酥只得放弃这个想法,眼下是急需用人,她回头跟得墨砚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蓬莱县内最早出现宣纸,市民相对来说已经过了刚开始的新鲜劲,但对于其他尚还在用竹简的地方,听闻此物后,犹如天降一道惊雷。
这样具有加剧文明进程的事物问世,吸足了整个大启所有贵族圈人的眼球。
墨舒二字也在一天天传进更多人的耳朵里。
苏酥的生意发展得如火如荼,这日她劳累一天才洗漱完,陈梁便派人接她回陈府,她第一反应是陈梁找她有事,果不其然,她才一下马车,吴文松便急匆匆领她去了书房。
房门一阖,面前背对她的中年男人缓缓转过身,陈梁眼里没有任何温和可言,苏酥还瞧见了他眼皮下泛着的青乌。
“你跟牢房里那位是什么关系?”他开门见山。
苏酥心一突,下意识想到了苏二狗,可陈梁紧随而来的话让他愣了一下,他问:“我听说他教了你一套拳法,你可是有拜他为师?”
苏酥想起对指的是谁了,牢狱之内都是陈梁的眼线,要想知道一点风吹草动只是花点时间的事。
她没有隐瞒,“是。”
陈梁听完,头一回用若有所思的眼神打量青年,片刻后问:“拜师,该有拜师礼,他可给过你什么东西?”
苏酥倏然记起那块黑不溜秋的东西,貌似一个月前给小阿昭摸了去,如今还挂在脖子上,但此刻陈梁问这个做什么?
“你可知他是朝廷要犯,与他扯上关系会一起跟着下狱,”他声音陡然加重,“如果他给了你什么东西,一定要记得上交衙门,你是陈府赘婿,我如何也不会害你。”
苏酥:“他不曾赠我任何物品。”
“当真?”陈梁沉沉望她,“此事非同小可,我要你告知我实话。”
苏酥回答:“是。”
陈梁见再问不出别的,转身摆了摆手,“退出去罢!”
苏酥赶忙出去了。
吴文松与他碰个正面,对方欲言又止看了她一眼,叹口气进了书房。
看样子牢房内那位身份并不简单,还有那老头给的东西应该不是寻常物品,陈梁这般急迫,到底是为什么呢?
苏酥其实并不想参与这些纷争,但眼下又一桩急事,不日后陈府将会遭到屠杀,她得想办法让陈梁加强防范,可是她无凭无据,这件事不好由她来说。
“姐夫,姐夫……”一道幼猫似的小奶音忽然传入她耳底,苏酥顺着声源望去,就见陈音音正鬼鬼祟祟躲在一颗树上,还一边抖着腿一边朝她招手。
苏酥皱眉走过去,问:“你跑上面干什么?”
毛孩子病才好就开始作妖,能活到这么大的确不容易。
陈音音小声说:“我阿娘不知道怎么了,这几日看我看得死紧,这会儿我人没了,他们肯定要找疯了,谁都不会想到我居然藏到了阿爹院子,还躲在树上。”
苏酥嘴角一抽,“你打算在上面待多久?”
陈音音扒开枝丫往后看,遥遥便望见四方院内灯火通明,他想了想回:“能不能借你那住一段时间。”
“你是说遮汩堂?”
陈音音摇头,“是别院,造纸作坊跟酿酒的地儿我还没来得……”
一道破空声劈开了夜的寂静,这熟悉的一幕立马让苏酥警觉起来,她快速跃上树干,捂住少年的嘴巴,“嘘,有动静。”
陈音音往下看,恰见陈月华拎着一条鞭子不知道在做什么。
两人齐齐屏住了呼吸。
好在陈月华在院内转悠了一圈,又飞上屋檐巡查了一遍就折回自己的院子,陈音音吓得腿脚有些不稳,他拍了拍胸脯,未曾想脚下一个打滑连带着苏酥一起摔落下去。
苏酥紧急时刻对换了两人的位置,后背撞上咯人的地面,发出不小动静。
“差点被发现。”陈音音赶忙爬起身,结果整个人还没从青年身上站起来,一道黑影猛然从头笼罩了他。
两人一起望过去,女阎王黑脸正结着一层冰霜,厉声问:“你们在做什么?”
明明啥事也没有,苏酥却没来由觉得心虚,她等少年站起身,才也拍了拍屁股立在一旁,解释道:“县令大人找我有事,我刚巧路过,被他砸了一下。”
“……”陈音音头一回知道自家姐夫说谎这么溜。
他张了张嘴,又委委屈屈闭上了。
“你又怎么会在这?”陈月华没有错过自己的重点,眼神一错不错盯着少年。
陈音音最近多灾多难,咋呼劲一落下去,整个人就显得可怜兮兮,偏卖乖撒娇装可怜还是他的拿手绝活。
苏酥就看见向来傲娇的陈二公子跟变戏法一样,咬唇、绞手、蹙眉,最后再来一个点睛之笔,硬是从葡萄大的眼眶里挤出一层泪花,欲哭不哭,就是泪眼汪汪望着你不说话。
“操!”苏酥低低咒骂一句,然后偏过了头。
陈月华没了教训陈音音的心情,一下子把矛头指向她:“你刚说什么?”
苏酥双手举过头顶,“我对苍天大地发誓,我什么也没说。”
“这件事暂且放过你,下次再带音哥儿瞎闹腾,可别怪我鞭子没长眼睛。”陈月华揪住陈音音耳朵就走了。
苏酥只来得及听见一道道少年倒吸气的声音。
她想了想还是追上去,“我想跟你说件事儿。”
陈月华头也没回,“有事快说。”
“就是陈府的守卫,我今天看了一下,似乎……”他意有所指望了望四周,“不够牢固啊。”
陈月华顿住脚步,陈音音趁机将耳朵从她手里解救出来,跳离三丈远,一边吹口哨嘘气一边揉耳朵。
“这事就不牢你操心了。”她说完一鞭子卷住预备开溜的少年,捆了回去。
“还是要加强守卫啊。”苏酥立马捂住了眼睛,更是对前方“撕心裂肺”的嚎叫声置若罔闻。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府一直相安无事,原书中记载的惨案也没有发生,一切风平浪静得像是剧情失了效。
857终于在休眠十天后重新苏醒,但自打重启后,对方就不爱说话,苏酥这一时半会儿还有点不适应。
“统子,你是不是智力下降了?”她问。
她是真的担心857成了脑残,说出去得多丢人。
857默了一会儿,发出一串脑电波,震得苏酥脑壳抽抽地疼。
它回:“漏电。”
苏酥:“……”
随着宣纸大卖,合伙人张景辰在这日上午邀请她去张府一叙,她本来不想去的,但来人跟她说了两个字,“十七。”
她立马打起了精神。
只怕张景辰此刻已经知晓她的身份了,让合作伙伴知道自己太多把柄可不是一件好事,她一路忐忑地跟在张岩后面走进书房,可待她看清面前人温润俊雅的模样时,噔时就想撒腿跑路。
书房门陡然被人关了起来,她推了几下都毫无动静。
身后传来轻笑声,卫谦正漫不经心地在宣纸上写字,一个入木三分的“破”字赫然完成,他问:“这字如何?”
苏酥匆匆看了一眼,被惊艳了一下,“大气滂沱,启转昌顺。”
卫谦招她过去,将毛笔递与她:“你来试试。”
苏酥摸不准他是何意,小心翼翼接过笔,在他旁边写了自己的名字,在最后一笔落下之际,她猛然记起什么,这时候想要涂改却已来不及。
“字随心动,我没有指定墨东家写什么,”卫谦把字左右打量一遍,淡声问:“这‘苏酥’二字从何而来?墨东家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上一世她是名震东大的高材生,又因为长得帅,找她要签名的迷妹迷弟多不胜数,她下意识就条件反射般写了自己的名字,现下面对卫谦的质问,她转了转眸子回:“这是一种酥饼,我平时比较爱吃,所以就一直记着。”
“哦?”卫谦也不知信是没信,转而道:“改日可否带些让本君尝尝?”
苏酥尽可能自然地颔首,“好。”
“临安君找有事?”她转移话题问。
卫谦指了指桌上的宣纸,笑道:“此物可由你发明?”
在这本书里,她可以厚着脸皮说是,但苏酥至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寻了个由头回:“不是,幼年拜过一位老者为师,经师父传授。”
“这么说来,墨东家的师父还是一位隐士高人。”卫谦疑惑问:“不知本君可有幸前去造访一二?”
造访个鬼。
苏酥心中再吐槽,依旧表情端正,“家师已然仙去,临安君来晚了。”
“那可真是憾事,”他说着想起什么道:“墨东家这苏字倒是让我记起一个人,说来此人少年时也称得上惊才绝艳,但惋惜没有一个好出生,如今只能做个平庸之人……”
他摇摇头,打量一下青年道:“我瞧墨东家与他长得酷似,若非知道你是个女子,我真是要把人误认了。”
苏酥做出诧异的神情,“竟然有这样凑巧的事情。”
“是啊,”卫谦落笔在‘苏酥’二字下方写了两个字:苏珣。